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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旧日天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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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回家路上经过了一家饺子铺,他想到了小蜗牛的那句话,不由得买了一些饺子回家,烧开水煮饺子,整个空荡房子里忽然多了这淡淡的烟火气,像是注入了什么神奇秘方,一向不好的胃口也好了不少,买的饺子全进了胃里。
晚上八九点的公交依然挤满了人,这个世界的平行世界全在这个狭窄的范围里汇集却又很少会交错,坐在车厢靠后的位置可以看清整个车厢,有应酬完已经醉得不轻正靠着窗户睡觉的西装男,有拎着饭盒袋子正小声聊天的女厂工,有满脸疲惫却仍低头玩手机的上班族,这就像是每天重复一遍的动画影像,每天都会在她的眼前上演,但有时,在这样的画面里,也会出现一些意外的人,就像是一个点在水面的涟漪,在这死水一般的湖面,已经足够波澜壮阔。
很简单的棉服加长裤,但穿在这个人身上就格外的好看,他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偏转的侧脸,只有偶尔侧身让人的时候才看清他长什么样,一张极好看的脸,透着股清淡的气息,就像她走夜路会闻到的花香,等你循着那淡而不腻的味道追上去,便会找到一朵藏在枝桠间的白色花,就那么静静开着。
意外的是,他们在同一个站下了车,回去会经过一条狭长的巷道,在白天这条道还算是温馨,可到了晚上,只剩下那几盏零星的灯光映着,偏偏最近这几盏灯只剩下一盏还能亮,时不时还会闪烁着,简直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那一闪一闪的路灯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哑了火,整条路一下子陷入黑暗,走在后面的人慌张地在包里摸索着手机,却又忽地发现地面出现了一片很亮的光,抬眼一看,看见那道手机电筒的光是斜着打在旁边道路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手电筒。
两人一路静默地走着,眼看着前面的人走向了7栋的方向,看来这个善良的陌生人似乎也住在这个小区。
这个老小区就像是这个浩大发展城市里被忽视掉的一块地方,斑驳发白的灰墙面,树枝光裸的几棵杉树和依然翠绿的香樟,还有那些一个个小格子里亮着的昏黄的灯。
季晨风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这栋楼,昏沉光线里,他就好像回到了刚来这里的那一刻,那个拉着自己的身影指着五楼那一处黑暗的窗户跟他说,“家在那。”
家,胸口好闷,他大张着嘴,吸进了一大口冷空气。
拉开那扇不锈钢门,这个太久没回来的地方的熟悉感几乎快击垮他,那些堆积的婴儿车和自行车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台破旧的洗衣机,墙壁似乎重新粉刷了一次,但又被贴上了不少的小广告贴纸。
整个走廊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他往上跨的脚步声。
之前这里很热闹,炒菜的香味,小孩的哭闹声,老人家里放的戏曲声,长久使用的洗衣机转悠的嘈杂声,还有几户人家养的宠物叫嚷声。
不知不觉走到了五楼那个熟悉的门口,他抬起手,轻落在那道生锈的防盗铁门上,他慢慢撕着那些几乎快把这扇门吞噬掉的牛皮藓,接着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尘封的气息一下子涌向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来人了。
他没有掀开防尘罩,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借着窗外的光,抬眼望着这个黑暗室内的一切。
太多人跟他描述过孤独的感觉,可没有哪一次会比现在更真实,他一个人坐在这个房间里,却像是漂浮在浩瀚的宇宙里,除了曾经的回忆陪着,他什么也没有,连个过节一起吃饺子的人都没有。
应该难过的才对,可他只觉得心脏那块是空荡荡的,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他闭着眼想仔细沉入当时还算快乐的回忆里,却又想到了和游乐在这见面的时候,他出门上了天台,还好天台没有上锁。
全然昏暗的环境让季晨风似乎真回到了之前躲在天台的时候,这边靠近城市边缘,空气质量还算不错,夜晚能看到较多细碎的星子,一颗颗地分散在天上。
“这三颗连成线的是猎户座的腰带。”那遥望的天幕里,三颗闪烁的星星下方,出现了一支修长的手,顺着那手指的方向,两枚星构成的肩膀,三枚联排星下方的两颗星构成的腿,还有那延伸出去的手臂。
“今天天气不太好,弓箭看不清。”
季晨风侧目去看身边人,立体轮廓像是摆在画室里的雕塑,飞扬的外眼角像是一双随时展开的翅膀,此刻轻轻笑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似乎是觉察到视线,眼里那张脸慢慢转过来,笑着瞧着他,接着慢慢凑过来,两个人呼吸交缠在一起。
“有学生不专心听讲。”两个人的鼻尖蹭了蹭,放在口袋里的手慢慢刮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老师长得太好看,我都听不进别的东西了。”季晨风抓住了那只一直撩拨他的手。
“看来得给坏学生一点惩罚才行。”游乐轻轻吻着“坏学生”的脸,手沿着衣摆钻了进去,冷得季晨风一哆嗦,呼吸也跟着乱了。
背上的手像是一条水里的游鱼,互相侵占着对方的呼吸,舌尖刮着上颚,两颗心微微颤着。
“疼......”季晨风一只手按在某个趴在他脖子上啃咬的人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忙着招呼那双煽风点火的手,可拉了半天,只觉得脖子上被吸得发疼,这人又转攻耳朵了,整个人一下软在了他怀里,任人上下其手。
他只好揽着这人,悄声投降,颤巍巍道,“游乐,好冷。”
那罪魁祸首就差在他颈动脉上来一口了,又贴着唇磨蹭了下,收敛式地舔了下唇角,手在滑腻的腰后呆了好一会儿,趴在他肩上,紧紧搂着,抬眼看着另一边的天际。
“北斗七星出来了。”
“在哪?”
游乐亲了下身边人的脸,把人翻了个身,双手扣着靠在怀里的人,背靠着天台的烟囱,看着那七颗星组成的勺子。
空荡的风环绕着整个天台,那个通向天台顶端的楼梯已经生锈断裂,歪歪斜斜地挂在那,时间真是毫不留情的砍刀,把一切回忆里的画面都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就算他再想自欺欺人,还是枉然。
浓烈颜料铺陈在浩大的白色画布上,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伏在画布边上,手里的画笔狠烈地扫开一边浓郁的黑色。
白色的炽灯照下来,偌大地下室正中央摆着那副巨大的画框,周边摊放着各色颜料盒,调和颜色的纸板,已经变成浑浊深灰的颜料桶,在那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仔细去看,全是一个人的各种神态,站在人群里的,坐在教室里的,躺在床上睡觉的,微笑面对画面的。
安静的室内忽然传来一阵手机的声音,那人掏出手机,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未动,甚至手里的画笔都掉落下来,砸在了画上。
他仰起头,看着那一幅钉在天花板上的画,画布里的人也正向外望着,一个活人,一个画中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画里的人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淡淡的月光照亮他瘦弱的身躯,他跪坐在一堆画架之间,一片黑白的色调。
蹲在地上的人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