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16、第16章

　　明月听完头更疼了。
　　“晏啊，你这么不放心陵观，要不，你继续跟着她吧。”明月如何听不出来，清晏是想他回紫极宫看一眼。
　　是他不放心陵观吗，清晏暗自吐槽明月口不对心。
　　不多时，宁海敲了下门，走了进来，手中拎着食盒。
　　清晏抹了抹哭花的脸，别过头去。宁海装作没看见，把食盒放下，朝着明月说道：“尊上吩咐的，一点白粥，养胃。不知道你的口味，有甜菜和咸菜，要是都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其他的。”
　　明月瞧着宁海在那摆弄吃食，再看看自家的清晏，自他醒来，连口水都没给他倒过。明月默默叹口气，走到桌边，默默地喝了口白粥。这粥，意外得很合胃口。
　　明月用完一碗白粥，暖腹之余，头疼也减轻了一分。再看宁海，已经在摆弄花草了。
　　“宁统领，这是从何处寻来的烈焰？”明月瞧着其中一盆开得如火如荼的红色花束，颜色可真是热烈，一如其名。这种花开得热烈，但本身喜阴，一般多长在深渊底。覆水当初送来这盆烈焰，除了确实好看以外，还在于烈焰本身有着不死鸟血泪而化的传说。
　　“在你昏睡的第一日，尊上从后山采的。”宁海说着顿了一下，“你的眼疾，治好了？”
　　是那一通堪比雷劫的电闪雷鸣，把眼睛给治好了？
　　“是啊，都好了。”明月又指着另一株说道：“风不减被折了枝，可惜了。”挺拔的一枝绿芽上缀着如雪一般纯白的花骨朵，清丽无双。
　　“每日有灵力浇灌，保它常开不败，被尊上折枝是它的荣幸。”宁海觑着花朝病弱之躯，还是没想明白，尊上是看上他哪里了，还说他有东明月的些许神韵。
　　宁海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明月沉吟片刻，才回道：“花开花落实属自然。天地间的灵力并非无穷尽，每日被汲取来浇灌它的灵力，也许损的其他生灵的存生之源。”
　　“你们妖族就这么喜欢悲天悯人？”宁海不理解，灵力本就是要抢来用的。
　　悲天悯人，明月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清晏听得这话委屈难过都被逗跑了。明月瞪了一眼似乎在憋笑的清晏，终于向宁海问起正题。
　　“你家尊上和紫府东君是何关系？我听小晏说，那幅画，画的就是那位东明仙君。”既然覆水没向旁人透露他可能就是东明月本尊，要么是还有疑虑，要么就不打算让旁人知晓。
　　哟，还挺敏感。
　　明月说了这么会话，有些力竭，半靠在竹椅上眯着眼问话。可在宁海眼里的花朝，病弱憔悴，神情看似淡然，实则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是想知道自己跟东明月的差距？
　　宁海自觉探到花朝的小心思，开解道：“何必跟一个死人较劲。你看，这么多名花异草，可都是尊上亲自寻来送你的。”
　　“你家尊上这么闲？”
　　……
　　某人口中闲得发慌的魔尊覆水此刻正在小厢房里私会一名少年。
　　少年一见到覆水，就有些红了眼眶，低喝道：“从我这抢走的东西，你得还我。”
　　覆水没想到这人如此重情，竟然孤身追到魔域来寻。他难道不知魔域对他而言可不亚于龙潭虎穴。
　　这少年人便是东平。
　　“你来晚了，不过一缕残息，已经消散了。”覆水藏着的东明月的那一丝元神，便是从东平那里抢走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妖域白虎王族有一面溯洄镜。只要有师尊的元神，就可以回到过去，救回我师尊。”东平抱着一丝希望，愿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分享出来。直觉告诉他，魔尊是希望师尊复生的。
　　溯洄镜？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若真有这种逆天改命的宝物，区区妖族怎么可能守得住，让其闻所未闻。
　　“所谓的溯洄镜？你师尊告诉你的？”覆水第一反应便觉得这是东明月忽悠他徒弟，捏造出来的东西。
　　东平知道自己说出来也不会被取信。但他确定，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面溯洄镜。
　　是他梦见的。
　　“也罢，正好有妖族贵客在，一问便知。”
　　覆水携东平前往拜会之际，明月拉着清晏去了魔域长河。
　　魔域长河河面宽阔，此刻的河面风平浪静，然河边七零八落焦黑如炭的河草，还在彰示那个夜晚的天雷之威。明月来长河边看看，是对那日把他卷入河中的魔物好奇得很。
　　按清晏所说的，那日，那魔物并未被他斩杀，只是打残了而已。
　　清晏给明月布好避水结界，鉴于上次与魔物打斗时可能因为分了神而出了小岔子，导致明月被淋湿，清晏这次说什么都不敢冒进了，乖得不得了地守在明月身边。
　　明月如今这身子骨还虚着，不过眼睛能看得见，在水下行得倒也不慢。当然这不慢只是明月自己觉得。
　　与这二人离得不远不近的宁海，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尊上叫屈。跟这悠闲漫步长河的花妖相比，自家尊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个空采个花而已，哪里闲了，哪里闲了！
　　长河比在岸边看上去要深得多，越往下走视线越发受阻。明月摸了摸怀里，想取出清晏那日送的夜明珠，可显然拿不出来。想来是昏迷时清晏替他换了衣衫，把它收拾了。
　　“太暗了。”明月出声提醒清晏。清晏闻言刚要凝个光束，就见前方亮起两个光球。
　　乖乖。
　　竟是一对眼睛。
　　一个庞然大物盘在河底。有了光亮，明月看清了，是条巨蟒。哦？再细看一眼，原先似乎是条龙，只是头上双角被人齐齐斩断，留着两个微凸的肉球，看上去真有点丑。
　　明月继续打量眼前的残龙，身上挂着剑伤，清晏留下的。
　　“果然是你。”光球上移，这条残龙的声音闷沉如鼓声，眼神聚焦在明月身上，眼中泛起红光。明月周身的长河水渐渐流转如同漩涡似要将其吞没。见状不妙，清晏一剑横劈水浪，跟在两人身后的宁海被殃及，急急倒退。
　　又是一番激战，明月顶着湿漉漉的的头发，懒得再跟清晏计较。
　　松了发髻，任它自然吹干后，明月才回到岸边。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明月看着岸边奄奄一息的那条龙。这条龙化作的人形，样子跟以前变化很大。可再怎么变化大，从样貌上还是能认出来。可明月的变化，从样貌到神态，与从前应该没有一处相似，是怎么被发现的？
　　明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等来的依旧是沉默。
　　清晏上前推了推，那具肉身就慢慢重新化为巨龙，尔后消散开来。竟是死了。
　　明月有片刻恍惚，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德胤的尸身消散，终于在那硕大的身躯如烟消如云散之后，看到了一枚红色的石头。
　　妖丹。
　　妖族的妖丹和魔族的魔晶有些相似，没有肉身的维持，妖丹也会很快散去。但两者也大有不同。魔晶蓄的是前主所集的天地灵气，而妖丹，留存的是一名妖者，最不能割舍的回忆。
　　妖族认为，只要还被人记挂着，就总有回返世间的一丝可能。
　　红色妖丹眼看就要落于明月掌心，一道剑光突然飞出把妖丹给截了去。
　　“用魔晶助修行，终归不是正途，前辈莫……”东平劝诫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完，这妖丹就在他指尖散了。
　　不是魔晶。
　　东平是和覆水一起出现的，眼下明月顾不得问其他，只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东平脑海浮现的画面陌生而久远，立马知道自己唐突夺了这位前辈的机缘。只见数瓢长河水被东平从河面抬起化作一面水镜。
　　水镜里数道笑声传出。很快明月就看到禹雪堂的身影。
　　“阿瑶，让我好找。”德胤小跑着奔向眼前的那道人影，笑着问道：“我的生辰，你准备送我什么？”
　　禹雪堂看上去有心事，被德胤唤了数声，才回道：“给太子的礼物，已在前厅收着。”
　　德胤脸上闪过一丝不愉。
　　“一堆破石头，你觉得我会稀罕？你这来了半天，变着法躲我，可是为了那条杂鱼？”就在这时，德胤口中的杂鱼在德胤的余光里一闪而过。禹雪堂的眼神倒是为之一亮。
　　“太子，改日再叙。”禹雪堂的心思在外人面前倒是没有半点遮掩。
　　因是德胤复刻在妖丹里的记忆，画面并不连续，因他回忆时所念而变换。下一秒就是在一间小破屋外了。
　　“好好好，这就是你给我的生辰礼！”德胤怒极反笑，他眼中的禹雪堂面色潮红，眼神却依旧清澈，骗鬼的酒后失性！
　　“我会让你如愿的。”德胤说到做到，他与禹雪堂还没到明面上的婚约彻底作罢。而且没过多久就把那条杂鱼给人送了过去。
　　这之后似乎过了许久，德胤才从感伤中回过神来继续回忆。
　　水镜中的画面似是许多年后。德胤眼中禹雪堂的背影都沾染着沧桑之感。
　　“你当真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德胤嗓子喑哑，想要拦，却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
　　禹雪堂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那么径直走进了踏往炼域的入口。
　　一入炼域，永无归期。可德胤还是守了几年，终是心灰意冷，本来已打算离开的他，却似乎突然看到那条杂鱼的身影。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德胤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似乎只是一刹那间，再睁眼就是一处昏暗的水底。这一困，万年之久。
　　水镜至此簌簌而落。德胤想留在世间为人所留念的竟然只是他的一番一厢情愿。明月想嗤之以鼻，可是胸口像堵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一直以为的梦境，原是真实存在过的。不难猜测，是明圭的手笔。
　　万余年来，他都被蒙在鼓里。
　　明月尚在自省，他以为的梦境当年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导致禹雪堂最后要踏入炼域。所以他错过了东平收回水镜时看向他的目光。
　　水镜中妖丹回忆定格的画面是德胤万年被困的孤寂，而在东平脑海里的，却是德胤万年难现的心潮澎湃。就在东平与花朝相遇长河的那一日，水底的德胤透过封印结界和长河水，看到了他记忆中那条杂鱼的身影。而东平透过德胤的回忆，还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之人。
　　那是他当日所在的方位，那是他当日在长河边说过的话。可在德胤眼中看到的，是那位被他唤为“阿瑶”的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