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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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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距离冯大少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一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通体绿色的蛇从枝叶中探出了脑袋,正朝着冯大少吐信子。
这是一条翠青蛇,无毒,山里很常见的品种。
不过蛇向来喜欢湿润的环境,很少会选择在这种烈日当头的正午出来溜达。
苏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她觉得她倒霉专业户的称号这次是可以彻底拱手让人了。
冯大少看她神色古怪,当既露出狐疑的表情,“你又想干什么?”
苏药默默往上看了一眼,那条蛇此时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麟光。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听见冯大少的鬼哭狼嚎,为了自己的耳朵能够免遭荼毒,她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的把人支开。
然而还不等她想出办法,其他人也发现了翠青蛇的存在。
苏药一个眼神猛的止住了齐麟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却没能拦住另一个女生的尖叫。
冯大少被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顺着那女生惊恐的目光抬起了头。
下一秒,一声几乎划破天际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山林。
冯大少连滚带爬的从树下跑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下子弹出去好几米。
其他人也跟着炸了窝,有人尖叫,有人乱窜,有人扯着教官的袖子试图寻求保护,现场顿时因为这条还挂在树上的蛇而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人注意到受了惊吓的冯大少竟然慌不择路的跑到了山坡的边缘。
更没人注意到他一脚踩空,身子已经朝外栽了半截。
苏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心脏差点停摆。
她这才终于明白了身体快于意识这句话到底是怎么来的,明明大脑还是空白一片,她的身体却已经用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扑了过去。
此时此刻,所有的动作都只出自于本能。
她本能的扯住了冯大少的袖子,本能的用尽全身力气把人往回拽,本能的只顾着救人,却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个东西叫做惯性。
冯大少一个狗吃屎摔回地面,可她已经收不住闸。
世界顷刻间天旋地转。
她就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裹着泥土砂砾,一路往下滚。
似乎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冲她喊着什么。
苏药想努力听清,耳边却只剩下呼啸的风,然后世界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睁开眼时,她正躺在一条山涧的细缝里,身下是潺潺溪流,浸透了全身的衣服,太阳已经落山,小风一吹,刺骨的凉。
苏药撑着身子坐起来。
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样,已经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疼,尤其是右腿,疼得几乎动不了。
想想也是,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不过她很快发现,人还活着也未必就是好事。
比如现在的她。
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一点吃的都没有,眼看天就要完全黑了,落在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等待她的无疑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饿死,要么成为山中猛兽的加餐。
苏药绝望的抹了把脸,无论是哪种,在她看来都还不如刚才就直接摔死来得痛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机还在,经历过刚才的剧烈磕撞,又在水里泡了半天,竟然还能打开。
然而不幸的是,山里没有信号。
苏药尝试着拨出几个号码,重复而机械的女声顿时将她带入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她想,她还是太天真了,怎么就觉得自己倒霉专业户的名号可以拱手让人了呢。
或许老天就是看不过去她的自欺欺人,才给她安排了这样一场飞来横祸。
苏药无声的叹口气,把还剩两格电的手机塞回口袋,龇牙咧嘴的爬到一块干燥的地方,检查自己的伤。
比预想的好些,右腿摸着没有骨折,可能是扭到了。
身上还有些细碎的伤口,都是滚下来时被石头和藤枝划破的,并不严重,现在最致命的问题是,她该如何活着出去。
她曾听基地的人介绍过。
五河山虽然不高,但山脉层叠,地势复杂,哪怕是当地人进了山都很容易迷路,更何况是人生地不熟,还没有任何野外求生经验的她。
苏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毛三他们的身上。
她相信他们肯定会来找她。
然而这点微弱的希望很快就被越发浓重的夜色碾碎成了渣渣。
天已经彻底黑了。
四周开始响起动物的叫声,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划过地面的声响。
她很清楚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
动物们开始出来觅食了。
她手里没有火,没有武器,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一旦碰上便只能坐以待毙,她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得自救,她必须撑过这一晚,只要撑过这一晚,就会有人来救她。
她还不想死。
她死了,她爹妈怎么办,这辈子就养了她这么一个闺女,要是她死了,她爹妈就成了空巢老人,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这是现在唯一能支撑她的信念。
苏药咬着牙站起来,拖着一条几乎沾不了地的伤腿,艰难的朝着远处堆叠在一起的岩石挪去。
她得先给自己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而才刚挪出去几步,却蓦然和灌木丛中一双冒着绿光的兽眼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苏药真实的体会到了一股从脚底直窜到头顶的凉气。
身上的汗毛瞬间全炸了起来。
那是一头狼,一头正虎视眈眈的将她视作猎物的狼,他们间隔不过几米,周围或许还有它的同伴,它们此时就隐藏在黑暗中,只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而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本能的大脑一片空白。
苏药也逃不出这种本能,但又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不得不说,她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的人了,竟然还有理智这个东西。
她记得有本书上写过,人与动物对峙,绝对不能输了气势,人有欺软怕硬,动物也同样如此,她不能表现出狼狈,更不能表现出害怕,因为一旦气势输了,她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那头狼似乎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竟从藏身的灌木里探出半个身子,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满目的凶光。
苏药深吸口气,随手捡起脚边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过去,“就凭你也敢吃老娘,信不信老娘砸死你。”
话音未落,一个玻璃瓶突然顺着她的动作从口袋里滚了出来。
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黄色的药粉洒了一地,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硫磺与香灰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苏药一愣。
那头狼也明显一愣,接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药这才想起来小瓶子是上次一毛三给她的,里面的药粉说是能够驱狼,她随手放在口袋里,一直忘了拿出来。
她迟疑片刻,再次捡起一块石头,试探的朝着对面挪了两步。
石头上也沾到了药粉,刺鼻的味道越发浓郁。
那狼顿时便一脸警惕的往后退去,一边烦躁的用前腿刨着地,一边发出低低的吼声,如此反复了四五次,最后竟夹着尾巴头也不回的跑了。
林子里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遥相呼应,先是在附近,然后一点点的,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确定那头狼再也不会回来,苏药才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本就没干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打湿,黏在身上,冷飕飕的。
她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幸好这是头落了单的狼。
也幸好一毛三给了她这瓶药粉。
当初她还跟一毛三打趣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野狼,谁成想现在这瓶药粉却救了她的命。
苏药再也顾不上形象,手脚并用的爬到岩石下面,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塞进角落,手里却始终死死抓着那块沾了药粉的石头,像是在抓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道是不是药粉起了作用。
接下来的时间,不光是狼,连其他动物也没再光顾。
这让苏药终于又看到了一些希望。
然而老天爷却再次跟她开起了玩笑,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就发起了高烧,直把整个人都烧得浑浑噩噩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只能拼命的咬着舌尖,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惜钻心的刺痛也没能阻止她迈入黑暗的脚步。
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
苏药很清楚的记得,在她过去的二十三年人生里,只有五岁之前,会频繁的生病,那时她还不叫苏药,而是叫苏月,众星捧月的意思,从苏妈妈怀孕,到她出生,苏爸爸抱着字典想了二百多个日夜,才终于想出来的名字。
不过五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有多严重呢,锦城大大小小的医院,当时没一家敢收。
苏爸爸不死心,抱着她又去了B市,挂了所有能挂的专家号,差点把人家医院踏平,一个老专家实在看不下去,好心劝他们,趁着年轻还是再要一个吧。
苏奶奶也劝,老太太一直想要孙子。
可苏妈妈愣是咬死了口,要么就这一个闺女,要么他们老苏家绝后,婆媳俩为此吵得天翻地覆。
最后还是苏爷爷提议,要不改个名试试,取个药字,药能治病,兴许就把孩子这病给压下去了。
苏爸爸也是没了别的法子,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当天就拿着户口本跑派出所改了名字。
说来也怪,这名字一改,原本只剩半口气的苏药还真就醒了过来,一连炫了两大碗饭,第三天就活蹦乱跳的出了院,完全不像是刚被下过好几张病危通知书的样子。
把医生看得目瞪口呆。
自那以后,苏药就几乎没再生过病。
上学时她因为这个奇怪的名字被同学笑话,每次她哭着跑回家埋怨老爹取名不用心,苏爸爸都会抱着她,说这名字就是她的护身符,保她一世平安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苏爸爸说这话时脸上的后怕与庆幸。
可惜她那时太小,什么都看不懂。
她想她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