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王妃楚相国》月白露上

36、生存

　　这是大年初七的清晨。

　　天冈百姓家，经过了除夕守岁，正月十五里面都是年，每日一早都是备好瓜果香案，早早开门迎亲朋的光景，可楚府内却安静得出奇，除了楚大人和几个洒扫的奴仆外，院子里只能听到几只喜鹊叽喳叽喳的声音，这安静，有些太不寻常了。

　　楚嫣方才在门外一番折腾，全然未考虑到这层，现下，被父亲一声厉呵，倒是让她彻底清醒了，这个时间，母亲、妹妹竟然都不在府内，这不应该。

　　如此看来，应是父亲早就算好了自己今日要登门，怕母亲和妹妹心软，场面不好收拾，特意将他们支走或关起来了，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临安王府赶出来的人，他们楚府不能要。

　　楚嫣垂首片刻，抬起头冷笑道：“既然如此，女儿明白了，就此拜别父亲。”

　　语罢，跪地三拜，起身出了楚府。

　　门外，宫里来的马车还等在那里，驱车的宫人见楚嫣出来，忙不迭迎上去，“楚娘子，回宫吗？”

　　楚嫣戚然一笑：“我之前同陛下禀的明明是归家，你不是应该送到就返程的吗，何以要你在外面等到这时？”

　　小宫人为难地挠挠头：“娘子，我师傅嘱咐了，在外面待满一炷香，到那时娘子不出来再回。”

　　“你师傅是哪个？”

　　“是陛下身边的庞公公。”

　　楚嫣苦笑，昨日自己提出要出宫返家的想法，陛下便不赞成，就是不看好自己要归家的这个选择，可是自己偏不信邪，还硬要在这大年初一的当口来碰钉子，他倒好，也不拦着，只安排了人巴巴儿的在这儿等着再接回去。

　　这样想来，这皇帝和萧澹虽说是兄弟俩，可性子真是截然不同，若是萧澹知道此事，就算是给她禁足在府中，也坚决不准她去做他认为会吃亏的事情，萧澈倒是放手任她去做，只是，现下这苦楚委屈，便是要自己担着了。

　　想到这里，楚嫣惊觉，怎么已经出了王府，心中还在不自觉地拿萧澹去跟别人比较，她明明已经不是他的妃，无论他好还是不好，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一味地留恋过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我不回宫，”楚嫣咬着牙说：“你回去吧，告诉你师傅，我既然已做决定，便不会再回宫。”

　　“可是娘子，”小宫人犹豫道：“您不回宫，王府也回不去，能去哪儿呢？”

　　“我自有去处。”

　　见皇宫的马车渐渐走远了，楚嫣独自一人在街巷上走着，今日是大年初一，满街喜气洋洋，卖糖葫芦的，杂耍的，当街题字卖对联的，做生意的人很多，百姓人家也带着老人孩子在集市上逛悠，几个拖着鼻涕的三四岁孩童在前面跑过，手中还举着各种形态的糖人，尽是一派欢乐团圆的气氛。

　　不多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楚嫣拉了一把背上的背囊，将外袍又裹紧了些，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悲酸。不就是在这古代孑然一身活着吗，我楚嫣一个现代人，一身的智慧本事，还能在古代把自己饿死不成。

　　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当务之急得先找个地方住下，她随身并未带什么银钱，摸遍了全身，值钱的也只有定亲时王爷送的白玉牌。

　　楚嫣将那玉牌从颈上摘下，经年累月的佩戴，那玉牌浸润得格外光华油润，上面还残余着温热的体温，玉牌仿佛是她与临安王情意的索带，即使是在王府中最绝望的那段日子，楚嫣也没有将它摘下来过。

　　如今为了五斗米，要将这玉牌当掉。心痛吗？楚嫣问自己，内心竟毫无波澜，果然，劳什子的感情纠葛，都是尊贵之人闲来无事玩的游戏，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今日不知明日还有没有饭吃，哪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楚嫣拿着玉牌到了皇都最大的云丰典当行，老板摩梭着手里的宝贝，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看，又在手中反复掂量，最后给了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楚嫣虽然不懂古代珠宝玉器，但在这天冈待了这么久，也多少有些银钱的概念，二十两银子自然是给的太低了。

　　她将玉牌拿回，准备去其他典当行碰碰运气，但谁知，其他的几家小典当行，还不如这家出的价高，算了，楚嫣心一横，二十两就二十两吧，马上要天黑了，再弄不来银子，今日可要睡大街了。

　　于是，她又回到了第一次问价的云丰典当行，怎知老板见她回来，竟改了口，一口咬定只能给到十两的价格，一分钱也不会多给。

　　满身只剩这一样值钱的东西，若是只能当十两银子，之后吃饭都成问题。楚嫣气急了，站在典当行门口和老板吵了起来，“做生意讲究的是个信用，老板方才若是说十两，其他当铺出价比这高的时候，我便当了，可你现在才说，我若再去其他铺子，都已经打烊来不及了啊！”

　　当铺老板也不与她争辩，直接喊来小工，将楚嫣轰了出去。

　　楚嫣毕竟是女子，又独自一人在外，不敢硬来，手中攥着玉牌，坐在典当行门口，心中又气又急，猛一抬头，忽见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进宝。

　　王府所在的位置距离这条街还有很远，况且这条街上多是当铺和商行，王府中人很少有来这边办事的。

　　楚嫣心中觉得怪异，便起身随着进宝跟了几步，结果在街头转角一处僻静的小巷里，见到了王府的马车。

　　楚嫣望着那马车，心中盘算着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车遮帘掀开，萧澹一张冷脸现了出来。多日不见，萧澹像换了个人一样，从前他虽身形修长，但常年在军营历练，身上健硕结实，双目凛凛生光，可如今他两颊凹陷，满眼尽是落寞。

　　楚涵忍不住想，是因为我的离开，他才变成这副样子吗？正想着，萧澹发现了躲在远处的她，他眼中陡然一亮，跃下马车快步上前。

　　知道跑也跑不掉了，楚嫣脚下未动，只等着萧澹近前，正好她想问问，她已经身无分文，为何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近乡情怯，萧澹到了几步远的地方，突然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她身边靠近，仿佛这里站着的不是他曾经的王妃，而是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雀鸟。

　　待他上前，不等他开口，楚嫣先发制人道：“王爷万福，敢问是不是王爷差人去典当行拦了，命令那老板不准做我的生意，王爷如此行事，是要将奴逼上绝路吗？”

　　“嫣儿……”萧澹颤抖着手试图抚上她的小臂，楚嫣向后一躲，不肯再让他碰一下。

　　“是，是本王做的，”萧澹承认：“你一个从小养在闺阁的女娘，独自一人在这江湖上如何生存？本王是想断了你的念想，让你明白，只有回王府才是你唯一的去路！”

　　楚嫣冷哼一声：“萧澹，我楚嫣这一世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回你临安王府，你听懂了吗？”

　　听着楚嫣狠戾决绝的起誓，萧澹整张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见王爷如此，进宝赶忙冲了上来扶住他，“夫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家爷吧，自您走后，爷不吃不喝，整日坐在幽兰苑门口，好好的身体搓磨得不像样子……”

　　话说一半，被萧澹一个眼神阻了言语，只得把后半句都咽回了肚里。

　　在萧澹的示意下，进宝搬来一个小匣，打开看了，明晃晃的一小箱银两。

　　“嫣儿，若你不愿意住在王府，就拿着这些银子，在外面住店吃饭。人活着，总要花银子，别委屈了自己，不够了，随时来找本王。”

　　楚嫣瞪大了眼睛，这算什么？家里的侧夫人不做了，感情我楚嫣住到外面来，是做你萧澹养起来的外室了？本来方才见萧澹一脸的痛苦样子，楚嫣心中还有些难过，此时听了他一番言语，又是苦笑不得。

　　楚嫣觉得与面前这人实在无法沟通，扭头便要走，萧澹急着上前拉住她，“嫣儿，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你身无分文，去哪儿住店？要不这样，本王按照玉牌的价值抵给你银两，你将玉牌给我，权当典当在本王这里了，好吗？”

　　看看渐斜的夕阳，还有入夜前愈发寒冷的温度，若是天黑了还无处可住，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刚才典当的时候，还有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直瞄着她的位置，这里现在并不安全。自己要离开王府，是要在这古代活出个样子来，若是出来两日就被人欺负了送了命，那实在是太窝囊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用玉牌换银钱，也不算是靠了萧澹，思之至此，楚嫣将玉牌递给了临安王，接过进宝手中的钱袋，掂了掂道：“临安王，谢谢你的好意，我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不要再跟着我，若是再被我发现，我保证，用尽一切办法消失在天冈，教你们谁也找不到我。”

　　语罢，扭头消失在冷夜灰蒙蒙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