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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发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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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秦渊眸底乌黑,眼下尽是一片鸦青,似是多日未眠,几日不见,他似乎又憔悴几分,竟是与先前破庙里的明郎君的模样再次重合。
他静静凝视着陆挽钗,眸底划过一丝不自觉察的复杂情愫,“朕听太医说,你身子已好多了?”
陆挽钗缓缓点头,“是。”
她的眼神缓缓瞥到自己那摁着茶壶的手上,手背上还搭着这人的手,好似逐渐发热似的,空气中似乎有种将断未断的发丝纠缠着,将二人隐隐拉在一起。
她想抽出那只手来,可秦渊却干涩着嗓子,眸中暗暗流转着暗光,静静盯着她,“别动,朕倒杯茶。”
他的手就这样贴在陆挽钗的手背上,帐房中昏昏烛火明灭,却给人一种偷窃片刻欢愉一般的感觉。
她是自己臣子的妻子,他本不该如此。
可从前种种又岂是能忘掉的?
他并未将陆挽钗的手松开,几乎是把着她的手提起茶壶,而后对准茶杯,缓缓在杯中注入茶水。
肌肤相贴间,已生出片刻的温热。
帐房内早已被青荇点上有助于安眠的熏香,屋内烛火摇曳,地龙烧得很旺,她身上穿着蓄着薄棉的长衫,脖颈处更是系着毛边斗篷。
脸颊被毛边摩.擦得也生出几分痒感来,她本想抬起手来将那毛边向下拨一拨,可脸颊却遽然间被人贴上一只手来。
那只手有些冰凉,过了须臾才缓缓温热起来,他的手半蜷着,手背的骨节碰着她的脸颊,如轻点涟漪。
顿时熟悉的清冽之气扑鼻而来,混杂着屋内的熏香,将二人之间的空气也蒸热几分。
毛边的尖随着他的手若隐若现,男子手背的骨节与毛边交替拂过她的下巴,愈发痒起来。
她心尖一颤:“陛下……”
下一瞬,那只手便缓缓挪动下去,替她轻轻往下按了按毛边。
只觉有些格外热似的,秦渊那只手又垂下来到桌子上,接过那杯茶,径直一饮而下,可却像是根本润不了嗓子一般,那开口所言仍是有些沙哑。
“……你不必担忧,他今夜在朕帐边整理明日狩猎事宜。”秦渊哑声道。
“陛下……”陆挽钗眼神示意二人相贴的手,而后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秦渊这才将她的手放开,陆挽钗缓缓站直身子,“不知陛下今日前来……”
“雪天风大,朕……来寻朕的斗篷。”秦渊淡淡道。
“斗篷?”陆挽钗怔愣片刻,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抿唇,而后轻轻咬着嘴唇。
“如何?你莫非要昧下朕的东西?”秦渊开口。
“妾不敢!”陆挽钗立刻开口否认。
“只是陛下的斗篷,妾本想洗干净再寻个合适之机送还给陛下,如今还未洗干净,所以……”
“朕不计较这些。”秦渊盯着她,忽而眼神瞥着她身上的玄色水貂斗篷,未发一言。
陆挽钗也瞬间明白他弦外之音,立即解开身上的斗篷系带,小心地将斗篷递过去,“陛下千金之躯万不可冻着,不如就用这个先对付一二……”
“可以。”秦渊很快开口。
他很快将那斗篷拿过去,眸中似乎划过一股暗光,“你好生将养着,朕……走了。”
帐房内很快恢复往日的宁静,陆挽钗花了很久才将心间的异常情愫平复下来,可心跳慢慢缓下来之后,她才恍然察觉出什么。
皇帝方才的举动……是喝了酒?
她望向那桌上的茶杯,捏起来轻轻嗅了嗅,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酒气。
似乎思及到什么欣喜之事,陆挽钗那颗心又隐隐剧烈跳动起来。
皇帝已入她彀中。
晚间青荇又给她烹上一壶暖身茶拿过来,她喝过之后便安心睡下,自从听闻晋王不会来以后,她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帐中万分寂静,除却烛火燃烧的细碎声响与吐纳之声,再无其他,陆挽钗裹了裹身上的长衫,准备转过去入睡。
青荇却突然轻喊一声,“王妃?”
陆挽钗应声让她进来,只见青荇手中托着一个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件缠枝纹毛边衣料,似是衣衫之类。
“这是?”陆挽钗盯着那东西,出声询问。
“奴婢不知,送来的人没说什么。”青荇疑惑着摇摇头。
陆挽钗将那衣料轻轻抖开,发觉那竟是一件蓄棉斗篷,边缘镶着金银丝,缠枝纹下面隐隐还有银丝云纹藏匿其间。
她抚摸着,淡淡的龙脑香气顿时染上指尖,很淡,不仔细闻是觉察不出来的。
几乎是瞬间,陆挽钗便明白了这是谁送来的。
虽然如今皇帝对她仍有情愫,甚至隐隐有上升的趋势,可他却并未有将她拉出晋王府的意思,显然是有顾虑。
所以她要加一把火……最好令帝王直接将她抢进宫。
只要能踹了晋王、脱离晋王府,她怎样都可以。
既然世间没给女子多少路可选,那她便用这人间最尊贵的帝王之手,来替自己昭明日月、讨回公道!
“好,东西放下吧,我有些累了。”陆挽钗将斗篷收起来,“明日宴会上,我也是穿这套。”
青荇颔首退出去,夜色逐渐酷似泼墨,而后那墨色滚动着,透出几颗星星的光,那光跳动着,不知过了多久,滚动的浓墨逐渐淡下来。
随后墨色中间遽然出现一抹朱颜酡之色,周围的黑墨渐渐被驱散,那抹红愈发亮起来,逐渐转为苕荣之色,随着玄色愈发消失,苕荣的云又向檎丹与洛神珠的颜色变幻。
青荇一早便帮陆挽钗梳洗更衣,准备前去赴宴,陆挽钗本是不必跟随诸王去围猎的,便只着了身素色常服。
只不过今日身上的斗篷换成了昨日皇帝送来的那件。
宴会上觥筹交错,王公大臣们皆身着骑装,身后小厮侍卫们也都替主君收着弓箭。
陆挽钗坐与女眷席间,与诸位小姐夫人们细物闲谈着,她正想去碰面前那杯果酒来品一品,耳边却传来女子的低语。
“王妃体弱,还是少碰酒为好。”
闻言,陆挽钗微怔,她抬眸侧目循声望去,只见一碧衣侍女立在她身后,只低着头,并不是很显眼。
陆挽钗也大抵能猜到她是谁的人,闻此也歇了心思,换作喝茶。
秦渊很快过来席间,今日他身着鸦青色骑装,步伐矫健地走来,瞬间众臣便举杯起身恭迎陛下。
他向下扫视一眼,才缓缓叫众人平身。
只是瞥向她这边时,那眸色却愈发深沉,陆挽钗也抬眸与他的眸光遽然间对上,如夜色中的星点,迸.射出点点微光。
可他却很快将眸中的异样情愫隐匿起来,只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即身侧侍人便宣布开宴。
“今日冬狩,诸卿即可畅快狩猎。”秦渊冷冷道,“猎得头筹者,朕定有赏!”
诸公立刻举杯,“陛下豪情!”
随后又有不少大臣起身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场宴会没有歌舞,没有丝竹,只有交谈与美酒,陆挽钗望着面前的诸多大臣们欢声笑语互敬酒,又望了望身侧窃窃低谈的夫人小姐们,忽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阿衡,一会你与朕一同启程,你若拔得头筹,朕便将那把古剑赐给你。”秦渊忽而望向下首一言不发的晋王道。
晋王忽地被点名,急忙起身温润一笑,“臣遵旨,还请陛下手下留情啊。”
秦渊没出声,只是对着他又举起一杯酒来。
陆挽钗望着杯中的酒,酒水在烛火摇曳的光下晕出一片金光,那金光似乎也被周边的觥筹交错震得泛起一圈涟漪。
再抬眸时,皇帝和王公们已着手进猎场。
陆挽钗在宴席上待到最后一刻,直到所有人都退去后,才带着人回到帐房中。
一进门,她便挥退下人,走进里间之后,才见蒋仰止早已在暗处等候。
二人对视一眼,蒋仰止立刻拿出一个包袱来递给她,压低嗓音道:“小姐抓紧换好,今夜周围势力涌动,我们计谋又是借着皇帝的局拓展的,难保不会出麻烦,须得速战速决。”
陆挽钗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她打开那包袱,却见蒋仰止已转身出了帐房。
她迅速将那身白色劲装换上,又早早称病睡下,将软枕竖着置于床榻上,再将棉被盖在上面,远观倒像是那里有人一般。
蒋仰止在外面静等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线人传来消息:猎场那边开始乱了。
陆挽钗随即悄悄溜出去与蒋仰止会合,二人随即翻身上马离开帐房。
冬日里的风格外凛冽,她甚至听不到马蹄声,前方蒋仰止在细心探查皇帝行进痕迹,陆挽钗搓了搓冻红的鼻尖,静静等着蒋仰止的判断。
须臾,他才回头望向她,当机立断道:“那边!”
陆挽钗旋即跟着他奔向猎场外围深雪处,骏马奔驰而过,压下一片印子,却很快被雪花再次覆盖。
耳边的风仍在呼啸着,陆挽钗跟在他后面,只觉眼睫毛都被雪冻住,眨也眨不动,血水慢慢融化进眼睛里,顿时一阵凉热交加,令她一颤.抖。
耳边传来震震马蹄与刀兵相交之声,陆挽钗遽然间心神一震,向远处望去,不由得眼睛微微睁大。
只见远处一伙蒙面人正与侍卫和守卫军交手,已有不少马倒下来,地上喷洒而出鲜血,将地上的白雪尽数染红。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分外骇人。
陆挽钗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身子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可如今理智却让她强行镇静下来,她抓了抓自己的手,稳稳将缰绳控住。
蒋仰止在前方冲着她打了个手语,指着北方丛林更深处,她登时明白过来,便也跟着他奔向那野兽出没最频繁之处。
“什么人?!”身后传来一声询问,陆挽钗身子一僵,回头望去,却见那边蒙面人已注意到她们,纷纷架起弓弩,对准她这边射来。
“跑!快!”蒋仰止喊道。
陆挽钗只觉耳边嗖的一阵响声,那箭便和她擦肩而过,她心下急转,拉紧疆绳令它向前疾驰。
马儿疯了一般向丛林深处飞奔而去,陆挽钗有些控不住它,便只能寻着契机滚下马。
只是此处山石林木众多,一看便是野兽出没最多之地,蒋仰止也没在身边,她只得靠自己完成剩下的谋划。
她这边艰难前行着,围场大帐那边却也乱成了一锅粥——皇帝重伤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