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卑微 ...
-
独自立于月色里，顺着书房半开的轩窗，萧澹瞥见远处一个人影急急而来。
是秋杏。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本想着先绕到后院，看看夫人的情形如何，却没想到正撞上窗口黑着脸的王爷，只得上前欠身请安。
夜深不便，萧澹走出房门。
树影绰绰下，一身墨色的临安王透着几分沉郁，身前身后自绕着一股肃杀之气，这般皇室气度，不必开口，便能叫身前人心生敬畏，惶恐不安。
见王爷特地迎出来，秋杏款步上前跪下，恭敬地再行一次礼：“主子。”
萧澹挥手示意她起身，沉着脸问：“只是一碗甜汤，侧夫人怎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忤逆本王，失了分寸。”
秋杏便将那日夫人听说王爷身体不适，如何写下方子，如何采买食材，又如何费劲心力寻找桂花，精心烹制成品的事细细说了，唯独略过了慕容修文的部分。
顺着秋杏的话，前后一琢磨，萧澹立时明白了楚嫣一反常态的缘由。
听到秋杏说楚嫣为了采花，手上还受了伤，萧澹眉心一紧：“怎么不劝着些，任由夫人胡闹！”
秋杏虽受了斥责，但见王爷言语间还是有几分在意夫人安危，便小心试探着，说想去后院看看，怕夫人娇弱，跪久了身子受不住。
萧澹摆摆手：“去吧，今日念在她受了伤便算了，将她好生扶回去歇着，告诉她，日后若再敢造次，本王还有鞭子！”
外院不比内屋，楚嫣在夜色中跪了一个时辰，膝下皆是碎石瓦块，早就酸痛难忍，但王爷责罚，自是半分也不敢挪动，现下扶着秋杏起身都有些困难，只好将半边身子的力都架在秋杏身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天气本就炎热，普通人稍一动便是一身薄汗，楚嫣膝下又耐着疼，汗水已将衣衫全都浸湿了，此刻每挪动一步，都剧烈地痛一次，汗水顺着额角如雨滑落，鬓发都黏在了脸颊上。
二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前，只几步路，楚嫣已经几次险些摔倒，秋杏只得小声嘱咐着：“慢点……慢点……”
萧澹并未回房，阴沉着脸在前院树影下立着，见楚嫣踉跄着过来，被折腾得实在狼狈，几番犹疑，到底还是迎了上去。
楚嫣半个人都挂在秋杏身上，浑身无力地垂着头，但前面挡住路的是哪个，她心中自是有数。
只当萧澹又要来找麻烦，楚嫣始终未将头抬起看他一眼，只是将秋杏轻轻推开，踉跄着又跪了下来，红肿的膝盖再次接触到坚硬的石砖，痛得她浑身一凛，身下不稳，说是跪，倒不如说是直接趴到了地上，两手直扑在萧澹脚前。
入府这段日子，临安王虽在下人们面前喜欢装装大尾巴狼，但吃穿用度哪样也未少了幽兰苑的，哪怕自己言行逾矩些，他也未曾责难过，更别提还有顾培风这层原因，所以听闻他身子不适，又想起顾培风的喜好，楚嫣才会见贤思齐，想法子照顾一二。
可如今，她不禁骂自己，怎得如此糊涂，把萧澹真的当成了顾培风，差点忘了最初入府的目的，竟还为他的无视和猜忌动气。
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看着面前尊贵之人的鞋尖，楚嫣心中一片凄凉，冷声道：“妾知道错了，王爷若是还有什么罚，可否请您明日再罚，妾今日实在受不住了，求爷垂怜。”
话语间，虽句句退让，却字字冰冷，萧澹倒宁愿她再横眉竖目骂上几句，还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总好过现在，苍白无情，似一副凉透了的躯壳。
“起来再说。”
萧澹俯身扶她，却只抓了空落落一副衣袖，楚嫣的手死死抓着旁边秋杏的手臂，任萧澹怎么拽也不肯松开，好像落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
秋杏为难地看了王爷一眼，萧澹垂眸叹气：“看来今日这罚，你丝毫未有反省。本王已经退了一步，免了你受苦，你竟不知感恩，还在置气，看来本王根本不必同你客气！”
语罢，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楚嫣像触电一样剧烈地挣扎着，浑身上下都在拒绝：“罪妾卑微，莫要污了王爷贵体。”
听着楚嫣话中句句带刺，萧澹冷着脸不发一言，一手粗暴地抓着她的肩，另一手探到下身揽住她的腿，干脆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幽兰苑走去。
楚嫣一声惊呼，整个人陷在了临安王怀中。她的身形挺拔高挑，本非小家碧玉，但此刻在身高八尺、宽肩阔背的男人身前，也不过娇滴滴如只猫儿一般。
萧澹怒气冲冲，虽是横抱着，但抓着楚嫣身侧，下手不轻，腰间被那双大手禁锢得酸痛难耐，楚嫣不敢再挣扎，认命似的閤眼靠在萧澹厚实的胸前，他强劲有力的心脏，此刻跳动得有些太快了。
不似普通带兵打仗的将军那般粗粝，萧澹的胸前衣襟上，散发着好闻的松木香气，混杂着他特有的气息，好像一匹儒雅的野兽。
见身前女人不再反抗，萧澹手上卸了力，温和了许多，将楚嫣径直抱到幽兰苑卧房内，撒气似的扔在软榻上。
接着，便掀开她的裤腿，意图查看伤势，楚嫣向后缩了缩，抬头对上王爷不容置喙的眼色，又只得伸了回去。
萧澹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酒，倒出些许到掌心，只说，“忍着些。”整个手掌便重重覆在楚嫣肿胀的膝盖上。
膝下被那宽大又有些温热的手掌覆住，楚嫣只觉得一股暖流冲上额头，紧接着，随着王爷手下的动作，热辣酸痛的感觉一下一下涌来，愈发磨人。
楚嫣咬着嘴唇忍痛，不愿在他面前哀嚎示弱。
上完药酒，萧澹擦了擦手，又抓起楚嫣一只手臂，翻看她缠着帕子的手掌。
他将帕子解开，又从怀中变魔术一样掏出一瓶金创药，应是方才在院前等待的时候，便已尽数带在身上了。
楚嫣手上的伤像蚯蚓一样，七拐八歪，结着暗红的血痂，隔了两日，虽已有愈合趋势，可毕竟伤口深，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萧澹上过药，一边包扎一边冷冷地说：“下次莫要如此了，就为了一碗酸梅汤，搞成这样，本王性子冷淡，未必会领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嫣恹恹地抽回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看着楚嫣又恢复了些往日耍横的模样，萧澹心中也松快了许多，对着她的背影迟疑了片刻，终是说出了口：“那酸梅汤，本王还要！”
见楚嫣冷着脸不答话，萧澹也不恼，将她脚下的锦被向上提了提，盖在肩上，便径自出了屋。
翌日晨起，王府院中的柳树愈发茂盛浓绿，蝉鸣一声盖过一声，暑气在烈日的炙烤中达到了顶峰。
萧澹被暑热搅得不胜厌烦，挪步到一桌精致的早膳跟前，提不起一点胃口。
猛然间，见自己的位置正中端端放着一碗透红的饮料，其上还点缀着几朵桂花，萧澹面上一松，快着几步上前坐下。
他将碗端起凑到嘴边，一股子酸甜交杂的梅子味混杂着微苦冲进鼻腔，确实有些开胃的效果。
心说楚嫣那小丫头，嘴硬得很，本王既然开口要了，谅她也不敢不从，萧澹嘴角露出一抹不自觉的微笑。
进宝捏着银针上前探了，示意王爷没有问题。
萧澹摆摆手：“以后楚夫人送的东西，直接呈上来就好。”语罢，饶有兴趣地品尝了一大口手中珍馐。
“好酸……”
一口下去，口腔、喉头、胃肠皆是一紧，直酸得萧澹五官都拧在了一处。
进宝手忙脚乱地倒了茶水给主子漱口，一番忙活之后，喊来送饭的嬷嬷，询问酸梅汤的出处，嬷嬷说是楚侧夫人一早便到厨房做的，侧夫人还强调一定要亲手做，只有她知道这方子的精髓，说这碗甜汤有消暑化食的功效，可解王爷的苦夏之症。
“臭丫头……”
萧澹看着这碗红彤彤的珍馐，哭笑不得。明明说是酸梅制的，却放了不知多少的醋，这丫头胆子大了，算准了本王这回定会喝下这甜汤，竟敢肆无忌惮地报复。
进宝上前欲取走那碗恶作剧的罪证，萧澹制止道：“不急，拿着它，我们去趟幽兰苑。”
二人来到楚嫣的院子，主仆几人正好也在院中早饭，见王爷来了，都起身请安。
萧澹上前扶住楚嫣：“身上有伤，免了。”
楚嫣眼尖，一眼便瞥到旁边进宝端着的酸梅汤，猜到王爷此番来意，笑盈盈地问：“酸梅汤爷尝过了，可合口味？”
这小小一碗酸梅汤里，她可是加了三大勺食醋，即便喜酸的人，喝上一口也得喷出来，更何况临安王素日口味清淡，若是受了这等味蕾刺激，非得暴跳如雷不可。
所以即便丫环们再劝，楚嫣也不罢休，她想好了，今日这恶作剧她是非做不可，不然忍不下这口气。
大不了就是再一顿责罚，王爷是要跪还是要打，悉听尊便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卑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