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王妃楚相国》月白露上

15、背叛

　　萧澹虽在皇都设有王府，但因为掌管上十二卫，时常宿在城郊大营。

　　带楚嫣到军营视察军备制作流水线后，连着一周时间都因为军务不在府内。

　　陆升跟随左右，低声道：“王爷，侧夫人来过七日了，军备这边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会不会消息有误？”

　　萧澹摇头：“不可能，皇兄的信鸽每半月飞来一次，或许还没到她报信的时候。再多些耐心，军营那日，我已完全取得她的信任，相信不多时，她便会露出马脚。”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

　　萧澹知道楚嫣的性子，没有办法每日好好地在院中静候，便准她无聊的时候可以换上男装到街市上逛逛，但必须带着丫环同行。

　　这一日，楚嫣与金桔二人便装扮成男子模样出了府，想要到街市上看看新鲜玩意儿。

　　天冈皇城的街市热闹非凡，城内纵横街道共二十二条，每条街道两边都挤满了做生意的小贩，有卖菜卖肉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首饰的，还有热腾腾的包子、烤红薯、糖葫芦，酒家茶肆也有小厮在门口吆喝着招揽客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简直比影视剧里的盛唐时期还要繁华。

　　楚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热闹的人间烟火：“金桔……咱们天冈一直都是如此繁荣吗？”

　　“也不是的，金桔小的时候，听府里的嬷嬷说过，咱们天冈以前战乱不断，异姓王各占一隅，争权夺利，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街上流民很多，太阳一落山，就没什么人敢出门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先帝用了七年的时间培育军队，集中力量收回了异姓王的兵权，又由皇城直接指派人手，管理各州县，显帝继位后，派咱们王爷稳定边关，朝内大兴农商，减免税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才渐渐从旧日战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街市上，也渐渐开始有了繁荣的景象。”

　　一阵锣鼓和喧哗声吸引了楚嫣的注意，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长街中央有一班杂耍一艺人，正在表演喷火钻铁拳的绝技，楚嫣兴奋地拖着金桔去凑热闹。

　　“夫人，咱们还是别去了，这儿人太多了，出了什么事，奴婢回去不好交代。”金桔央求着。

　　楚嫣佯装生气，撒开她的手向人群中挤去，金桔赶忙跟了上来，但人太多，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就被挤散了。

　　楚嫣倒也不急，知道金桔一会儿便能找得过来，便自顾自地看起了杂耍。

　　只见那男子敞着黝黑的胸膛，嘴中含了一口酒，呼地喷向前方铁圈，那铁圈就呼啦啦地着起火来。楚嫣跟着人群兴奋地叫好。

　　这时候，右边人群中有些动静，人们往四周散着，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嫣凑过去看，是一个老妇晕倒了。有人欲上前探看，被一同的家人扯住，阻止道：“你可莫要近前！这人好端端的晕厥在街市上，怕是得了什么怪病，万一是瘟疫，那还要紧？”

　　一听说可能是瘟疫，人群中一阵惊呼，大家立刻四散开来，生怕传染了恶疾。

　　楚嫣远远地探头望去，那老妇的样子看着不像是瘟疫，天气还有些热，人又这么多，是不是中暑了。

　　楚嫣推开人群走上前，从近处细细观察，发现她脸色和嘴唇苍白，额角渗出汗珠，呼吸困难，果然是中暑的症状。

　　“大家都散开些，给这位婶子留点新鲜空气！”楚嫣喊道。

　　旁边有人好意提醒：“公子莫要近前了，这人若是瘟疫，顷刻间便能染上。”

　　楚嫣未理会，将那妇人平放，又将她的衣扣解开两枚，她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大太阳，心想，不行，得把这人挪到阴凉处才行，便央求周围人帮忙，但大家怕染上恶疾，谁都不愿意冒险。

　　楚嫣只好花两倍的价钱雇了一辆板车，将妇人拖到板车上，拉到了树荫下面，又取一瓢井水，灌给那妇人喝下，又将汗巾浸湿，轻拍妇人的脸颊和脖颈，再取一柄扇子为她扇凉。

　　半晌，那妇人微微缓过气来，迷迷糊糊地意欲起身。

　　“婶子，还是先躺着吧，您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方才到街市买菜，被看杂耍的人群挤在了中央，觉得透不过气来，就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妇人回忆道。

　　“您应该是中暑了，简单的说，就是热到了，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这时，金桔也急忙忙地找了过来，二人合力将妇人送回了旁街的家中。

　　妇人在板车上缓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一进门，便招呼楚嫣主仆二人休息喝茶，楚嫣赶忙拦住，将她扶进屋内床榻上，又让金桔寻了绿豆和砂糖，熬了一锅绿豆汤。

　　绿豆甜汤做好，那妇人歇了半晌，眼看着也恢复了精神，便坐在院里，同楚嫣聊了起来。

　　据那妇人说，她是一个独居的老人，儿子在外地经商，家境过得去，只是不常回来，所以她便长期一人住在这小院内。

　　“婶子，您若是不嫌弃，我以后常来看您。”楚嫣亲切地说。

　　妇人高兴地应允，“姑娘，方才我便看出你是个娘子了，你这样子，应是嫁人了吧，夫家是谁啊，我在这附近住了多年，怎么好似没见过你？”

　　楚嫣琢磨着，王爷的身份还是不便透露，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说自己家住得不近，又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也是正常。

　　喝完绿豆汤，楚嫣便张罗着同金桔一起收拾碗匙，妇人见状，上前抢着忙活，推拉之间，将汤匙掉到水缸里，水花溅到楚嫣的衣裙上。

　　“这可如何是好，姑娘，快换下来，婶子给你拿去烤干。”

　　妇人伸手想要帮楚嫣换下衣裙，一扯开领口，看到她胸前挂着的那枚白玉牌，愣了一下，很快，神情又恢复如常。

　　“这玉牌可真好看，是家里传下的宝贝吧。”

　　“没有……别人送的……”楚嫣敷衍道。

　　“是你夫君送的吧？哎呦，这玉牌一看就是上等的材质，你夫君对你可好，好福气呦。”

　　楚嫣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转眼间，太阳已经西斜，二人与那妇人道别后，便急匆匆回了王府，刚一进幽兰苑的门，秋杏便从里面迎上来，递上一只脚上捆了纸卷的信鸽。

　　楚嫣一见那信鸽，笑容僵在脸上。进王府之后不久，她便收到过皇帝送来的信鸽，询问临安王近来的动静，语气虽然如同家书一般如常，但楚嫣明白这信的分量，这是想要借她之口，获知临安王府的内部消息，是想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皇权的棋子。

　　这事，她既不能做，又不能不做，更不能告诉王爷，毕竟，她还要靠着临安王这个线索，搜寻顾培风的魂魄，那日与萧澹同去军营，她借着二人亲热的机会细细看了，顾培风耳后有一颗小痣，同样位置，萧澹亦有一颗，她几乎可以肯定，至少这副躯壳，是她前世的爱人无疑，如此，现在离开王府，还不是时候，断不能因为皇帝生出什么变数。

　　楚嫣取出纸笔，呆坐在书案前，迟迟不愿动笔。

　　书案正对着窗，此刻正半掩着，恰好看得到院中八角亭，楚嫣还记得，刚入府时，她便在那亭中与萧澹斗地主，王爷看穿了她假天真的技俩，却还是陪她胡闹，随着她的性子，脱了三件随身衣物，一脸狼狈地夺门而出。

　　也是在那亭中，她捂着刚被花魁姜似锦打了一巴掌的右脸，心中懊恼，王爷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嗔怪她不知道爱惜自己，见她鼻尖开始发红，又收了声，不敢再数落。

　　还是在那里，二人刚从军营牛肉干的流水线上回来，王爷非说要一起看月亮，那日本是阴天，哪来的月亮，可王爷非说看得到，坐在亭中死活不走，直逗得丫环们都躲在一旁吃吃地笑。

　　想想这些日子里，王爷为人君子，做事清明，给予的信任，实在厚重，即便与陆副官讨论军务也从不背着自己，就连素日里与幕僚们走动，也都是坦坦荡荡的，举止做派实在不像人们口中拥兵自重的逆臣。

　　王爷如此对待，即便他真的不是顾培风，即便他与顾培风毫无关系，她也已经将他视作了同盟，自己若是透露了哪怕半句他的日常行踪，也都是对良心的亵渎。

　　楚嫣捏着笔沉默了许久，写下“圣上尊鉴”四个字，便搁下了笔，踟蹰着，好像只要她不写，就没有背叛。

　　犹豫再三，再次拿起笔，缓缓写下：王爷政务繁忙，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府内一众夫人，雨露均沾，浅尝辄止，不曾偏私，妾入府月余，未得多见，所知了了，斗胆致书，谨付寸心，?希垂尺素。楚嫣叩首。

　　搁笔，楚嫣将宣纸卷好塞入袖珍的密封桶中，复又绑在信鸽腿上，放飞掉了。

　　没有了玩乐的心情，楚嫣独自一人坐在八角亭中发呆，也不知这情况何时能找到顾培风的魂魄，若是哪一日陛下忍无可忍，恐怕会被抓去祭了天，真到那时，自己一副柔弱的身子骨，马骑不好，剑提不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思前想后，楚嫣决定未雨绸缪，制定一套周密的“逃跑计划”以备后患，而使这计划可以顺利推进的保障，便是一副精通骑马射箭的好身体。

　　自从上次青楼事件，自己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之后，楚嫣就意识到了学习骑马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于是，楚嫣决定就从学习这一项逃跑技能开始，逐步铺开自己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