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48、再逢

　　“好像是砒霜。”
　　顾羽惜把酒泼在地上，顷刻便冒出了细碎的白沫。
　　好险！
　　其他人连忙照着顾羽惜的样子验了验，每碗葡萄酿都未能幸免。幸好发现及时，暂时没人中毒。
　　“这么看起来，砒霜可能是下在了酒坛子里。”顾羽惜道。她拈出一根银针，探了探剩下的半坛葡萄酿，果然如她所料。

　　康延孝面沉如水，立马叫心腹卫兵把其余三坛葡萄酿也抬了上来，一掌拍开了泥封。
　　“回禀将军，其他的坛子里都没下毒。”
　　葡萄酿的几只坛子外观都一模一样，他每次都是随便选一坛开。既然其他酒坛没有问题，那这坛葡萄酿，多半是刚刚才被动的手脚。

　　“唉，真是可惜了。”
　　康延孝重重地叹了口气，手起刀落。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呼，一只纤纤素手飞向半空，而后砰然坠地。
　　方才斟酒的女子跌坐在地，血流如注，面无人色。

　　“说！你是受谁的指使？”康延孝问道，语声充满了压迫感。
　　这名侍婢是他从剑州带回来的酒家女，看上去一派柔弱无辜的模样，暗地里竟然包藏着如此祸心！
　　那女子涕泪如雨，连连摇头，哀求般望着康延孝。
　　康延孝冷哼一声，不为所动：“拉下去，打到她招为止！”
　　“不……不要！我、我招了！”那女子颤声道，“逼我下毒的人，就是……就是……”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地颤抖，声音却含混不清。
　　“是谁？”康延孝疾步走到她跟前，揪着衣领喝问道，“说清楚！”
　　“是……”

　　“当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吐露背后的密谋者，可裴莫染却看到，那女子的唇齿之间，吐出了一根细小的毒针！
　　她连忙出声提醒，但是已经晚了。
　　那道针芒一闪而过，扎进了康延孝的颈侧。
　　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忽然变了一副面孔，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成了！哈哈哈哈……”

　　士兵们一拥而上，森冷的陌刀将她团团围住。
　　但那女子丝毫不惧，傲然道：“康延孝，你中的是剧毒。如果想拿解药，就赶紧把那批红货的下落说出来！”
　　“什么红货？我不知道！”康延孝面色铁青，胸口起起伏伏，显然很不好受，他一把掐住了女子的咽喉，怒道：“解药交出来！不然你也活不了！”
　　“咳、咳……我敢孤身入军营，难道还会怕死吗？”那女子又笑了起来，“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手脚酥麻，呼吸不畅？劝你趁早开口，不然，五步之内，必定毒发身亡！”

　　“小惜。”沈靖风忽然低声问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你认得出吗？”
　　顾羽惜怔了怔，迟疑着答道：“或许是五步断肠散？”
　　沈靖风点点头：“跟我的判断一致。”
　　康延孝闻言，大声喊道：“沈神医！救我！”

　　***

　　这场变故让军营里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究竟是谁要杀康延孝？
　　主将遇害，难道成都和遂州的兵变，还会重演吗？
　　那名女子说的“红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裴莫染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忽然注意到一个人。他一直低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在慌慌张张的人群中，安静得有些古怪。
　　似乎察觉到了裴莫染的视线，他悄悄退后一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
　　某种直觉驱使着裴莫染追了出去。

　　那人的腿脚似乎不太利索，却还是逃得很快。但裴莫染的眼力在黑暗中也十分敏锐，几息之间，就追到了他的身后两丈开外。
　　他忽然扭头，警觉地四下扫视。
　　裴莫染蹲在灌木丛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借着稀薄的月光，透过层叠的枝叶，她看清楚了那张脸。尽管粘着一圈大胡子，还是能辨认得出，那是一张俊美得近乎阴柔的脸。

　　是柳轻别？
　　不，不对，应该是柳初逢。
　　他之所以跛了腿，恐怕还是拜火器所赐……
　　既然他出现在军营里，就意味着，这场针对康延孝的刺杀，又是董璋的安排！

　　“什么人？”
　　柳初逢再次回头，只见草丛摇动，一条蝮蛇蜿蜒着游走了。
　　他松了口气，继续前行。

　　裴莫染也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怒火中烧，几乎要冲出去跟他拼命，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响动。但是她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显然，那个下毒的女子是柳初逢的同伙。
　　如果她得手，便可轻松除去康延孝。就算没有得手，军营里短暂的混乱也为柳初逢创造了机会。
　　他没有接着刺杀康延孝，而是跑来了这种地方，是在找所谓的“红货”吗？
　　他还有没有别的同伙？

　　柳初逢在山道上穿行，却始终没有离营帐太远。走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停下脚步，朝着一顶灰色的营帐走去。
　　那里是……辎重营。

　　“老张，你解个手怎么去了那么久？”里面有人问道。
　　从裴莫染藏身的地方，没法直接看见里面的情况，却能看到被火光映照在帐幕上的人影。
　　“不对，你不是……唔！”
　　只听一声闷哼，问话的人影徐徐倒了下去。

　　康延孝遇刺，士兵们都涌过去守卫了，辎重营的防备一下子空虚了许多。
　　柳初逢趁机混进营帐查看，但那些帐篷里堆放的无非是些粮草被服，还有好几箱弓箭，却并没有看见“红货”的影子。
　　奇怪，难道东西真的不在康延孝这里？
　　既然如此，也不能白来一趟。
　　粮草辎重他也搬不走，不如就……
　　烧了吧。

　　“住手。”
　　火把落地的一瞬间，一条人影闪了出来，果断地扑灭了火星。
　　在烟雾缭绕的黑暗中，柳初逢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与数月前相比，她仿佛没变，又仿佛变了许多。
　　像是冰天雪地里，茕茕孑立的青松。

　　“好久不见啊。”
　　柳初逢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言笑之间，他的软剑早已出手！
　　裴莫染举刀，无比精准地格开了那一剑。紧接着，刀风劈面而来。

　　柳初逢有些惊异，她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尤其是速度……这样缠斗下去，他恐怕讨不了好。
　　思及至此，他的软剑绕了个弯， “唰”地一下划开了帐幕。
　　“手下败将，我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