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月》龙吟玖歌

103、第 103 章

　　夜幕降临，秦老板被洛景修拉着，来到了城外那片传说中闹鬼的荒地。
　　此处远离城镇，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刮过荒野，又有闹鬼的传言加持，让人莫名起了一身白毛汗，平添阴森恐怖之感。
　　秦老板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轻声道：“最近一段时日，许是百姓们都吓得不轻，不敢有人来了，是以看到鬼火的人倒是少了些许，不知今晚会不会有。”
　　秦老板也没大晚上来过，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这冷风阴呼呼的，直往人脖领子里钻，当真瘆人得很。
　　邢舟蹲下身，抓了一把荒地上的土，捧在手心，凑到鼻尖闻了闻，遂便拧紧了眉心。
　　四下寂静无声，倏然，秦老板抖着嗓子道：“哎呦，天爷！当真有鬼火！”
　　众人闻声抬头，便见荒地深处凭空冒出了一丛幽蓝的火苗，飘飘摇摇，随着夜风一明一暗。
　　邢舟眼眸一厉，迈步便要往荒地里走，吓得秦老板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好汉别去！”
　　邢舟淡淡道：“无妨。”
　　柳月影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本以为“鬼火”之言皆是百姓们以讹传讹，没成想当真是会见到。
　　“月儿怕吗？”洛景修站在她身边，轻声问道。
　　柳月影咽了口口水，轻声道：“还、还好。”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不自觉地靠近了他两分。
　　他勾唇一笑，一手扯开自己的斗篷，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了他的斗篷中。
　　柳月影依靠在他的怀中，顿觉温暖又安心了不少。
　　邢舟走入荒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瓷瓶，不知冲那“鬼火”洒了什么，鬼火瞬间熄灭无踪，看得秦老板一愣一愣的。
　　“这不是什么鬼火，只是尸体腐烂后的一种现象。”邢舟漫步走来，冷声解释道：“尸体腐烂后，体内的某种物质遇到空气会自燃，不同的颜色是因体内物质不同而产生的，行人路过带起微风，才会有‘鬼火追人’之说。夏季里天气炎热，这种现象才会更常见。”
　　他淡然的拍了拍手上的土，见怪不怪道：“我们寻常所用的火石，古墓中的长明灯，其中都有相同的东西。”
　　洛景修眼眸黝黑，望着这片荒地，“这么说，这片荒地下确实埋有尸体了？”
　　邢舟点头，冷声道：“还不是一具两具，以我的经验，这底下是个万人坑。”
　　若只是一两具尸身，不至于如此频繁的出现颜色各异的“鬼火”。
　　周遭静了一瞬，柳月影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都白了两分。
　　秦老板更是目瞪口呆，结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这片荒地以前有农户开垦过，底下什么都没有啊！若是埋了尸体，还、还这么多，城中百姓怎会不知呢？”
　　洛景修微眯眼眸，喃喃道：“不是以前，那便是现在了。”
　　他看向荒地旁的土道，南北纵横，不是平坦的官道，只是乡间常见的小路。
　　一头通往利州城，便是他们来的方向。
　　另一头，通往远方。
　　“那个方向去往何处？”
　　秦老板顺着洛景修的眼神望去，解释道：“向西南再走五十里，便是新野了，已出了三州地界。”
　　洛景修那深邃的眼眸中涌上滚滚浪潮。
　　新野——黑金石矿山的所在地。
　　他看向秦老板，严肃的问道：“今年，利州可有什么大事？无论是官还是民。”
　　秦老板微蹙眉心，思量道：“大事？嗯……也就年初那场连绵不绝的春雨，利州城还好，可下属县乡受灾严重，朝廷拨了赈灾粮，也因此撤了罗京生那狗官，提调了周大人。周大人方一上任，便换了利州知府，算是利州的一件好事了。”
　　秦老板说着说着，想起什么，道：“哦，对了！年初时，随着赈灾粮一道同来的还有一队驻军，只是这驻军不是来利州的，而是去新野的。
　　“后来，驻军到利州城征劳工苦力，说是进山做什么活计，一月能拿二两银子，一月可归家一回，不少壮丁都去了。”
　　五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嚼用一年了，这一月二两的工钱，确实算是天价。
　　秦老板是利州大户，自然瞧不上这小小的征工酬劳，是以一时未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
　　听着秦老板提到“新野”、“驻军”，“征工”等字眼，洛景修和邢舟的脸色越来越沉。
　　沉默良久，洛景修问道：“他们可曾回来过？”
　　秦老板摇头道：“没有，这批人再未回来，百姓们都猜测许是山中活计好，他们想多赚些工钱？这才省下了回家探亲？”
　　说着说着，他也皱起了眉心，“可到了夏季，此地便见了鬼火，慢慢的就有了利州闹鬼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
　　秦老板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瞪大了双眼，看了看洛景修，又看向那片荒地，舌头都打了结，“大、大当家的意思是，那些人都被埋在了此处？！”
　　邢舟冷声道：“这片地最少半年内被翻动过。”
　　秦老板彻底呆愣了，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洛景修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愈渐冰冷，是啊，造的什么孽！
　　柳月影在他怀中微微仰头，看他紧绷着的下颚角，便知他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情绪。
　　她伸出小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
　　他感觉到脸颊处传来的温热细软，方回过神，垂眸看向她时，眼眸中已褪尽了冰寒，染上几分温柔。
　　“月儿是累了吗？咱们先回去吧！”
　　“嗯。”柳月影乖巧的点点头。
　　邢舟随着洛景修走出荒地，秦老板忙不迭抓住他，央求道：“好汉，您方才那一下、一下就熄了鬼火，可否屈尊到寒舍给小女看看？”
　　秦老板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模仿方才邢舟灭鬼火的模样，眼中是掩不住的迫切焦急。
　　邢舟面无表情，淡淡道：“我是个仵作，不是跳大神的。”
　　秦老板有些尴尬，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遂讪笑道：“抱歉，多有得罪。”
　　邢舟看了他两眼，念在他爱女心切的份上，难得的多说两句：“令千金是受了惊吓，若寻医无果，秦老板可寻一道观，为令千金请一道符，可定神镇魂。”
　　秦老板感激不尽的拱手行礼道：“是是，多谢好汉。”
　　一行人回到城中客栈已近亥时。
　　洛景修哄着柳月影睡了，他却是如何都寻不到睡意。
　　暗夜孤灯，他对月临窗而坐，挺拔的身姿，凌厉的侧颜皆被夜色染上了一抹孤寂的沉重。
　　***
　　翌日清早起，洛景修便带着邢舟去了柳如刀的厢房。
　　几人凑在房中商谈事宜。
　　柳如刀摇着手中折扇，幽幽道：“这么说来，年初朝廷往新野派了驻军，那黑金石是非要不可了？”
　　贺璋想要新野的黑金石建造帝王庙，这条消息他们一早便得了。
　　之前雪狼没少给贺璋找麻烦，偷摸的在黑金石入京的路线上搅和。
　　可当时皆是些散兵游勇，黑金石的押运也多用镖局，如今对上正规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柳如刀微蹙眉心，不解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了征来的苦力啊？用惯了的人不是更好吗？杀了还要再征，岂非麻烦？朝廷开采黑金石建帝王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存在杀人灭口之说吧？”
　　他看向洛景修，询问道：“既花了大价钱征劳工，为何又要都杀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难不成……矿山藏着什么秘密？”
　　洛景修垂眸看着桌案有些愣神，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沉声道：“他们征工都征到利州了，说明新野已无壮丁可用。”
　　柳如刀和邢舟对视一眼，是啊，若新野还有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看来新野已被祸害得不轻啊！
　　柳如刀叹了口气，道：“算了，咱们在这儿瞎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亲自去瞧瞧。”
　　他看向洛景修，道：“女眷众多，行动不便，这样吧，我一人前往，探听虚实，大当家带着夫人再游玩两日，便先回鹿鸣山，不必等我。”
　　不待洛景修说什么，邢舟先道：“如今的境况，你这翩翩公子出现在新野太过惹眼，还是我去吧！”
　　柳如刀笑出了声，挑眉道：“哟~~冰块脸，你也觉得本公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邢舟没搭理他，对洛景修道：“我是个仵作，走到何处都不稀奇，况且如今，新野的死人怕是比哪里都多。”
　　洛景修垂眸思量几许，终是点头道：“成，你带着阿风去，那小子稳妥些，同你也有个照应。去城中瞧瞧便罢，切勿靠近驻军所在。”
　　“大当家放心。”
　　***
　　男人们一早便凑在房中谈论正事，柳月影不便去打扰。
　　洛景修虽未同她细说，可她却恍惚记起当初陪苏离川北上直隶时，在客栈中听到百姓们议论的闲话。
　　联想贺璋，黑金石，新野，驻军，对于雪狼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她也能猜想出一二。
　　心头有些烦闷又有些担心，柳月影在房中待不住了，便喊了春禾与夏蝉一道去街上走走。
　　利州近来不太平，她不敢走太远，便在客栈门口的街市上转悠。
　　摊贩比之往年少了大半，也没什么新奇物什，柳月影带着春禾与夏蝉慢慢的走，权当遛弯儿了。
　　路过一处卖糖人的小摊子，夏蝉笑眯眯道：“夫人，咱们做个糖人吧！”
　　她瞧着柳月影有些闷闷的，也不知是为何，寻思着吃点儿糖是不是会开心些？
　　柳月影抿唇一笑，道：“好，那便做吧，多做几个！”
　　“太好啦！”夏蝉欢脱的奔着糖人的小摊子去了。
　　摆摊儿的是位上了年岁的老伯，瞧见三位清秀漂亮的小娘子来做糖人，面上不见欢喜热情，反倒显出了两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