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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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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言语便知这里即将发生什么,林元双都走了,那些东西到底是在给什么人准备?
见此情景,江映心里冷笑出声,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却不知哪一种情况更坏。
但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说明她至少毫发无伤。
可她是被杨时逼迫,还是自愿的。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们做了什么......他站不住,急迫地想要去求证一些事。
大红喜烛飘远,又停下来。
捧着红烛的女子转过身,疑惑地扫了他一眼。
这个人她好像没见过,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对面衣袍上沾了泥水,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落魄,孤僻,浑身紧绷,好似一只山间飘荡的孤魂野鬼。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冷气一夜之间吹遍整个顺州。
天亮了。
陆千景刚翻身起床就被冷气冲了一激灵。
昨夜她睡得很不安稳,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厮杀吼叫遁地而来。
天还是没放晴,苍穹似被捅破一角。
她原想等雨一停立刻离开杨府回家,这下一来兴许还要住上几天,她犹豫走过连廊,推开杨时的房间。
见她过来,杨时忙招呼她坐下,在另一人惊讶的视线注目下,她与杨时对坐。
“这位姑娘是?”刚把喜服红柱捧上来的侍女满脸疑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大红冠服,此情此景,她一瞬明了。
林姑娘失踪后,表少爷的婚仪暂时搁置,好些准备好的器物都没用上,这会突然传话送东西上来,少爷又不许惊动任何人。若不是她奉命把凤冠喜住送上来都还不知道院里多了个姑娘。
这亲到底成还是不成,又是要跟谁成?
表少爷正静静看着这位姑娘,唇角含笑,似乎在等她回应。
看来喜服凤冠都是送给这位姑娘的。
女子把喜服捧到陆千景眼下。
陆千景一眼狐疑看过去:“你都不成亲了怎么还把衣服放这?”
杨时道:“他们以为林姑娘会回来,所以还是把喜服送来,让我最后看一遍衣服样式,觉得满意了就给林姑娘送去。”
侍女眼皮跳了跳:“不是表少爷命我们给这位......婢子失言。”
她垂下头,好奇抬眼,面前少女乌发披散,遮住了部分面颊,脸只露出一巴掌,她乌黑的瞳孔映照着凤冠华光,苍白似雪的脸微有凝滞,浮着不知所措的尴尬。
随着她面色难看,表少爷笑意也如青烟散去。
若她嫁给表少爷,当真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碧人,她想着,却只能咽下委屈:“婢子这就把衣服拿走。”
气氛有些沉闷,陆千景眉眼弯了弯,道:“雨天你拿着这些也不方便,既送来了,就放这吧。”
女子走后,杨时解释道:“让她误会这一下,你不介意吧?”
陆千景随口道:“无事,也许她们以为你要娶别人,就不去追林姑娘了。”
杨时语气微沉:“你就是不相信我,我说了会把林姑娘放走她就不会出事,我虽管不了杨家的人,但我自己想娶谁,他们也无法强迫,难道我不乐意,他们当真能逼我?就算你不信他们会放过林家,你就不相信他们待我不错,至少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舅舅都会顺着。”
他字字句句说得极为恳切,无论如何都没法让人厉声责备。
“可你们已经把人逼走了。”陆千景叹了声,“难道不把人逼死就算不出事?她原本就不该”
杨时愣了愣,旋即失笑:“千景,这个一时半还说不清,我不是真正的杨家人,他们多少会防着我,杨家的事我没法插手,但知道他们这些年也难,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没命......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顿了顿,苦笑一下。
这种叫苦连天的话从杨氏亲眷嘴里,用一本正经的腔调说出,听起来莫名有些好笑。
他自己都有点鄙夷自己。
“同你说不明白。”
杨时心头一坠,少女带了玩味的神色让他分外难受。
杨家只是肃王手中的一只傀儡,当初所谓强霸矿山,其实也不过是在替肃王办事,矿山所营,大半都进了肃王府库。
杨家做肃王的白手套,倘若敢有一丝违拗,肃王会毫不犹豫换一个更听话的,而被抛弃的那个,只有灭族的下场。
这些年肃王自己都受朝廷猜忌,风雨飘摇,王位难保。
世子死于京城更是让肃王成了只惊弓之鸟,于是肃王那边有意放纵海寇滋长,以此向朝廷施压,倒逼朝廷不敢轻易囚禁镇守一方的亲王。
东瀛倭寇如野草生长,隐隐有了与杨氏为敌的势头。
肃王不会为了杨氏击退海寇。
这一次逼婚林氏是他几个舅舅乱了阵脚,以为再度联姻就能与官府结成更稳固的联盟,他们清醒过来,就会发现所谓联姻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
连谢诚那般软弱无能的性子,二十余年都没半点退让,更不用说林铭,他不可能妥协。
这般简单的道理他舅舅怎么可能想不明白,等这阵子过去,他们清醒过来就好。
至于以后,他们大约能寻到更合适的法子,若寻不到,那也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继续在惴惴不安中彷徨度日。
但这些说与陆千景听,她能听得进吗?
杨时很能明白她的心态,也能猜到她的反应。
哪怕知道杨家也是受人操控,她恐怕也会说一句:肃王顺风顺水,杨家跟着兴风作浪。欺男霸女烧杀抢掠,早就够本了。
他顿了顿,话吞咽下肚:
“是非恩怨谁又能说得清。”
陆千景仍旧是一副等待的姿态,仿佛在等着看他如何鬼话连篇。
“当真说不清,那你又能说清你跟你那未婚夫婿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空气倏地凝固。
陆千景仰了仰头,长发完全垂在脑后,腰身挺直,原先随性慵懒换成防备,像一只感知危险的兔子,浑身都绷得紧直。
杨时缩了缩头,对面少女还在笑,可唇角泛出的浅薄笑意骤然森寒,平静之中似有水面凝结成冰。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坠入万丈冰窟。
屋里静默如冰,无人察觉窗外有黑影动了一下。
江映屏息听着里面动静。
窗纸薄如蝉翼,凭着快要融成一体的色彩,他还是能一眼辨出陆千景身形,甚至能辨认她面部的轮廓,有好几次,只要她稍稍偏过脸,就能看到他。
他有些庆幸他没把那大门踢碎,许多话她不跟他说,反而更信赖杨时,她走得利落,一句话也不留,他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还是纯粹想和故友叙旧。
她要是想见杨时,完全可以告诉他,让他陪她一起来,他又不会把她锁起来。
这么想着,江映顿觉委屈,她凭什么瞒着他一个人跑了,要不是找不到她,他又怎会被吓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府中有喜事”,现在这四个字回想起来简直荒谬得可笑。
她不还把他看做未婚夫婿,至少她是这样告诉杨时的。
他眉毛不自觉挑起,似能想象杨时的脸怎么垮下去,简直更愚蠢了些。
屋中又有了动静。
江映收回思绪。
就让他们再说会话,以后就没机会了,看样子陆千景对这人印象不错,他不想让她觉得他
偏就这一犹豫,他稍稍平复一点的心情又开始烦躁。
窗上另一个影子略微朝她靠去,在只有一拳之隔的地方停下。
他还敢看她!
江映握紧剑柄。
“你又哭了?”
里头声音飘出。
江映心头一紧,收敛起无关的情绪,方才好长一段沉默,她一个字都没说。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好好好,我们不说他。”
杨时声音轻柔许多,轻得像是在哄幼童,看似懊悔自己说错话,却又透着掩饰不掉的喜气。
“等天晴了我就走。”陆千景闷闷道。
江映脑中嗡鸣,艰难听清她之后说的是等天晴了,她就回家,回陆家。
就不打算再去找他?
“不打算跟他说一声?”杨时又问。
“没什么好说。”少女声音尖利,捂着耳朵,好似头疼欲裂,只有用力摁住额角穴位才能缓解。
陆千景闭着眼睛,努力把脑中残留的画面清扫出去。
江映矮下身去,就在杜怀月面前,他垂着头,看她双颊挂的泪水,那么小心、专注。
他们衣袍随着风翻飞,像是话本里乘风而去的神仙,不够明亮的月色下,让人在哀伤中感到一丝诡异的美满。
这段记忆只会让她难堪至极。
就在昨天,她居然还觉得自己有权利衡量,想着等到完全确定那人确有一份真心再考虑别的。
甚至有过一些虚幻的想象,想过以后要经常拉那人一起看舞狮。
她仰头忘了一眼,目之所及只能看到暗沉的屋顶:“林元双走了你都不生气,我也不会难受。”
杨时笑道:
“好,过几不下雨了我送你过去。”
“哦。”
陆千景眸光落在锦缎上,光彩夺目的东西总是能引人注意,她手指抚上金线,泥水在上面结成块,微小的瑕疵难掩金凤的华彩,“这件衣服真漂亮。”
她心情不好时就喜欢一些漂亮的东西。
这件被人遗弃的嫁衣,倒真挺不错。
她这辈子怕是穿不上了,若能试试......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