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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见故人 ...

  •   马车停在谢府门前。

      李近雪施施然站定,滚着雪绒的厚披风被寒风撩的轻轻摆动。

      尽管李近雪一行人行事低调,但见为首公子气质卓然,形容出众,谢府门下弟子不敢怠慢,连忙将人引至正厅。

      厅内已候着不少人,大多人脸上都没有不耐之色,或从容饮茶或低声交谈。

      李怀安原本正与他人攀谈,余光瞥见由中庭进来的李近雪,目光闪了闪。

      “竟能在此地见着近雪,真是意外之喜啊!”李怀安迎上去,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这么多天是第一次碰上,不知道李近雪见到自己此时是什么想法。

      李近雪见到此人却不怎么意外,薄唇轻扬,回礼道:“原来怀安兄也到了随州,不知……”李近雪刻意顿了顿。

      李怀安眉目不动,心下隐隐不安,看他这样子难道早已知道自己到了随州,莫非是阿沛透露的?

      “不知怀安兄此次到随州有什么打算?”李近雪状似随意接口道。

      “近雪见笑了,你知道我的……”李怀安促狭一笑,凑过来低声道:“听说谢家二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性子还很有意思,去岁……”他压低嗓子,“晴妃那一身粉玉戏鲤鎏金裙就是出自她手……”

      “又美又有才情,啧啧,我怎能不来结交结交?”李怀安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浑然一个草包纨绔模样。

      笑过之后又正色道:“近雪又是如何想到来随州的,难不成……”

      眼见李怀安笑得越发促狭,李近雪温文尔雅地开口,“承蒙圣上不弃,交于近雪寻霏仙图的重任,听闻霏仙图在随州一带有消息,未免有遗漏错报之处,只好亲自过来看看。”

      没想到李近雪如此坦诚,一点也不遮掩,李怀安脸上的笑停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开了,装作惊讶道:“哦?竟有此事?”

      李怀安合了合手掌,蛮好说话,“那近雪若在随州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妨与怀安说,怀安定竭尽全力。”

      李近雪闲适颔首。

      卫青隐在阴影里,对李怀安的出现多有不满——黄鼠狼不安好心。

      阿沛目光逡巡一圈,她知道李近雪根本不把李怀安放在眼里,他早就知道李怀安到了随州。

      “还请诸位速速落座。”

      话音刚落,一行人从廊下行来,为首一道绛紫色的身影步履生风,此人满脸络腮胡,目光炯炯,声音也洪亮,意外不会让人觉得粗蛮,身形偏瘦但气势非凡,透着一股斯文的豪迈。

      卫青眉眼一动,附耳道:“清正宗宗主谢三川。”

      此人李近雪倒还有些印象,多年前还只是谢春元身边的二把手,谢春元死在了离魂宫的围剿里,后来偶然听闻清正宗宗主换了人,便是这位谢三川。

      谢三川人还未走近便已拱手扬声,“哈哈,让诸位久等了。我谢某人先自罚三杯。”

      众人皆回礼,几番来去又是一场寒暄客套。

      这样的场合阿沛只能安分守在李近雪身后,自从不在外貌上做伪饰后,阿沛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人注意,席间有无数道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大多轻贱鄙夷,跟在贵公子身边的美貌侍女是做什么用的自然不言而喻。

      阿沛全然不在意,瞧了一眼前面端坐的李近雪,他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一种从容淡然的气魄,即便他与席上众人素未谋面也能与对方谈笑风生,引得不少人侧目。

      随着一声通报,谢拂一进门,又将宴席掀起另一高潮。

      分走了不少男人的注意——毕竟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好看却始终不及带刺的玫瑰有意思。

      阿沛也留意看了谢拂几眼。

      谢三川明显正喝的高兴,“二娘,怎么现在才来?”

      “刚刚衣袍沾了雪,怕湿了滴水便回去换了一身。”

      谢拂也不扭捏,大方与众人见礼,只是姿态随意,面上也不见多余笑意,一番随性不拘小节的做派。

      环视一周后面色如常的到了座位上。

      阿沛眼眸微动,她分明注意到谢拂在看过他们这方时目光稍作停顿。

      “老夫瞧着今年光临我谢府的多了很多生面孔,尤其是这位公子,如此丰神俊朗,谢某人却是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随州人士吧。”

      谢三川此言一出,众人皆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放到李近雪身上。

      李近雪落落大方站起,揖道:“谢宗主目光如炬实是佩服。在下金学,久闻随州风土怡人,今次特意前来感受一番,随州珠绣闻名天下,冒昧上门叨扰是金学的不是,只好用在下从家乡带来的特产赔罪了,还请谢宗主莫要见怪。”

      本来是想到趁谢府这段时间开门迎客探一探虚实,没想到竟直接遇上了谢三川。李近雪示意过后,侍卫们便将一箱接一箱的珍宝抬进了院子里,虽然说是特产明眼人都知道是值钱的东西。

      谢三川抚须一笑,一双眼里泛着精光,对年轻人的守礼知节十分受用,端着杯子下了座,大掌轻拍李近雪肩头,“金公子实在是客气了快请坐,我随州向来敞开大门迎客,此番金公子在随州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要求吩咐尽管提就是。”

      李近雪含笑点头。

      席间气氛融洽。

      “听金公子口音似乎是天京人士,不知谢某猜得可对?”谢三川向来有好客练达之名,自他接手清正宗以来在天下间广结好友,声名甚广。

      “谢宗主说的不错,金学正是自天京而来。”

      谢三川缓缓颔首,目光一瞬变得十分缱绻柔情,“说起来,我谢某人上一次到天京还是年少时的事了……”

      席间有人打趣道:“谢宗主莫非是想到了哪位在天京邂逅的佳人?”

      谢三川也没有接话,与众人爽朗大笑,大步回了坐席,“年少轻狂时候的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既然说到红尘俗事,”谢三川深黑的眸子转向一直在下手边安静自酌的谢拂,“二娘,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来我也没有特意问过你——二娘可有意中人了?”

      明明是一场寻常宴会,重头戏也是稍后的菩萨蛮,谢三川却将谢家家事提出来,于众人面前有此一问。

      似乎并不妥当。

      李近雪嘴角含笑,一派淡然闲适,目光幽幽转过,观察众人反应。

      谢拂面容稍滞,随即美眸微赧,声音温和微哑,却说起其他,“叔父,我看外面雪景正好清丽无边,倒是可慰心神……”女子的目光坚定,隐有淡愁心绪,缓缓续道:“天地宽广,又何必拘泥于一方只论那一应嫁娶之事。”

      谢拂年少时颇得家人宠爱,行事纵性不羁但也养得性子妥帖稳重,再加上一手瞩目绣艺,谢家众人自然对她多了一层轻纵的意味。

      李怀安当即抚掌大笑,“好!说得好!谢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啊,不囿于毫厘之间,心向高远苍穹,在下佩服!”他语调夸张,引得诸座纷纷附和。

      李怀安几日前就已经过府拜会谢宗主,谢三川对这位李公子有几分印象。

      谢拂淡淡看李怀安一眼,不做回应。

      谢三川眼里隐隐掠过一丝不悦,他左手边一男子适时开口,“婚嫁一事二娘不必勉强,宗主的意思也是想让二娘早日与意中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对女儿家也好。”

      卫青低声道:“这人是谢三川长子谢晋。”

      李近雪了然挑眉。

      谢三川原本是老宗主的亲随,而老宗主谢春元一生养育了一儿一女,儿子随自己死在了离魂之乱中,身无武艺傍身的谢拂即便作为老宗主遗孀,在尚武成风的清正宗里似乎够不上宗主的位置。

      谢三川继任宗主之位后便宣告江湖将谢拂视如己出,那时候的谢三川万万没料到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义女手段竟如此高明,几年时间硬是凭自己的本事拿下了商会与官漕。

      如果说从前的谢三川是真心想要收谢拂为义女,如今这心意的真假却是有几分难料了。

      那方,话锋陡转,谢晋续道:“只是二娘始终孤身一人,引父亲挂怀,父亲对老宗主的在天之灵也难有交代,二娘可能懂老人家的心意?”

      乍一听谢晋提起老宗主,靠近主座一方的气息一滞。

      谢晋笑的无辜,谢拂心头冷笑,却只是恹恹垂眼,似乎不打算开口。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众人只当谢宗主爱女心切。

      ——只怕谢三川急着要将谢拂嫁出去另有目的。

      阿沛收回目光,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只见李近雪轻轻搁了杯子,侧脸在浮光掠影中线条清隽。

      “谢姑娘年少有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如此难求的芳草谢宗主实在不必过虑其落叶之处。”

      李近雪嗓音清浅,似是随口说来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凝神细听的压力,“依在下拙见,姻缘一事最是强求不得,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宗主儿女双全,又一心为女儿着想,小一辈的早晚会明白您的苦心。”

      李怀安有几分惊诧,李近雪竟然会为谢拂说话,连忙接道:“金兄说的极是!”

      “对啊,倒是让金公子说着了,谢宗主近来又添孙儿,这不是儿孙满堂是什么?”

      席间又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向谢三川敬酒道贺。

      谢拂定定看了李近雪一瞬,欲语还休的意思溢于言表。

      “罢了,”谢三川一一回敬后威严开口,面上隐有逼迫之意,话里却宽慰谢拂,“你也别多心,我都是为你好,你要是无意谁也迫不了你。”

      谢三川淡笑着朝李近雪点头,似是认同这位年轻人之意。

      “想我曹家良田千亩,货船百艘,怎么也算得上家赀数万了,在随州一带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就算是这样谢二娘都看不上,啧啧……”有年轻人喝多了酒开始说胡话,好在随州民风宽放,这番话却引得席间哄笑。

      谢拂打量他几眼,不咸不淡道:“谢家执掌随州方圆百里的商通货运,哪条路走哪家的货,哪条河过哪艘船,都得谢家点头才算数,依你之见,要是我嫁与你曹家,到底是便宜了你还是便宜了我?”谢拂仿佛谈论天气般随意,轻飘飘的讽刺,刺得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李近雪笑开,都说这谢拂性子泼辣,这样一看似乎可见一斑。

      “近雪,你觉得如何?”李怀安凑过来低声道:“这个谢拂有意思吧。”

      “可不是吗!谢姑娘的绣艺无双,单看那一幅幅绝无仅有的绣作,就知道谢姑娘绝非着眼于外物之人,”另一人低首笑开,晃着酒盏,做作至极,缓道:“在下有幸见过谢姑娘去年为晴妃娘娘进献的粉玉戏鲤鎏金裙,绝不是凡物啊,这样的衣裙应是为九天上神女所穿。真是令人见之不忘见之不忘啊……”

      谢拂懒懒看过去,她像是一点也忍不了男人的评价,“哦?刘公子竟有如此见地,”隐见男子莞尔,谢拂柔唇微勾,李近雪知道准不是好事,“前段时间我绣坊独独出的一条锦鸳帕,也算是当世只这一条了,我记得是让随州镖局一镖头高价买走了,怎么上次芙蓉酒会却到了您府中小妾手里,想必也是刘公子慧眼识珠,从那镖头手里买走赠佳人的吧。”

      她分明是当众暗讽刘公子小妾与那镖头私通。

      怎料刘公子对此事一无所知,被谢拂点破脸色难看至极,又不得不维持体面,他举袖擦了擦额头冷汗,端杯陪笑,“谢姑娘过誉了,过誉了……”

      “吃瘪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算那根葱……”

      “去去去。”

      一个孤女能在根系繁杂的宗派里有一席之地绝不仅仅是世人所看到的刻薄耿直,李怀安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事。

      李怀安余光一瞥,李近雪正与众人谈笑晏晏好不潇洒——不知他又会如何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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