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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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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公主长眉微挑,慢慢从凤座上站起,纤细的手指搭在宫女小臂上,一步一顿走下台阶,鲜艳的裙摆在身青玉石板上铺开,恍若金鱼巨大华美的红尾。
“李姑娘舞跳得不错。”
陆千景心里一突:“还请公主明示。”
她跳舞了?怎么一点印象后没有,她小心抬起眼睑窥视公主脸色,公主在笑,是可恨的皮笑肉不笑。
她额上冒出密密匝匝的细汗。
公主不愧是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心情忽晴忽阴,捉摸不透。
在公主凉凉的笑意中,她恍然记起自己照着沈彦启描述的胡姬舞姿转了两个圈,当时她手半举在空中,怪异别扭得江映都忍不住讥笑。
在她“跳舞”之前,他一直绷着脸,漠视一切的眸子平视前方,因她舞不成舞的一跳有了波动,还挑了唇角,可见此舞之滑稽,杀伤力之强。
在公主眼中竟成了搔首弄姿。
公主觉得她在勾引沈彦启?
就算她真存了那等心思,只怕也会适得其反。
公主究竟在担心什么。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是认下了?”
缀着珍珠的鞋一步一步逼近,两道强硬的目光正盯着她脑门,浓郁的香气席卷过来。
陆千景在有些喘不过气的低压中思考,脑子僵硬地回到公主夸她坦诚时松弛的神情,关于沈彦启的拷问她分明已经过关。
导致公主情绪急转直下的是她一句不可思议的疑问。
练出一个暗卫所废数万金。
陆千景只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她下意识算了算成本盈亏,一个那么耗银子的暗卫随随便便拨出给公主玩闹实在不合常理。
脱口而出的一句置疑,在公主眼中约莫成了挑衅。
心头豁然晴朗。
“公主说得是,草民舞姿粗劣,不堪入眼。”
“你知道就好。”公主回到凤座上。
她们隔着一层珠帘,帘子后的小姑娘不是一尊精雕细刻的神像,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要人捧要人夸,还得挑着她最在乎的地方夸。
她记起小时候她们姐妹几个一定要争一条裙子,那不是什么十分珍贵漂亮的裙子,长在陆家女儿最不缺的就是做衣服的好料子,争着要那条裙子不过因为是独一无二的。
好像得到了裙子,就是姐妹中最特殊的存在。
公主的独一无二可太多了,寻常的稀世珍宝不值一提,唯有那千金难求的暗卫才能象征帝王的荣宠。
她露十足的艳羡,卷翘的羽睫似不可置信轻颤两下:
“公主什么都知道,草民现在相信公主真的有好多暗卫。”
“那是自然。”公主红唇翘起,眉心的花钿似乎向上挪了挪。
“本宫想要的,母后与皇兄都会给。”
陆千景吊着的心并未放下。
什么都给,什么里面也包括沈彦启。
既然公主什么都懂,为什么专挑她们这些毫无威胁的人下手。
仔细回想起来,蒙面人一开始要追杀的是杜怀月。
莫非是嘉宁长公主派去的杀手?
一通砍杀没伤着任何人,反倒让沈彦启与杜怀月的感情更进一步,也不知公主后不后悔。
她大着胆子道:“草民还有一事不明。”
“说。”见她是个知进退的,嘉宁公主心情不错。
“公主无所不知,怎会不知草民位卑人轻,入不得沈公子的眼,而沈公子心里......”
嘉宁公主眼也不抬:“我又不能当真杀人,再让她出宫,等表哥问她好让她说我坏话吗?”
她眉心似笼了层迷雾。
陆千景明白了,
哪怕贵为长公主,她也不能随意在宫中杀人,哪怕再不喜欢杜怀月,只能悄悄找人扮做山贼除掉。
比起别人,杜怀月是特殊的。沈彦启会关心杜怀月的动向,因此对她需格外小心。
“李姑娘不是为了讨好平成侯府那个废物公子,还送了不少金银首饰给他房中的通房妾室?”
“心爱一人,自然希望他有一天也会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希望在他面前留下善妒、恶毒的印象。”
周围的宫女都愣了神。
自服侍公主以来,从来没在公主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公主是天之骄女,年纪越长那股子傲气渐长,收拾起疑似喜欢沈和舟的女子素无忌惮,也没想过会得罪什么人。而此时的她,面容罩上柔和的光彩,双眼睛暖光流淌。
陆千景干笑:“公主说的是。”
说起这事她就后悔,当时的确存了与裴述好好过日子的心思。
她对着裴述都能无师自通到讨好他的心上人,公主金贵,犯不着放下身段讨好杜怀月,但不意味着公主能容下她。
干脆悄无声息让人意外死去。
自然,谁也不会知道是公主暗中动手。
“李小姐,往后啊,你最好离他远远的,不要再见他。”
*
“你真打算和江映去南边。”李云舒五官紧缩,抚着锦缎的手忽地停下,“虽然你们已经定亲,但终究还没成婚......不过去了也好......”
陆千景听不出她是赞成还是反对,怎么还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意味,是因为没了她惨淡的婚事对比便索然无味吗。
她和江映的婚事悬在半空,李云舒没少忧心,她每每忧心而来,却总会不经意滑出一抹笑来,隐约缥缈,无法捕捉,却真实存在。
陆千景想不透,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想和他去。”
若是可以,她只想无声无息从京城消失,嘉宁长公主犹如乌云悬顶,谁也不知何时降下一道霹雳。
何况李家不好住,她在京城又暂时无事可做,入了秋的天阴得吓人,团团浓墨在山峦翻涌。
看着这样的天,她萌生退意。
她和李侍郎提了回陆家的事,李侍郎没有当即应允,转而给陆家写信,说她要改嫁江映,此番回家便是让江映一同前往拜见二位长辈。
陆千景一出书房就把信撕了,顺手丢到水里。
江映不能去陆家。
也不能让陆家知晓她换了门亲事,免得日后麻烦。
她知晓李侍郎在担心什么。
陆家兴头冲冲把人送进京城结亲,亲事让给了李家长女,而她灰溜溜回家。
李侍郎担心背后为人诟病,才想出这等修补挽回的措施。
她懒得理会那些未知的流言蜚语,只要回家就好。
“阿景,你快来帮我挑挑,”她拿出几张房契,“娘要把燕来巷的几家铺面给我,你替我选几家。”
陆千景真就认真跟她分析起来:“燕来巷主要都是做甜点生意,这几家铺面却都是在买卖首饰......”
李云舒觉得无趣,她哪是真的要陆千景挑拣,不过是想要她知道,李家在京城只有一个铺面,而她娘随手就能让她挑几家。
这一次,她不会过得比陆千景差,她默默掐住镜前一支朱钗,冰凉的玛瑙硌着手心,微疼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个无比真实的世界。
想到将来嫁入侯府的风光,上一世嫁给江映的屈辱记忆接踵而至,忆苦思甜大约就是这样了。
妹妹,你不要怪我。
就算你嫁给裴述,你也不会得到侯府诸人的尊重,裴述不会喜欢你。
与其我们两个人都过得不好,倒不如让我嫁给他。
少女还在认真帮她整理嫁妆,乌发如瀑,时光静好,她心情忽地下坠,陆千景抢过她的姻缘,她恨过她,但不想让她也落得一辈子困守佛堂的下场。
她想提醒陆千景,却不知如何开口,陆千景如今的处境与她不同,甚至比她还糟。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皇帝特赐江映五品冠带,令他去南边查案,同时替皇帝带去诏书赏赐安抚痛失世子的肃王。
她和江映的婚事一推再推,那案子还不知要查到何时,她等不下去了。
她没想过江映不愿娶她,她是他恩师的女儿,且容貌秀美,在群芳争艳的京城也算得上乘。
听娘说,庆贺爹爹高升的春宴上,江映盯着远处纱帘呆呆看了好久,可不就是在看她。
婚事潦草结束。
作为江映的新婚妻子,她本该随他南下或留在京城。
可她却已被关进江家祖宅思过。
好似过了许久,江映回来了。
哪怕江映不在,她也是江家的媳妇,江家族中的妯娌姐妹偶尔会来佛堂看她,喜气洋洋告诉她江映回来了。
“我那弟弟这会替皇帝办了件大事,估摸着要回京了,这一趟回来还特地回一趟家。”
“都说阿映从前与家里不太亲近,他爹娘又都不在了,许久不回来,这次回家可不是要来接弟妹回去。”
她心头舒展,江映还是舍不下她的,她很快就能回京了。
日子继续清清冷冷过着,终于再次等到江映的消息,却没见他人来。
还是那几个妯娌姊妹。
“阿映性子就是太倔,小时候就喜欢杜家那丫头,现在那丫头嫁了谁?”
“还没嫁呢。”
“她是怎么跟阿映一块回来的,她先前不是中了毒吗?听说病恹恹的。”
几人忽地噤声,小心打量她。
李云舒悲从心起,她何曾下过毒,杜怀月又怎会真的生病,何来的病弱一说。
一切不过是装出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