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22、第 22 章

　　琉辛止血疗伤，血容易止，但要恢复如初，眼前这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就算是花神州的枯木逢春之术，也做不到这般地步。
　　琉辛深吸口气，稳住心绪，状似漫不经心地看向明月，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凑到明月近前。
　　琉辛的眼眸很漂亮，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不显的一丝金色，然眼波流转便有流光溢彩之美。明月被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挪不开眼，发自内心赞叹道，“你的眼睛真美。”
　　琉辛浅浅一笑，解开明月手腕上的束缚，左臂揽在明月腰间，替他撑住了无力的身躯，助明月缓缓落座。
　　“方才是梦到情人了吧。”琉辛笑得浅，但话里的揶揄不浅。
　　“我们换一种解法。”琉辛看向明月的眼神愈发温柔，如春风拂面，引人沉溺。
　　“心头血不管用，这是要让我领教下狐族的魅术？”明月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琉辛的眉眼，像是描摹一幅美丽的画卷。然明月和琉辛一样温柔的眼眸下，语调依旧清冷。
　　明月的轻触不带一丝狎昵，琉辛也不恼。只是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呼气如兰，彼此能听到心跳的暧昧距离，到底有没有人心底眼里泛起涟漪。
　　两人双双入了定。
　　琉辛踏在一片花海之上，眼前繁花如星遍布，在遥远的前方一轮明月素辉淡淡洒落。然这淡然的月辉是这片花海唯一的光源。在黯淡的月光下，花儿似也失了颜色。琉辛向前踏过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踏过这片无尽花海，天边的月亮却是消失不见。
　　哪有过什么月亮，不过是一颗有些大的夜明珠挂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琉辛挥剑劈了这梧桐，然而梧桐并未应声而倒，而是一声凤鸣，化作一只凤凰火灵，将这天烧得半边通红。
　　琉辛看着眼前的凤凰火灵挥舞着巨大的羽翼向自己俯冲而来，嘴角扯出一丝冷哼。
　　琉辛的剑划过凤凰之灵，火焰四散如烟火繁华，照亮夜幕如同白昼。美景之下，花开烂漫，有人声从琉辛背后响起。
　　“辛儿，此去一别，你我两宽，各生欢喜。”
　　琉辛蓦地回头，烟火终有落幕之时，渐渐黯淡的夜幕中，花神州的背影虚虚实实，瞧着并不真切。
　　琉辛毫不犹豫地斩向这道人影，口中轻喝：“就凭你，也敢效仿他。”
　　花神州回过身来，指尖轻拈收拢住琉辛的剑意。剑意被逼退在二人周身，溅得繁花如雪，美得凄凉。
　　“辛儿，我记得你喜欢花雨。”花神州说话间松开琉辛的剑，纵身后退，双手轻挥，操纵这漫天花雨，似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烂漫在这一刻绽尽。
　　琉辛瞧着这迷人眼摄人心的美景，冷笑道：“繁花终落尽，美景自成空，你这个赝品怎么会懂。”
　　“辛儿，你可瞧清楚了，能入你梦的，除了我，还能有谁。”花神州信誓旦旦，俊美的脸庞清晰地显现在琉辛眼前。
　　一如初见。
　　“你若是花神州，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会有九瓣莲纹？”琉辛自始至终很清醒，她入的是幻境。只是不知为何，本该由那小子承受的幻境，入局之人却成了她自己。
　　花神州皱眉思索了片刻，面露喜色。
　　“自然是你我的骨血。”
　　琉辛被气笑了，“你倒是敢大放厥词！”
　　花神州面色凝重，肃然言道：“五百年前，姻缘树下，你我精血相融浇灌的那颗种子，若是长成化形，额间当是一朵九瓣之纹。”
　　琉辛面色僵了一瞬。五百年前，姻缘树下……
　　妖域习俗，想要求证情爱能否长久，姻缘树下见分晓。纵花神州风流债不胜枚数，但当年她与花神州情浓之时，也是有过天真之念，抱着此生唯一的信念，二人曾于姻缘树下断真情。可惜，缘起缘落，都只是过客。
　　“那并不是一颗莲花种子。”
　　“我花家印记，不露真身。”
　　“辛儿，那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花神州红颜众多，也不乏子嗣，但用精血浇灌过的种子只此一颗，格外好奇些。
　　那人的长相，最多称得上清秀罢了。不过好像没有真正地细看过，突然想将那人的眉眼细细瞧上一瞧。
　　睁开眼，是那人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仍陷于幻境的模样。琉辛勘不到明月此刻正历着的幻境，又心有疑虑，竟是打算强行助其破境。明月看上去不堪一折的脖颈被琉辛掐着，只听得琉辛沉沉问道：“你父母是何人？”
　　“家父，花神州。”
　　琉辛手上用力，明月渐渐喘不过气来，唇色已变紫，嘴角艰难溢出几字。
　　“无父，亦无母。”
　　颈间的束缚突然撤离，得了喘息，明月咳个不停，借机醒了过来。狐族的魅术幻境，明月借用琉辛的灵力反转术法，极耗心神。只可惜，琉辛突然撤了魅术运转，灵力无以为继，明月未能探到琉辛方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明月咳个不停，琉辛听得难受，递过来一杯水，似乎是想跟他好好谈谈。
　　“便是无根浮萍，也有来处。”
　　灌下一杯茶水，缓过气来的明月挪到墙角倚着，涨红的面色慢慢褪至苍白。感受到琉辛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左右打量，明月虽然不解，但比起剜心之痛和被掐脖的窒息感，被瞧几眼真的不算什么。
　　既然琉辛要问来处，那便是不打算再用强硬手段试探了。只是该怎么编排自己的来处呢？花朝这名，本是兴之所至随口取的。当下的光景，在妖域势必得待上好些年头，新的身份确实值得好好安排一番。
　　“迷途山。”
　　闻得迷途二字，琉辛锐利的眼神刹那敛了锋芒。
　　妖域之东，有高山，长年云遮雾绕，一年中日华最盛的夏季也不过只有几日云开雾散，露出那山的真容。
　　料峭嶙峋。
　　满山黑土。
　　是以名为黑山。
　　只一棵参天之木，华盖几可遮蔽整座山头。
　　黑山有一别名，曰迷途之山。
　　迷途之名源于黑山之上那棵参天独木。因黑山只此一木，又长年遮天蔽日，鸟兽如入黑山，往往迷途不知返，世人皆以为是此木之故。故将此木名为迷途。
　　每年春天迷途会开出密密麻麻的粉色小花，漫山云雾像被染了一层粉色，美得很是梦幻。待到夏时，满树的粉色花瓣，有一半会开至娇艳欲滴的血红色，而另一半则是如山体一般的黑色。待到散雾的那几日，远远望去，黑山的迷途树红黑参半，就像这世间万物，美丑相对，福祸相依。
　　每一年迷途树开出的哪一朵小花会变成红色，哪一朵会变成黑色，都是一个谜。曾有那附庸风雅的闲人于春时迎着云雾入山，选中粉色的花瓣，静待其变色。守着的花儿最后开成了红色，便摘了那红色的娇花赠与心悦之人。
　　久而久之，迷途树又有了新的名字，名为姻缘木。当然，除却所谓的断情判爱之能，更有人将之称为卜木。
　　明月假托自己为迷途山上花灵化形，自是知晓迷途非凡，仰一山之风月才生就的独木，生出花灵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琉辛突然变脸倒是让明月有些措手不及。好在琉辛没有再多问，甚至让明月觉得这个回答很合她的心意，竟是给了一纸符钥，允他在此处洞府的书阁中寻一寻有关虎族的记载。
　　“你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你想要的，都给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替我送一封信给花神州。由你亲自送。”琉辛说着打开了通往书阁的路，再次提醒道：“半个时辰。”
　　许是为了节省时间，又或者她要开始写信，挥手间将明月直接推送到了书阁。
　　此处的书阁书籍虽然摆放有序，但星罗棋布。明月在第七个书架，爬上梯子翻找到最高的一层才找到一本虎族轶闻闲谈，靠着琉辛给的符钥打开这本闲谈，在里面翻到禹雪堂的名字。
　　廖廖两行记录。
　　时年虎族内乱，白虎少主禹雪堂前线御敌死战，得胜归来，不见故人。
　　传闻，龙鱼献祭，以命换命。
　　明月不由嗤笑一声，说他以命换命，闲谈果然够闲。
　　还要再翻找一些，手中的符钥却是灵力用尽，明月怎么也没想到琉辛竟是这般小气，只给他翻看一本的机会。早知如此，就该找一本正史来看。
　　前头答应东平去寻溯洄镜，这里又应下了送信的差事。好在花神州所在的花界在虎族御下，可算顺路。明月百无聊赖想着事儿，随手给这些书掸掸灰。可事实上书阁有灵法护持，不过是他顺手拂尘的习惯而已。
　　半个时辰过得飞快，明月悻悻然推开书阁之门，缓步回到原处。已不见琉辛踪影，只见案上平整摆放一封书信，琉辛自设了封印，旁人强启不得。
　　揣了书信，明月摸索这处洞府的出口。也许是怀里有琉辛的亲笔手书，明月离开洞府时居然顺利走出了结界。
　　然而，也不知是他运气差呢还是琉辛故意给他开了这一处出口。
　　明月眼前，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