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纠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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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嫣每日在萧澹榻前照顾，几乎是搬入了他的房间。在楚嫣的精心照料下，临安王的伤好得很快，没几日的工夫，已经可以自如行动了。
这日，正准备用早膳，楚嫣在一旁忙活着，萧澹微笑地看着她进进出出的身影，想起了母亲那日同他说的百姓夫妻的相处方式。
他拍拍旁边的椅子：“坐过来。”
楚嫣擦擦手上的水痕，挨着萧澹坐了下来。
“今日本王休沐，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见了你就知道了。”
早膳过后，二人并未骑马，而是一前一后走出了王府。初秋的天格外空旷高远，空气中似乎闻得到湿凉气味，二人漫步在繁华的街市上，身边尽是人间烟火气，心情也没来由好得很。
“嫣儿，今日去的地方只几个街口远，和本王散散步，不介意吧。”
“妾力气多得很。”难得出门，楚嫣感觉神清气爽。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张太妃住的小院门口，萧澹先一步上前，回头招呼：“快来。”
楚嫣一脸诧异地跟了上来：“爷说的是这家吗，这家的大婶妾认识……”
萧澹笑而不语，一手推开门，一手将楚嫣拉进了院子，“母亲，澹儿来了！”
“母亲？”楚嫣愣在原地，脑中飞快地思考，王爷的母亲，不就是皇上的母亲，那岂不是珍太妃，可是珍太妃已经过世了，难道是奶娘？
妇人从屋里迎了出来：“澹儿今日好早啊！”
见楚嫣也在，她先是愣了愣神，立刻又笑容满面，“哎呀，嫣儿也来了，快，你们快进来坐，我去泡茶。”
“母亲，您坐着，儿子来吧。”萧澹扶住妇人的胳膊，将她按在石凳上，进房烧水去了。
见楚嫣还是一脸发懵的表情，妇人拉起她的手：“对不住，孩子，一直没告诉你，如你所见，我确实是萧澹的亲娘。其他的，等他来同你讲吧。”
话音刚落，王爷也从里间出来了，他坐在楚嫣身边，神情严肃了起来，“嫣儿，本王现在要同你讲的，是王府深藏多年的秘密，这秘密，除了我与母亲，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它关乎我与母亲的生死，关乎王府的兴衰，甚至关乎天冈政权的稳固，关乎到百姓的安稳生活，所以我要你保证，不可再将这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陛下。”
楚嫣点点头。
于是，萧澹细细将自己与皇帝自幼年开始的纠葛说与了楚嫣，包括先皇如何拉远兄弟距离，母亲如何教导他将忘记亲兄，记住君主，也包括先皇驾崩后，珍太妃是怎样设计假死，以此暂时平息掉皇帝心中对弟弟和母亲的怨恨。
萧澹告诉她，天冈朝的局势，其实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岁月静好，在表面粉饰的太平之下，内有文武两派官员多年的积怨，外有吐蕃虎视眈眈，暗中还有叛臣内外勾结，野心勃勃，而萧澹所领的上十二卫，作为皇城最坚固的防御力量，不容半分有失，这是他与萧澈之间的一根线，二人的命格皆系于此线，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任何一方过分的试探，都有可能将这根线扯断，进而引发不可估量的蝴蝶效应。
在萧澹的讲述中，楚嫣终于明白了临安王与皇帝的兄弟情分为何看起来若即若离，也理解了珍太妃牺牲自己，维系着兄弟间平衡关系的重要意义，她感佩王爷明知被猜忌打压，却始终赤诚的拳拳之心，也有些共情皇帝的痛苦和隐忍。
回王府的路上，透过车窗布帘，楚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百姓夫妻恩爱地收摊归家，孩童在母亲的怀抱中舔着糖人，年轻男女在晚灯的暖光中灼灼对视，这美好的人间烟火气，数万年如一日，不消不灭，绵延不绝。
而每一个时代中，总有人为了保护这份烟火气，不惜牺牲了自我，甚至生命，在这个层面，皇帝和临安王殊途同归。
由此，楚嫣想到了自己的“途”，自己带着寻找顾培风魂魄的任务来到天冈，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寻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是谁？
如今想来，若真如慕容修文所说，带着深憾死去的人，魂魄穿梭时空，寄托在本应陨灭的躯壳上，再走最后一程，那自己会不会也是一缕寄托在别人躯壳上的魂魄？穿梭到天冈，找到顾培风，便归安于尘土，若找不到，便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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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传令，五日后便是中秋佳节，太后在紫竹院设宴，邀请皇室宗亲携家眷入宫共贺，萧澹和楚嫣也在受邀的范围内。
幽兰苑中，琳琅多彩的衣裙摆了一屋子，金桔好似在研究天大的疑难问题一般，在一件件袍子前走来走去，这个太艳，那个太素，怎么都不满意。
“夫人，明日入宫穿这件桃粉色的锦袍可好？”终于在踱步了二十几个回合之后，她犹疑地挑出一件，拿在楚嫣身前比量着。
“好。”楚嫣淡淡地应了一声，甚至未看向她。
“夫人这么轻易就决定了，不再选选了？”
以往每次重要场合，夫人对自己选的衣服都不满意，夫人总有自己的理由，这次，没想到竟想都不想就同意了，金桔瞠目结舌地看着楚嫣，有些不敢相信。
“嗯，哪个都行。”楚嫣心不在焉地回道。
“夫人，您怎么了。”金桔似乎看出楚嫣的情绪不对，走上前来关切地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了吗？”
楚嫣拍开她的手，心中一阵烦闷。
挪石案已经过去半月，她与萧澹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自从那日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穿来天冈，楚嫣总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或许要掰着手指头过了。
从前，她与王爷日夜相伴，总抱着一丝侥幸，或许有一天，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证明萧澹就是顾培风，或者，他会不会只是忘记了，总有什么契机，能让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想起自己便是他曾经而爱不得的人。
可张太妃的一番话，点醒了她，如今天冈朝堂内外时局，远比自己想的复杂，萧澹统领上十二卫，战无不胜的他，是天冈百姓的守护神，肩负着护国的重任，他需要的，是能够为他踏实守好后方，每日等他回家的夫人，而不是自己这样一缕魂魄，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转身离开的人。
自己与萧澹的未来，根本就是两条不可能相交的轨道，只会越走越远。
中秋之日，天朗气清，楚嫣随萧澹乘马车往皇宫驶去。
初秋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萧澹关切地捏了捏楚嫣的手，手指冰冷。
“嫣儿，你冷吗？”
楚嫣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看出楚嫣有心事，萧澹没有多问，只是将她的双手拢到自己手中，反复摩挲着。王爷宽厚的手掌间，皮肤干燥温暖，有经年征战留下茧子和疤痕的触感。被这样一双手包裹着，似有汩汩暖流自指尖向心脏的位置传递。
楚嫣不自禁地靠在萧澹胸前，额头蹭着他脖颈下的一小块皮肤。不知这温存的时刻，还能过多久，楚嫣想着，又向萧澹的方向凑了凑，闻着他身上树木和草叶交织的清香，内心安定不少。
萧澹顺势挪出一只手，揽在她的肩膀上。
“累了便閤眼歇一会儿，还有一段路才到宫里呢。”他柔声哄着。
马车停靠在宫门外，萧澹先跃下，复又扶着楚嫣下了车。
二人随着宫人的引领，穿过冗长的宫道，一路来到紫竹园，只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众多皇亲国戚，赏花的赏花，寒暄的寒暄，好不热闹。
远远地，萧澹见七王爷和曹侯爷在园子东侧谈笑，向楚嫣交代了几句便过去问好。
楚嫣向来不喜这种场合，独自向竹园深处踱去。
已是傍晚，日落月升，天空中的蓝愈发深邃了，白色的云还未散尽，三五朵点缀在空中。
微风轻拂，美景当前，楚嫣却心事重重，无意欣赏。
“弟妹可观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楚嫣一惊，转身跪拜，“给陛下问安。”
皇帝虚扶一把，示意她起身：“弟妹似乎有心事。”
“让陛下见笑了，妾无甚心事，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有些伤感罢了。”
“无事便好，不然，朕还担忧弟妹是因为不想见到朕而厌烦呢，恐怕在弟妹心目中，你那夫君是正人君子，而朕，便是那阴险独断，背后下刀子的昏君吧。”语罢，狡黠一笑，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楚嫣，盯得人心里发毛。
楚嫣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难言的笑容，“嫣儿从未这样想过。陛下身系天冈国运，行事关乎万民福祉，妾只是普通女子，立场不同，没有陛下那许多羁绊，自是无法体会陛下的苦楚和无奈。”
萧澈点点头：“生而为人皆有苦衷，朕如此，你如此，十二弟也不例外。朕要你记住，朕与你们，并非一定要做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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