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离别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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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昼夜不停地运转了四天。
沈淮钰睁开眼，舱顶的修复灯猛地刺来，恍出重重光晕。
他偏过头，不看射灯，边缓解眼睛的疼痛，边用其他感官感受自己的状态。
全身浸泡在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中，鼻腔内插着输氧管，身体上的疼痛几乎消失。
沈淮钰拨开黏连的液体，下意识抬起胳膊。
很好，骨头好像恢复了。
等等——
路西菲尔没了！
“好好躺着！”
威廉通过主控台的传声筒提醒沈淮钰：“按你的病情，医疗舱还有一天才能运转完全。”
站在威廉旁边，又行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主控台的监控画面中离开，几乎是沈淮钰刚摸上胸口，他腿一抬，就横插到威廉前面，按下“讲话”图标：“项链在我身上好好的，放心。”
瞬间的心惊肉跳后是长久的踏实，沈淮钰调整姿态躺好，又陷入了沉睡。
时间过去二十六小时。
医疗舱的清洁系统和烘干系统完成最后的工作，舱门自动打开，沈淮钰坐直身体，从内舱体里出来。
身体上的病痛完全被消除，精神状态也自然而然随之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水平。
他打开病房的房门，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另一扇门——威廉给他提供住宿的房间，进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飘着淡香走出了里屋。
外间，看病的客人刚走，威廉正吹胡子瞪眼地和他的人工智障吵架，又行则清点着医药原剂，偶尔玩儿心上来了，拉腔给这场每天都要上演的幼稚场面四处拱火。
他每天都来诊所看沈淮钰，威廉干脆雇佣了他。
威廉被管家这人工智障的已读乱回气得脑袋发懵，想换个心情，头一扭就看到了从里屋出来的沈淮钰。
脚下生风，气宇轩昂。
怒极的面色呼地一变，他挑眉，摸了摸灰白的胡子，心情颇好道：“感觉怎么样，沈大机械师？”
“很不错，谢谢你。”
又行听到熟悉的声音，毫不迟疑地转头。
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将沈淮钰摩挲了个遍，下意识默念一句“感觉不错就好”，也不知道给没给人听见。
“那当然，我配的药！”威廉满脸骄傲，那神气的表情，令人不得不怀疑，要是他长了尾巴，会不会早就摇成螺旋桨飞上天了。
不过他也不是居功自傲的人，医疗舱能有现在的效果，绝对离不开沈淮钰的技术。一想到这三台医疗舱将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效益，除了笑，他干不了别的任何事了。
“当然你也功不可没，”威廉笑的脸上的肌肉都快酸痛了，他拍了拍沈淮钰的肩，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话确实没错，别的任何人不行不代表你不行。”
“——欸，真是人不可貌相，当初小看你，是我不对。不过，你这个水平的机械师，恐怕在阿塔亚都难找哦……”
“你满意就好。”
毕竟你是甲方。
沈淮钰想，他应该不用再去特意测试他修的那台医疗舱的性能了。
能量转化率、核心处理器和操作系统最终优化的实际效果应该和他计算的，也就是承诺的，差不了多少，不然也不可能让威廉这么满意。
不过，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处理。心里始终还记挂着什么。
他出来好像是来找……
“给——”又行对着沈淮钰说。
沈淮钰扭头。
是路西菲尔！
“也谢谢你。”沈淮钰赶紧把路西菲尔从又行手里接回来，挂到脖子上，再次妥帖地藏进衣服里。
他感受着金属外盒冰凉的质感，只觉得幸福。
身体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下一步就是找个稳定的住所，在攒钱给路西菲尔造身体前，先把路西菲尔的意识放出来。
等很久了吧？
我也是。
路西菲尔，你想我了吗？
在过去的十年里，在见证你的每一次跌倒和进步中，我从没和你分开过，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沈淮钰因为有迫切想要做的事，所以一刻也不能等。他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一口气修好并升级了剩下两台医疗舱。
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威廉不可能不高兴，到最后，他甚至有点过意不去，作为补偿，将沈淮钰推荐到他庞大的患者关系网中，为沈淮钰拉客。
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沈淮钰乐见其成。
他化身工作狂，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戴着覆面的黑色脸罩，藏住下半张脸，谨慎地游走在外城的黑市，起早贪黑，凭借着恨不得手搓蘑菇弹的高超手艺，一个星期就狠赚了五十万拉姆。
恐怖如斯！
沈淮钰用这笔钱买了个性价比高的光脑和一张去内城的通行证，同时也是身份证。
这两件东西都贵得吓人，前者花了他十万拉姆，后者更是重量级，足足花了他三十万拉姆！
“等等——”
这天晚上，沈淮钰早早结单回诊所，叫住了刚下班准备回家的又行。
又行疑惑回头。
四下静谧无声，沈淮钰静静地看着又行，这个救了他性命、给予他颇多照顾的少年，“回去还有我住的地方吗？”
“当然有！”又行的眼睛激动地亮起来。
“咚、咚咚、咚——”
“二——”又春解开门锁，看清门外的人，眼睛倏地亮了，那神态简直和又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惊喜道：“是淮钰哥哥！”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她完全无视了跟在后面的又行，凑近，仰着头，眨着一双圆眼，小声地、期待地、甚至带有一丝孩童式羞涩地问：“你想我了吗？”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孩，沈淮钰也是，他弯腰，轻轻地摸摸又春的脸，“当然。”
又春回馈给他一个巨大的笑脸，然后迅速忧心起来，小大人似的蹙起一对小眉毛，关切道：“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沈淮钰濒临死亡的病容实在是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又春怕弄疼沈淮钰，边看着沈淮钰的脸色，边试探地在沈淮钰身上摸来摸去。
她还太小，懂得很少，只能通过这种直观的方式来检验一个人是否符合“全须全尾”这个健康的概念。
作为一个小孩，又春察言观色的谨慎表情实在好笑，沈淮钰勾起嘴角，抬起微凉的手指，揉开她皱成一团的眉心，“好得不能再好了。”
又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个人走进客厅。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更招小孩喜欢。
又春也不管她家二哥的死活了，一个劲儿缠着沈淮钰，让沈淮钰陪她玩。
又行没插话，不吃醋，站在一边，低着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又笑又闹，低敛着眉眼，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
“你的光脑可以借我用用吗？”沈淮钰道：“明天我给你变个魔术。”
魔术？又春闻言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把破旧的光脑轻轻拿在手里，大方地递给沈淮钰，甜甜道：“当然可以！”
“该睡觉了，小妹。”又行在一边提醒。
天已经晚了。
“好吧……”又春沮丧了一小下，还是选择听话。
“——晚安，不要玩得太晚哦。”她扭头，像又行平时叮嘱她一样叮嘱沈淮钰，神态和语气学了十成十。
沈淮钰点头，保证听话，和她碰了碰拳并道了晚安。
小姑娘去睡觉了，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了，又行和沈淮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后，看时间不早了，也打算睡觉。
沈淮钰起身。
又行跟着起身。
沈淮钰转身。
又行没有动。
沈淮钰迈步离开。
又行没有动。
昏黄的灯光给人的眼睛罩了一层萧索的滤镜，看着沈淮钰清瘦挺拔的背影，又行冥冥中预感到他要失去什么了。
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没听到身后有动静，沈淮钰回头，发现又行竟然还站在原地。
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怎么了？”
又行摇摇头，想说的话在嘴里滚了好几圈，最后只道：“晚安。”
他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开，推开房门，又轻轻关上。
沈淮钰：“……”
第二天一早，又行在第n次敲沈淮钰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后，直接将门打开。
房间里的一切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正对着房门的显眼处，又行走近，平放着又春的光脑，被修得像新的一样。
他打开——
【用户您好，您的账户于后记元246年11月03日晚23时05分接受线上转账共100,000拉姆】
【目前，账户总余额为：100,000拉姆】
光脑旁边立着一个沈淮钰制作的密码锁，能加装在门锁上，使用方法附在其上，光脑下面则压着两份文件。
是内城通行证。
又春的那份是沈淮钰花了三十万拉姆买的，又行的那份是沈淮钰的客户由于没有现金付款而抵给沈淮钰的。
又行拿着东西夺门而出。
“来了？”威廉看着满头大汗、浑身湿透、喘得快呼吸不上来的又行，啧啧称奇：“这么早，平时上班可没见你这么积极。”
站在一边的人工智障耳朵一动，谄媚地插嘴：“是的，主人，只有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守护着您，我的这份忠心日月可……”
又行没有心情听人工智障茶言茶语，扒着柜台，打断它，问威廉：“他呢？”
“他？你说沈淮钰？”威廉躺在靠椅里反问，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沈淮钰没和你告别吗？
也是，为了赶凌晨突然加急的那单生意，沈淮钰来的可真够早的。估计原本是打算等大家都起床或者晚上的时候再好好告别的吧。
沈淮钰早就走了。
一大早来诊所收拾东西，将他从梦里拉回现实。
彼时，他迷迷糊糊起身，推开叫醒他的人工智障，给沈淮钰开诊所门，领着沈淮钰走进里屋，半梦半醒间倚在沈淮钰房间的门框，看沈淮钰打包好行李放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问：“收拾行李干什么？你要走了？”
“还有一单生意，本来约在三个小时后，突然提前了两个半小时，用通行证结清，今晚出发。”
“我劝你还是取消吧，你那单的雇主可不是个好东西。”威廉嫌弃地撇撇嘴。
估计是知道你想要通行证，下饵钓你呢，臭小子，谁的话都信。
威廉不等沈淮钰回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床头柜最上层的文件，折返回来，递给沈淮钰，“上次给人改装一批武器换来的通行证信息不是你自己的，是我那小员工的吧？”
沈淮钰停下手上的动作，湖绿色的眼睛望向威廉·克莱蒙。
“拿着。”
沈淮钰没动。
威廉急了：“拿着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你当通行证是空气啊，哪里都有。”
要是真有这么多，外城早就没人了，全跑进内城去了。
不过，沈淮钰这小子真是个奇人，普通外城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到十万拉姆，他一星期就赚了五十万。
沈淮钰：“……”
“走出这个门就把防备心往上提一提吧，”看沈淮钰终于把通行证拿到手上，威廉冷哼一声，“让打什么针就打什么针，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我有药剂学学位。”
潜台词：虽然不精通，没你厉害，但你用的医药原剂我都认识。
“？”威廉意外地睨了沈淮钰一眼，又冷哼一声，“也不怕治病的时候把你医疗舱的能源掐了。”
“我加装了备用储能仓。”
潜台词：我改的医疗舱，没有能源接入也能运行十天。
“？？”威廉不服气，又重重地冷哼一声，“那你也不怕我在主系统瞎设置治疗功能把你治死。”
“负面的治疗功能会被系统本身识别和评估，一但筛查出来，结果一，强制唤醒病人，该结果如果实现不了则直接导致结果二，医疗舱自动启动自毁程序，把你的诊所炸烂。”
潜台词：你善良，大家相安无事，你有坏心，免不了一死。
威廉：“？？？”
“破坏和攻击医疗舱结果同上。”沈淮钰赶在威廉开口前补充。
潜台词：要么我好好治病，要么大家一起死，反正治不好病，我也得死。
刚让人提升防备心，却在不知道的地方被人防得死死的，威廉面色往下一拉，不爽地跟吃了翔似的。
被坑惯了的沈淮钰心说，对付姓克莱蒙的，他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不过，这个威廉·克莱蒙倒是没有他的后辈这么离谱。
空气凝固一瞬。
威廉不知道想到什么，耷拉着脸的表情忽然一变，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淮钰意识到什么东西一定不对劲，记忆迅速闪回，然而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威廉憋住笑，凑近沈淮钰。
他没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底，狡猾地问：“那一抽屉营养液苦吗？”
沈淮钰：“？”
“那是我两年前做的哈哈哈哈哈！甜味剂放成了苦味剂，喂给街上瘦得皮包骨的流浪狗都苦得它边吐边追我咬了三条街，直到现在都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啧啧啧，放了两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拆开去吃，扔了又可惜，眼看着就要过期了，幸好你来了！”
沈淮钰：“…………………………………………………………………”
不敢相信，这是五六十岁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想到他光脑里那几百个G的卡通动画片，倒也合理。
一切收拾、委托妥当，威廉送沈淮钰出门，晨风卷起落叶，他竟然还有一丝不舍，“一路平安。”
“谢谢。”沈淮钰扭头，低了低下巴，看着与他并肩的威廉，倒也没计较威廉把他当垃圾桶用的事，“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句——”
等了半晌的威廉：“嗯？”
“属于你的，总是你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