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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公主她升官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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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云将头颅拿黑布裹了递给了闫原,闫原拎着这个满浸鲜血的包袱有些僵硬。
“来人,取个匣子来。”
闫原僵硬了片刻,最终决定让人拿个匣子来装一下。
匣子还没取来,头颅就被闫风玉要到了他的几案之上。
“此等喜事,如何不庆贺一番,待我问过父王意思,便轰轰烈烈拜你为将。”
闫风玉满心算计,他将“李雨”看得明明白白,此人不甘只作一无名小卒、匿藏于人后,对方既有野心有能耐,他闫风玉便给他一个机会。
只希望李雨日后拜将封侯、封妻荫子时,能记得他闫风玉的一分好。
军中有好漆器,但多半是供与主将盛装金银珠宝、珍贵书画的,空的、还恰巧能装下一颗头颅的漆盒可少见,不过也让闫原寻摸到了一个。
“哪儿来的?”
闫原凑到闫风玉耳边:“舅爷听着我在找,使人送来的。”
闫风玉听了是舅舅送来的,心中满是欢喜。
他生母早逝,闫连霄这个当爹的反倒轻信假道士信口开河,认定他命硬,克父克母,不由分说就将当时只有六七岁的他赶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他在庄子上快饿死、冻死的时候,舅舅把他捡回了娘的家,将他养到了十五岁,然后闫连霄用读书这一理由毫不客气地将他要了回去,名为“读书”,实则是起兵后父亲顾不上照应家里,让他看顾弟弟罢了。
闫风玉细细摸了一下漆盒,触手光洁,舅舅又是千千方百计寻到的好东西,闫风玉不想脏了漆盒,让人将头颅先拿石灰抹了,又在盒子里上上下下垫了数层红布,红布之间满堆着香料,最上面搭了一层轻薄的红绸,将狰狞面孔遮了小半。
闫风玉满意地合了盒子,递给了年青云。
年青云接过,不明所以指向自己:“我来?”
闫风玉一阵诧异,这是在全军面前光耀功绩的好事,为何这人倒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立下大功,就连父王也对他有所耳闻,不然献头一事如何轮得到他。
年青云倒不是不想接受这份殊荣,只是猝不及防便要直面众人,她还没做好准备。
“献头。”
声音拖得颇长,传到年青云耳边时已失了原先的语调,只余飘渺虚无入耳,年青云听着竟有几分宫中传宣太监传人上殿的意思。
此时却不是“怀念”京中的时刻,年青云踩着新搭起的木阶走上简陋的拜将台,立在了闫连霄对面。
面如冠玉、一把长须养得极好、飘飘忽忽地飞舞在微风中,比京中的破落宗室更像天家贵胄。
年青云身上的甲已经换了一副,虽说仍没有在家时量身打造的铠甲来得合适,但也衬得她翩翩羽林郎。
闫连霄看着这年轻人,心中连连点头,但一想到这人从杂役一跃成为执掌兵权的将领,自己二儿子“功不可没”时,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
闫风玉在一旁陪着,余光觑着父王的脸色微变,心如同被手攥着似的不停地向外吐着酸水,浑身上下无一幸免,尽数被酸汁浸透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忌惮,他们父子二人不像父子,更似君臣。
年青云静静站在对面,正好将他父子二人的脸色看了个正着,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弧度。
台上所有人的神情可比这场拜将封赏更好看,年青云想。
闫连霄接过漆盒,打开瞟了一眼后便传给了闫风玉,闫风玉瞧了一眼就又传给了下一人。
有些面生,年青云眼神迅速掠过那个方向,认下了对方的面孔。
十来岁的样子,应当是闫连霄三子闫风宝,他的长相与闫连霄截然不同,闫连霄长相是粗犷的,而那少年更柔和一些,年青云猜,对方应该是更像娘一些。
对方犹豫地从哥哥手中接过漆盒,盒盖开着,少年手臂是完全伸直的,离了老远,就这也只眯着眼瞥了一下就烫手一般迫不及待地传向谋臣猛将。
谋臣第一人便是萧凤梧,萧凤梧垂眸看了看盒子,便随手递给了下一人,眼神却直直落在了年青云身上。
闫连霄的心腹人手被向来厌恶的儿子笼络,甚至捧上高位,萧凤梧形势看得清楚,却有些想不通李雨为何会选择投向闫风玉。
年青云接下镌刻着“李雨”二字的令牌后谢恩起身,退后,转身。
萧凤梧眼神正在年青云身上,年青云一个转身,眼神正正好与萧凤梧直勾勾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年青云如今与在他院子当洒扫仆役那时简直天差地别,萧凤梧眼神立马乱了,胡乱将眼神投向闫连霄,耳朵却前所未有的灵敏,捉住了年青云唇边漏出的那一声轻笑。
年青云站在了武将一列不前不后的位置,她一站定就感受到四周或明或暗的打量,年青云眼神不变倒是站得更直了,大有你们爱看就看的意思。
冗长的庆贺一结束,年青云立马离了“戏台”径直去找闫原,由他带着去寻自己的营帐。
随后走出的闫连霄头向年青云离开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军师,你如何看啊?”
萧凤梧斟酌了一番,缓缓说道:“此子虽为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却实在心高气傲。”
闫连霄哼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满萧凤梧的回答,还是不满年青云的态度,总之未曾继续这个话题:“军师,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爷的话,过了四月就二十一了。”
“你二人倒是年纪相仿,你不妨多与他聊聊,都是年轻人,肯定比老头子们聊得来。”
“哦,若你愿意便带着老三同去吧,让他多向你们这些天纵奇才学学。”闫连霄边说边将落在后面的闫风宝唤了过来。
闫风宝见父王终于唤他,也不着急磨磨蹭蹭地站在了闫连霄身边,对着萧凤梧纳头便拜:“拜见军师。”
“臣,不敢当。”萧凤梧迅速后退半步回礼,闫连霄笑了两声,让这“对拜”的二人都起来,又对着萧凤梧再次说道:“你只管叫他走就好,左右没什么事,他在帐子里困得难受。”
萧凤梧闷头称是。
“哥?”见了萧凤梧冷着一张脸,长喜原本要说的话被生生扼住,只留了一个疑惑的“哥”字。
“他投了闫风玉,也不无道理。”
“哥,你说谁啊?先不说这个,我和你说,长恨刚才来咱们帐子特别神气地带人把他和他弟的家什物件全都带走了。”
“走了也好,省得天天提防他们。”
萧凤梧摸了摸长喜的头:“哥刚才说的人就是长恨。”
“啊?他不是……的人吗?”
“旧主愚钝,谁不想另找出路。”
长喜有些愣,他听出了哥哥话中之意:“哥,你也要……”
萧凤梧没说话,只又摸了摸长喜的头发。
年青云接了蒙拟就径直回了小家,对自己对萧凤梧的站队乃至西北王立世子一事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一概不知,只顾着与蒙拟关门商量如何与她爹取得联系。
“庆阳与朔方一线之隔尚不得回音,借庆州当真可行?”
“虽说自庆州南下先跨晋地,转绕关内,再过马道直走朔方,听起来是条好路。但关内与朔方之间的马道还可通行吗?”
年青云不敢肯定,目前榆林关外一片荒芜景象,马道即使仍能通行,但路上极有可能遇上强盗、马匪,遇上就是凶多吉少。
蒙拟挠了挠头,手指从正在进攻的庆州再次移回庆阳:“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庆阳走更为保险,庆州的话时间太久,迟则生变。”
蒙拟冷静地看着年青云,等着她决定这条生死不明之路,年青云开口说道:“你要试这条路吗?”
蒙拟神色淡淡:“舍我其谁。”
年青云微微垂眼,再抬眼正视蒙拟时已作出了决定:“后日大军攻城,你明日出发,可以吗?”
蒙拟点了点头,两人默不作声地在刚搬回营帐的一堆家伙事中翻找行李。
年青云一一指过翻找出来的出门必备物件,短暂思考了一下,觉得都齐了于是翻出笔墨开始写信:
“爹,我跑了,朝廷肯定抓不住我,勿念。”
偌大一张纸,年青云思来想去只写下了这一句话,想了想觉得不够意思,提笔又加了一句:“有事问蒙拟。”
写完信,折了三折,塞进了信封里。
年青云将信封递给蒙拟,蒙拟点了点头,塞进了中衣贴里的暗袋里,蒙拟正要去扯块包袱皮把这堆东西打包带走,年青云就叫住了对方。
“帮我卸甲。”
甲贴身也有不好,独自穿卸成了难题,蒙拟闻言上前帮她解开臂甲的肩上系带。臂甲卸了后,年青云顿感轻松,胳膊活动轻松自然,随手一挥将碍事的蒙拟一赶,利落地把胸甲摘了,漏出前后两块护心镜。
“你先别走。”
蒙拟刚走到帐子门口准备掀帘离开,就又被叫了回去:“哎哟,小祖宗我求你一次说完吧。”
蒙拟还没笑着说完这话,就被两块护心镜晃了眼:“哎哟,你真是我祖宗,赶紧戴上。”
“我没了护心镜还能向后方要新的,你能要到吗?”
年青云不由分说地将护心镜挂绳挂在了蒙拟脖子上,自己迅速将胸甲扣好防止对方将护心镜换回来。
蒙拟哭笑不得,将护心镜贴里衣藏了,笑着问她:“这下没事了吧?”
年青云不复嬉笑神情:“消息送不送到无所谓,但人定要平安无事。”
蒙拟拍了拍前方护心镜的位置,头也不回地离开:“护心镜会护我平安的。”
愿上天保佑我弟平安归来,年青云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