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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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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栀能碰上温浔纯属是个意外。
据余栀小姐事后回忆:当时啊,我正东躲西逃,一群畜牲追着我,眼看着就要得手,我一溜烟,反将身朝——丢了个辣椒雾弹,马上就要进入一条小巷。我歇一口气,因为那里狭窄逼仄、岔路众多,那群走狗应该也不常来这,而我对路况熟悉,只要我进去,进入那个地方,我就有九成把握甩掉所有人。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出现了那一成里的情况。
这座被雾瘴浸透的城市一周只有1小时不到、随机出现在任何时段的正常时间。即使在异变之前,这座城市都是一年四季阴雨的“雨城”,能正好碰上太阳的概率堪比曾经的天狗食日。余栀浸透在硕大无比的白日光晕里,双腿打颤,沉得几乎要动不了。
雾瘴消散的一瞬间,陌生的阳光挤入了万物的眼球,占据所有阴影,潮湿黏腻的空气毫无过度地变为干燥凝滞,巨大的光轮刺目到窒息。走狗一号摸了摸脸,他的脸皱满了欲落未落的皮肤碎屑。
若是往日,她或许会欣喜这来之不易的阳光。可惜现在的余栀正忙着逃跑。
个体对日光的反应差别较大。余栀下意识舔舔唇,干燥的唇因为黏糊的口水开始发疼。相较于边跑边掉皮的那帮人,她的反应不算大,但境况也绝不算太妙。
消散的雾瘴带走了还未彻底爆发的辣椒雾,畜牲们只愣了一秒,就又扯出整齐划一的狞笑。她没能拉开距离,也没有第二个辣椒雾弹,这是杀伤性武器里少有的不被管制的种类,价格昂贵。
阳光有冷漠地占据了本该有暗影的所有地方,让她的身影无处遁形,她像是裸身在草原上奔跑。
1、2、3……8个人,这对她来说稍微有一点难度。
因为,她无法打败其中任何一个人(悲)。
除了在长年累月的欺凌中练就的一身耐打与逃跑本事,她只是个瘦弱、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普通17岁女孩。
她计算着,20米……只要20米,她就能进入那个地方……她紧盯着巷口,幻想着那个红房子。那个黑洞洞巷口,凝缩成了一个温暖、包容的小红点。
身后灼热、腥臭的风吹来,那群人在她身后追着,黑手套像晒干的触手,高温的指尖几次就要碰触到她,她被烫得瑟缩,摇摇晃晃地躲着,这才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像她这样用力奔跑。是的,确实也本该如此,一群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会这么久都抓不住她,这必然是一个用心险恶的游戏。
她从未成功逃跑过。只要周礼想要抓住她——那个有着紫色眼睛、披着人皮的变态怪物。
走狗们如捉猫逗狗般地迈着步伐,轻松惬意,忠实地执行着自家少爷的任务:
“慢慢追,好好玩,别太快抓到……别忘了适当语言羞辱一下她,我等着看你们的表演。”
走狗2号捏着电击棍,心想待会怎么才能让她惨叫又不受重伤,脑海里播放的影像是上次她被少爷单脚吊着的样子,自己立在一旁,庄严地执行着一项项任务,表情冷酷而认真,露出自己刀削斧凿般的坚毅下颌线。那时,少爷紫色的眼眸里的兴奋与赏识让他热血沸腾。
若是事情办好,得到少爷的器重……
他想要的金钱、权势,还有女人,美丽的女人,更多的女人,也一定会慢慢来吧。
一滴圆润汗水在他眼角的鱼尾纹处滚动,最后被夹成一道扁宽的溪流,垂在了他的鼻尖,咧开的大嘴里是黄而尖的、层层叠叠的147颗牙齿。
15米。
晃眼的白日下,两侧是复制粘贴一般相似的高大的斜顶白房,密密麻麻的窗户像堆叠的眼球,轮转着,监视着她的身影。
这是她第无数次被这样追着经过相似的白房,她曾经心怀期望地呼唤着一个强大、英勇的好心人降临,但那些决绝、封闭的窗口连一扇都从未打开过。
她曾以为是巧合,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她在最开始就被拒绝的借词。
毕竟,父母已经把她卖给了那个畜牲。
此后不再有人能“看到”她。
两侧的树木在视野中被斜着拉长,直直地指向那个狭窄的、拥挤的小巷口。
“智取……只能智取……”她想,疼痛的胸腔像破了洞,气息又急又响。她快速地观察巷子的环境:“小巷口,先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右转,绕过一个蓝色的铁皮房,往左转,在第二个曾是废弃工厂的红房子里,有个隐藏的地道。”这是她早就记好的。
“母X”“X子”“让我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从身后断断续续传来。
“你们是拿喇叭循环播放的吗?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余栀想骂,但没力气,她真的快要动不了了,腿不听使唤地蠕动着。
恍惚间,她想:要不直接休息下?反正他们也不急着抓。
不……不……停下就会被直接打包带走了。能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那个畜牲全会给她用上。身上的青紫隐隐作疼,提醒着她。至少他们的轻视,能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10米……
她放慢了步伐,要到了,她暗自积蓄能量。那个地方,是她无意在姥姥的日记本上发现的,就在这个小巷口。“先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右转,绕过一个蓝色的铁皮房,往左转,在第二个曾是废弃工厂的红房子里,有个隐藏的地道。”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回。
今天她被“放走”的时候,身上被装了定位,但只要进入了地道,找到她就那么容易了。地道像个巨大的迷宫,她在其中一个封闭的房间里面放了充足的水源和食物,甚至还有几本漫画书,只要她想,就能过一段安生日子。那个畜牲对一个人的兴趣从来不超过二十天,折磨她满打满算已经十来天了,熬熬过就好了。她模糊地想着。
完全忘了自己和他结仇的原因。
“要是他不愿意放过你呢?”心里的声音问。
“那就能躺一天是一天,反正都这样了。”她理直气壮。
5米。
她看到了那个红房子,调整呼吸,开始加速,也感受到了身后两米远处那些走狗们的焦躁不安。
为什么?
4米。
她紧盯着红房子。视野中凝着的鲜红小点终于大到能将她笼罩。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气味。但她没力气辨别了。
他们冲上来了。
3米。
她猛地蹿进房里,一个走狗的指尖几乎要抵住房门了。关门锁门,再拿出上次准备的铁棍架在门后,一个老式但实用的锁成功了,双重加固。
她舔了舔唇,终于有精力去感受,好渴。
她无视门口的叫嚷声与怒骂,转身。他们准备得没那么充足,要打开这个房子至少还要一会。
2米。
她呆住了。
阳光只从屋顶处泄漏几许,空气中飘着灰白的颗粒,在地板上恰好投射处一个小小的白圈,而那个小小的白圈中间是一具残破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一个优雅、美丽的男人,一身纯白的西装。他笑起来的气质温和,似乎只是瞻仰高贵逝者遗容的路人,只有他手中那把银白淌血的小匕首,“不小心”暴露了他的身份。他人的血汇成细线,在他的手指上留下逝者的喘息。
滴答滴答。
圆润的、晶莹的血珠在滚落。
他离她大约二十余米。
此时,正抬眸望向她,漆黑的眼眯出类似笑的弧度:“呀,好可爱的小流浪猫~只是,可惜了……”
3米。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脊背被冰冷的门抵住,裸露的手被尖锐的铁皮刮伤,浓郁的铁锈味灌满了鼻腔,她的、别人的。
门外现在一片安静,连风声都清晰可见,那些模糊的话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或是在蛰伏着等待着她的出现。
怎么办?前面疑似杀人狂魔,后面则是实打实的虐待狂。
真想发帖:选哪个好呢,真难办啊。在线等,急。
“你好啊,今天太阳真大啊。”她扯着僵硬的笑,颤抖虚软的手悄悄背到身后,准备悄无声息地打开那扇门。
有什么难选的!不死就行!
哪知,她的手刚解开第一层锁,门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噔——”,她见势不好,不管不顾,准备直接开溜,余光间,看到那个白衣男人还站在原地。她将手,伸向铁棍,只需用力一扯——
“砰!”一股巨力将她向后拖去,脑袋直直地按向地面,大抵连脑浆都要撞碎了,鼻子酸痛得很,温温的液体浸湿了她的嘴唇。
“总算……喝到水了……”她模糊的想着,感受着扼住她后颈的手缓缓收紧。那个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她的内脏似乎已经开始溶解。那为什么还要掐她。
她听到他轻柔地笑着:“流浪猫宝宝,后颈真软。”
恶趣味。
可她真的很累了,连剧痛的感受都不真切,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云端,被柔软的云朵托举着,缓慢溶解成闪亮亮的透明液体,即将成为这个城市一年四季的阴雨里,最普通的那几滴。
鼻子里流出的液体不再鲜红,取之而代是紫黑的酸水,滴滴答答地腐蚀了近处的地面,灼出几个小坑。
她其实不算很怕,或许是没什么留恋的东西,生存信条是“能活就活,随遇而安”,她的脸颊贴着粗糙的地面,模糊的视线里是男人垂下的、布料柔软光滑的衣角。
地板与门间的宽敞缝隙下进入了一小片阳光,缓慢地攀上了她的脸侧,但并不温暖,她隐隐约约看到铁锈红的巷子地面、一个紫色双眼的男人,眼里燃烧着熟悉的粘稠欲望。
没想到最后走马灯放的是他。如果可以,她真想亲手把他千刀万剐……
她缓缓闭上了眼,满怀的恨意无法溶解。
不对。
不是走马灯。
她又睁开了眼。
皱巴巴的身子变成了一张纸皮,她努力地扬起仅剩的头颅与脖颈。
朝那个人,吐了一口带毒的紫黑血沫。
睁大双眼直到看到血沫穿透铁门、腐蚀了那人的半边皮肤。
她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那个变态,原来一直趴在门缝处看她,真是恶心。
“咦?”身后男人又轻轻柔柔地笑起来了。
她头脑发昏,彻底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