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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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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云霞遮瞒天际,映红了西天。
深秋里,青山崖,古道旁,一间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孤零零的立于颓垣断壁间,更添悲戚。
庙门口斜对面是一株粗壮的青树。
树上乌泱泱的挤了上百只黑鸦。黑鸦全然闭口不鸣,像是怕惹了什么人的不快。
青黄红叶间,一玄衣男子抱剑而卧,闭着眸子,如沐落日余晖。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一声的清脆的男音,似隔着三五里远,从空寂中缥缈传来。惊的几只黑鸦扑棱了下翅膀,从这根树枝转瞬飞到了另根树枝。
玄衣男子恍若未闻,一动未动。
“拿了别人的东西,要还。”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霎时就像从破庙顶上传来的。四五只黑鸦惊鸣三声,飞走了。
玄衣男子翻了下身,由正卧变侧卧,背对庙口,依旧闭目养神。
“不还,可视为窃。”
此时的声音似在树下传出的,可树下却无一人。一树的黑鸦哀鸣四起,刺的人耳朵嗡鸣,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玄衣男子蹙蹙眉,动了下眸,似睁未睁。
“窃人财物,有违礼法。”
声音如在耳畔。
玄衣男子终是叹息一声,缓缓坐起,悠悠转身,屈膝抱剑,手抚剑穗,道:“此地已有人,请尊驾另觅他处休息。”
听到人言语,一大一小二人显了形,端立于庙门前,正是箕尾山仙和小鹿。
仙人大抵是对自己那三百年的功法太过满意。只见他手执凤凰花枝,玩味的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紧不慢的道:“巧了,我也看上了此地,要不打上一架,输了的走?”
好一句大言不惭的“狠话”,惊得小鹿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只得用手托了托,假装安了回去。
玄衣人嗤笑一声,泰然自若,回道:“是么?尊驾既喜欢,让你了。”
话毕,玄衣人果然翻身跳下树,向前方走去。
玄衣人步调长行走快,三五步就踏出了几丈远,留下了一脸懵愣的箕尾山仙和小鹿。
仙人拧着眉,不解的道:“怎么这人跟别的人不一样,不按话本走。话本里可不是这么写的。话本里都是说在这种时候那人绝不会让步,最后还要跟挑衅的人打上一架才对啊。”
小鹿苦着脸,道:“仙......师父......话本子里多数都是骗人的。”
飞来的路上,箕尾山仙与小鹿讨论到了人间该以怎样的称谓合适。讨论来讨论去,他们二人一致认为师徒关系最稳妥。
毕竟,他们曾经以父子的关系到人间游玩儿时,出过些岔子。
一个自觉年龄大不想做儿子,一个没有过儿子做的不像爹,两人推推搡搡的不像话,被凡间的官差以拐卖孩童的罪名抓到了牢里吃了顿板子。要不是儿子一口咬定此爹就是爹,估计当爹的还要交上几两碎银钱、挨上几顿板子、再关个十来天,狠狠地教训了才能放出来呢。
小鹿自认为说的不够详尽。因为以自家仙君一贯的性子,此时应该是还处于话本子里没跳出来呢。
他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您看的那些为了情啊爱的两肋插刀、为博美人一笑就对决个你死我活等等的段子,那都是想凸显男主人的高大英勇,往夸大里写的,事实上凡人都惜命的紧。凡人一生不过几十年,短的很,想长命还来不及,有谁会因为这么个坐着躺着都不舒服的树枝子就跟命过不去呢?”
仙人嗤鼻一声表示不信。
虽说仙人不信话本子尽是骗人的话,但此时追人要紧,他也懒得去驳小鹿的话。
“那人往前走了,前边有什么?山挡着路了看不清。咱们跟上。”
此处地势南高北低,东高西低,一条蜿蜒的石路倾斜而下,被前方的断崖遮了,看不到前处全貌。
荒草横生,枯败漫野,赤霞中尽现荒凉。
玄衣人大步流星的提剑前行,一步几丈,不疾不徐。
仙人和小鹿紧追步伐,片刻后便追的差不出三丈了。他们就保持这个距离紧跟。
“你这人为何走的这么急?”仙人问道。
玄衣人不理,步调不换,尽然向前。
“想携物潜逃么?”仙人又问道。
玄衣人还是不理。
“不准备还么?”仙人又冒出一句话。
当然换来的还是对方的无视。
“那不如打一架,我若赢了,物归原主如何?”
......
玄衣人似是忽然就聋了哑了,从头到尾都未搭一句话,只自顾自的往前走。
仙人也不是那半途而废的性子,锲而不舍的紧追,时不时的发出几句“要东西”的言论。
日落西山,天已大黑。
拐过了几处断崖,有潺潺水声传来。
玄衣人越过大片的卵石区,朝着月光下泛亮的溪边而去。
修道者么,见面聊上几句再探讨个道行高低是窸窣平常的。
探讨一说也是很有门道的,最好是双方不藏私的切磋一下,互想摸个实底。
不过,真动起手来却然会没有轻重,难免伤了和气,所以,道门中人就又另辟蹊径的折了别的法子来相互探查。
人间道门常用的探讨方法总结下来大致就四项:听声音,辩脚步,看面相,探气息。
显然,被陌生人追了一路的玄衣人,业已根据这四大项估量了身后人的道行:
听声音,此人声音清脆,不带嘈杂,修的应是正道。声音才至,其身已到树下,从始至终竟未现脚踏之音,可见身之轻盈,行之隐秘,没有个几十年修行决然是达不到此境界的。再观面相,匆匆一瞥间,观此人端庄净美,约莫是位注重修身养性的道人。落了百丈远后只瞬息便追上,而气息毫不紊乱,足见其仙力不低。
师尊常说,修行者要虚怀若谷,虔诚至致,万不可以貌取人。当知,人人可为师,人人皆为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玄衣人观及此人,约莫可称之为师尊说的那天外之人。
同道中人,尤其是遇到了旗鼓相当或比自己本领高的人,若说不想过过手切磋一下那都是假话。
玄衣人自认为道行不算差,不能说在地面上有多强,放眼人间,能出其右的也不出十人,还都是一些花白胡子的修了几百年等候飞升机缘的老道学、老尊长。
能与天外高人讨教个一招半式,何乐不为?可玄衣人还是未接对方的约战。
月前,玄衣人得了师尊莫迟道人教令,前往人间捉拿一只撕网逃脱的狼蛛精。
狼蛛在前四处逃窜,他在后面紧追不舍。
兴许是那狼蛛连日奔逃不敢懈怠,疲惫至极饥饿难耐,终于在断流崖时彻底露出踪迹。
玄衣人循着狼蛛精的踪迹追到了一户农家。
那户农家整个的被黑气笼罩在内,邪气横生,等他追进屋内时,正看到这狼蛛精化出原形,八足死死缠住猎物。
饿蛛扑食,八目直放绿光,嘴角鲜血淋淋,莫不是嫌硌牙,估计它都要把猎物的骨头全箍碎了吞下去。
若说狼蛛精之前逃亡一路已是筋疲力竭,玄衣人也定好不到哪里去。追逐途中风餐露宿,他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此时狼蛛精吸食了人类精血补充了体力,可他却还是腹内空空。几十个回合斗下来,他已渐露出疲态,一招不慎,被狼蛛精趁虚咬到了手臂。
中了狼蛛毒,轻则使人筋骨僵硬行动迟缓终身难愈,重则令人疼痛难忍全身生疮化脓直至夺了性命。
修道之人修的便是强身魄体除妖降魔的本领,区区狼蛛毒还不至于要了命,最坏的结果就是落得一身肉骨僵硬丢了全部修为草草过完余生罢了。
狼蛛释放毒素本就是为了逼退与之打斗之人,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因为该毒的最狠厉之处便是越剧烈行动蔓延越快,若蔓延到了心口便是神仙在世也难保住一身修为了,必须要尽快静坐调息运气逼出毒素才行。
狼蛛精算盘打的精明,选了时机才下的口,以为眼前的玄衣人会为了多年修为妥协,放它一马。谁知这玄衣人是个死脑筋,出手比之前更狠,俨然失去了追了一路想感化它的悲悯之心。
不怪玄衣人此时出手重。那狼蛛狡猾奸诈又狠辣无比,一路追来他已领教了多次,若此刻放走,下次就更难捉住了。
他与狼蛛精又狠战了几十个回合,直打斗的天昏地暗,折了狼蛛六足四目才罢手拿住了它。
制服狼蛛精后他便开始运气疗伤。但因先前打斗狠厉的缘故,毒素早已蔓延到了脖颈,必须尽快祛毒才能护身心无虞。
道门有古方,说狼蛛毒在未至心口前有痊愈可能:食黑鸦之泪三滴,外加静养月余即可。
说来也巧,玄衣人与狼蛛精的打斗地在断流崖,而断流崖正是黑鸦精的修行地,更巧的是黑鸦精曾欠了玄衣人一个救命的恩情。
玄衣人催动术法召来黑鸦精,并对它说了来龙去脉。
那黑鸦精是只知恩图报的好鸟妖,当即就很大方的落一盅泪送他,还给他找了个适宜修养的清净之地——大青树,又派了徒子徒孙跟着,说泪不够了,尽管找它们要云云。
虽然玄衣人不觉得这黑鸦泪是什么肮脏之物,但眼泪这东西,咸不咸淡不淡的毕竟不是吃食,仅是想想也感觉到五脏翻腾。
治伤要紧。玄衣人只得一闭眼尽数吞了干净。
服了黑鸦泪算是解了一半的毒,再需静养些时日便可治愈。
玄衣人觉得黑鸦精的安排不错,就安然的在大青树上住下来,沐日月之光华观星辰之浩渺,静待痊愈。
谁知,就在玄衣人静养快满之期,竟杀来这么个“天外高人”。
“天外高人”一路上说得话听的人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话里话外总绕着激人战一战斗一斗的说辞。
玄衣人心里憋气的紧,真想当即与之大战一场。可是,他想到余毒未清,若此时起了冲突,只怕要前功尽弃,平白糟蹋了黑鸦精还的人情,说不定还要舔着脸去求一求人家的徒子徒孙再流几滴泪呢。
回味一下那味道......还是忍了吧。
玄衣人在心里暗暗叹息了数声。
不过,从四项来判断,他不得不承认今日所见的这位年轻的高人的确有几分能耐。
引高人为知己同修道心,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怎奈何那高人竟是个话多的啰嗦主,平白惹人厌弃。不由得玄衣人又叹息了一声。
高人虽是高人,言语里也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一路走下来,玄衣人在那二人释放的气息中,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敌意,便稍稍缓了心神,略微放松了警惕。
在溪边选定了一块空地后,玄衣人就去寻了些干树枝,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生了火。他又挑了块石头坐下,继续闭目静修。
管他是高人是低人,玄衣人都懒得理会。左右这二人非敌非友,与他似也无害,凭他们不远不近的站着,去留随意,只不搭话。
也对,谁愿意去搭理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聒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