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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妖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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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风就这么相信了她的身份?
是因为沈家门人众多,他没法一一认全,还是在有意替她遮掩呢?为什么?
顾羽惜思绪芜杂,只好缄默以对。
“你叫羽惜是吗?施针的思路不错,就是手法还有待精进。”沈靖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这金针闭穴之术虽可救急,却不能久用,稍有不慎,可能会永久损伤经脉的。”
“你来,替苏姑娘出针吧。”
“啊,我……”顾羽惜终于回过神来。金针闭穴,也是她在那本古籍上学来的,此前从未演练过,事出紧急,直接就给苏暮泠用上了。出针的时候,万一有个什么差错……
“是还不熟练吗?”沈靖风问道。
顾羽惜连连点头:“嗯,我……我有点儿紧张。”
“这样啊。没关系,那我来出针吧。”沈靖风似乎并未起疑,他跪坐一旁,仔细观察着苏暮泠膝盖周围,素净的手指拈起了最长的那根金针。
“可以到这边来。”察觉到顾羽惜的目光,沈靖风微微侧身,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欸?沈先生,我之前听说金针针法乃是沈家秘术,不传外姓,原来没这说法嘛?”苏暮泠问道。
沈靖风微微一笑。“多年前是有这么一条家规。不过,是时候改变了。”
他顿了顿,正色道:“如此乱世……多一个医者,也许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顾羽惜闻言,抬眸凝望着他的侧脸,默然不语。
“啊啊啊啊——!”
出针其实很顺利,但一瞬间恢复痛觉,还是让苏暮泠忍不住惨叫出声。
在沈靖风的指导下,顾羽惜把草药捣碎了给她敷上,又用木板和布带捆扎固定。一番折腾下来,苏暮泠额头挂满了汗珠,但膝盖的痛感倒是渐渐开始缓和了。
“不要乱动,休养一个月应该能恢复的。”沈靖风对苏暮泠说道,转过身,替裴莫染搭脉。
这个脉象……
沈靖风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紊乱的脉象。更古怪的是,她行止坐卧一切如常,根本不像是半个月前重伤濒死的身体。
“莫染小姐,出谷之后你打算去哪里?”沈靖风问道,“你的状况似乎有些复杂。要不要跟我回趟沈家庄?”
“多谢沈先生好意,但是不必了。”裴莫染沉默良久,忽然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容,“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逆贼’啊。”
沈靖风认真道:“我相信裴老将军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只有你相信。”裴莫染揉了揉眼睛,声音越来越弱,但忽然,又变得冷硬起来。“我有我的路,沈家就不必掺和了。”
“好吧。”沈靖风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好自为之。”
***
宁远桥将带来的部曲分成五组,其中一组留在原地,护卫受伤的苏暮泠等人,其他四组,则分散在谷底搜索。
从种种痕迹来看,这个山谷仿佛曾经居住过某个神秘的部族;但如今,只有茂密的荒草枯树,掩映着空无一人的颓圮村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瘴气越来越浓了。
“再找一个时辰,不管有没有线索,我们都要抓紧离开这个山谷。天一黑就麻烦了。”
“苏姑娘说得是。”宁远桥应道。
“宁先生!二队有发现!”一名年轻的小将远远招手喊道。
“我也一起去看看吧。”裴莫染站起身来,朝二队方向走去。
那里是另外一处山洞,里面堆着些粮草辎重,还有许多皮甲盔帽,凌乱地堆在墙角。
“这些是……”
“是南平军的盔甲。”
“什么?”裴莫染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怎么只有盔甲,他们人呢?”
小将摇摇头:“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裴莫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
入蜀途中,二叔裴廷诲的军队曾经在山民的带领下,找到过一处诡异的营地,南平军的帐篷还在,可士兵都消失了……现在谷底这堆来路不明的盔甲,会不会也与之相关?
眼角余光里,她忽然看见一道白影闪过。
是那些白袍人!
“站住!”裴莫染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拽住一只手臂,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嗬嗬嗬嗬……杀——”那个白袍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响声,缓缓转过身来,那原本应该是一张少女的脸庞,看上去却无比枯败。
“杀……杀了……”
“你说什么?”
“杀了我!”她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惨呼起来,“呃呃呃啊——”
“为什么?”裴莫染听清了它的话,大感诧异。
“活着……变成、变成妖物,”她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断断续续地喘息道,“不如死了干净。”
“那你……自己不能动手吗?”裴莫染轻声道。
“不、不行……”白袍人拼命摇头,“我等身心早已、早已献给山神大人,唯有祂能……”
“赐我安息——”
裴莫染还是不懂她在说什么,心中只觉悚然。
白袍人的眼神却已经开始游离。在清醒与混乱的边缘,她把一件锐器硬塞到了裴莫染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猛然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不!”
裴莫染想甩开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口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蜿蜒蛇行……
“救我!宁管家,你们去哪儿了?”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应答,却不知为何,入耳全是刺挠的杂音,怎么也听不清内容。
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颜色,宛如一团乱麻,是千丝万缕的昏黑。而那昏黑之中,游动着或远或近的、扭曲的白影。
好难受……
想让那些东西消失,都消失……
“裴莫染!快醒醒!”
是谁……是谁的声音?
“不能让那东西控制你的身体!醒醒!”
她说的那东西,是……是那朵寄生的地涌金莲?
它想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怎么可能输给那种东西?
裴莫染意识回笼的那一瞬间,缠绕笼络着白袍人的那些细小触须,飞速地枯萎、脱落,化作尘土。
心口地涌金莲蔓延的黑色根系,又悄悄缩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但地上白袍人干枯的尸体,却是她明晃晃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