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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序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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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盈点头,以手支颐,问道:“还有呢?”
“还有……”万俟望思虑片刻,看向孟长盈道:“万俟枭绝不会轻易松口。”
这话里带着试探。
毕竟军镇兵权的二分之一,孟长盈眼睛都不眨地交给万俟枭。
万俟望还真有些摸不准孟长盈的态度。
孟长盈眉尖微挑,手下慢悠悠归着黑白子,姿态云淡风轻,完全不像是在议军国大事,。
“万俟枭不松口,漠朔九部必定阻拦,此事想要解决也不难。”
她语调不疾不徐,几乎勾得人扎心挠肝想要她快些说出答案,可又不敢放肆,只能按耐着等待。
“四个字,先斩后奏!”
万俟望眼睛骤然亮起,对视间,那股子蓬勃的野心几乎难以压制。
孟长盈却又笑了。
万俟望脸皮一热,这人莫非被点了笑穴吗?
平时捂都捂不热的人,今日脸上总是挂着笑,也是奇了。
孟长盈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道:“乏了,下次再议。”
万俟望看着她缓步走向内室,肩上披的薄绒毯托在背后,脊背仍是清瘦的。
万俟望也转身向外走,心中却无比火热。
龟缩一隅如何搏天下。
更何况他在这旧贵如密网般连结的云城寸步难行,若此事顺利,南北河山未必不能在他手中一统。
不,此事定会顺利。
孟长盈要做的事,他从未见过做不成的。
迁都,迁都!
万俟望大步往殿外走着,却偏有人不长眼拦他。
拦他的人还是胡狗儿。
今日不得空找他麻烦,他竟自己撞上来了。
万俟望停住脚步,下巴微抬,垂眼看人,嘴角扬着笑:“呦,狗儿卫尉卿拦朕何事?”
胡狗儿听着他不伦不类的称谓,阴冷面色也无甚变化,只是抬手指了下自己侧脸的位置,道:“都是墨。”
万俟望原本飞扬的心滞在半空中,他下意识用袖口蹭了下脸,低头一看,还真是一团漆黑。
定是毛笔摔落在书案上时,他的手不慎碰到,又摸了脸。
胡狗儿好心地端了清水过来,万俟望按上水盆,往里一瞧。
好家伙,右脸上几道模糊不清的巴掌墨痕,甚至鼻尖上还有一团,哪还有半分平时的威武霸气,简直比戏班子里的丑角还要滑稽可笑。
万俟望赶紧撩起水洗脸,洗到一半动作顿住。
所以方才,他就是用这幅傻样儿对着孟长盈高谈阔论?!
怪不得连孟长盈都笑了……
对着这样一张脸,孟长盈笑得都算是内敛了。
她怎么就不跟他说一声呢,只看着他丢人。
还丢到胡狗儿面前了。
万俟望心中涌出恼怒,半晌后,只能叹气,接着低头洗脸,只是动作异常粗暴。
洗完一张脸搓得通红,但好歹是干净了。
万俟望一抬头,胡狗儿还端着水盆,溅起的水渍湿了前襟和半个袖口。
万俟望注意到,微微皱眉,但仍没好气,道:“你倒是尽职。”
胡狗儿眼睛垂着,语气平直:“卑职是娘娘的人,自然要守好长信宫的门,无论进出的是谁,都不能丢了娘娘的脸面。”
万俟望:……
呵!
星展月台胡狗儿,待他大权在握之日,一个都跑不了。
万俟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云城的氛围却活泛起来。
风饕雪虐间,新年悄然而至,大街小巷终于多了些火热氛围。
皇宫里也喜庆忙碌着,
万俟望方才洗漱穿衣,德福便急急从外殿进来,手中奉着一份书信,高呼着:“陛下,陛下!”
万俟望拧眉太目,啧了一声:“大呼小叫做什么。”
德福步子放小,弯腰曲背去抽自己的嘴。
“奴才愚笨,是长信宫那边的事,奴才一着急就没了规矩……”
“长信宫?”万俟望闻言诧异看过来,急问道道:“可是娘娘有什么事?”
德福赶紧答道:“今个一大早,太后娘娘留了封手书,就带着三卿大夫出宫去了。宫门口小崔将军来接,宿卫们谁也不敢拦啊。”
万俟望面色微沉,一把抽过德福手中信笺,直接撕开信封,里面是一方光洁青藤纸,上书寥寥四字。
“夜归,勿念。”
万俟望拿着一方薄薄信纸,几乎不可置信。
堂堂一国太后,就这么轻巧出宫了?
最重要的是,还不带他?
万俟望第一反应就是出宫去寻她,可又瞬间反应过来不可行。
新年元日皆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新年夜他需祭祀守岁,元日百官敬礼贺拜,尽赴宫宴。
各宫典礼布置往年都是孟长盈统筹安排,如今她不声不响离宫,一切都落到他头上,他是想走也走不了。
想通这一节,万俟望脸色更黑了。
德福眼看着那方信笺被万俟望大手捏成一团,愈发谨小慎微地低头。
半晌,万俟望咬牙道:“胡狗儿和拉坦,都带出去了?”
这突兀一问,德福抬头瞟了眼万俟望,又迅速低头道:“拉坦回了纥奚部,太后娘娘说是让他回家守岁,但也没提什么时候回宫。胡卫尉卿倒是随同太后娘娘一同出宫了。”
万俟望听着,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知道孟长盈肯放手是好事,可心里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憋屈,让人心烦。
万俟望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恢复往日不动声色的模样。
“随她去吧,唤太常、太仆、少府、大鸿胪、宗正来。”
德福应声而去,刚走出两步,万俟望又道:“回来。”
德福忙不迭地转身:“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传旨让崔宏钟入宫,就说朕要与他商议元日朝会夜宴。”
说完,万俟望挥挥手让他去,心里却带着些恶劣想法。
既然孟长盈带着崔元承出宫去玩,那他就把崔元承老爹弄进宫做事,一人还一人的报。
想必等崔宏钟归家之后,少不了给崔元承一顿打。
……
序山墓地,薄雪飘飞。
常岚墓碑上正随意斜挂着一件金边外袍,崔绍抱着墓碑,酡红的脸靠在外袍上,嘻嘻哈哈地说:“泽卿啊,你这墓碑太冷,我才隔了件衣裳揽着你肩膀,并不是咱们兄弟之间有了嫌隙,你可别多想。”
星展坐在他对面,也大咧咧敞着腿,原本带给常岚的糕点,已经趁热下了她的肚。
她一边擦嘴,一边嫌弃地推崔绍:“你离远些,等会吐泽卿墓碑上,我可不帮你收拾!”
崔绍扒得紧,星展一时之间都推不开。
他得意地皱皱鼻子,仰面去看旁边或站或坐的郁贺月台,咧嘴笑道:“不是还有月台吗,再不济也有奉礼啊,他今日没喝酒,不会趴地上哇哇大哭了。”
说着,崔绍嘿嘿嘿笑起来,眯着眼像只贼狐狸。
郁贺本来愁肠百结,眉心皱着川字,一听这话,眼睛立即蹬起来,抬脚就往人肩上踹。
“浑小子,你才哇哇大哭呢,少胡说八道!”
崔绍灵活地一闪,换了个姿势,背靠着墓碑,仍笑得很欠揍。
“冤枉啊,这哪是我胡说?上次在校场,奉礼兄把我袖子都给哭湿了,回家路上冷得我只打寒颤呢!”
郁贺咬着牙又是一脚,这一脚崔绍没完全躲开,踹在了他腰上。
崔绍提着酒壶就地一滚,酒壶中酒液居然并未洒出来一滴。
他就势躲在月台身后,扯着月台的裙角,做出可怜样子,痛呼着:“月台姐姐,你可得评评理,郁公子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呢!踢得可疼了!”
月台失笑,低头将自己裙摆拉回来,说道:“这事还得我评理吗,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怕泽卿无聊,特意演了出猴戏呢!”
崔绍瘪瘪嘴,又去看沉默静立的孟长盈,开口道:“孟姐姐,你看他们,全欺负我一个,你得替我说话。”
孟长盈披着厚实大氅,静静立在翻飞的细小雪花中,一张雪白小脸几乎陷进白绒毛中看不真切。
她手里拎着一小壶黄酒,没有开口,反而仰头喝下一口。
月台看得直皱眉,却又不好劝。
可她看着心里又难受,便随手一捞,夺过崔绍的酒,也吞下一大口。
苦酒入喉,辛辣刺鼻。
月台皱皱眉,崔绍起身把酒壶拿回来,笑道:“我这可不是花蜜甜酒,呛口的很,可别多喝。”
孟长盈这会也看过来,声音清冷如寒玉。
“月台,不必这样。”
月台张张唇:“主子……”
她或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将孟长盈看得这么重。
有时她也想学星展,让大家都能轻松些。
可她学不来,她若是也和星展一样,谁来时时关切孟长盈的身子呢?
孟长盈却缓缓地笑了下,她将手中剩下半壶酒浇在地上,悠悠道:“我并没有那么难过。泽卿活着的时候太累了,如今日日长眠,总比从前过得舒心快乐些。”
“这样也好,也好。”
孟长盈声音低了些,又重复了一遍。
星展还趴在墓碑边,黄酒被风一吹,直接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
星展呸呸呸吐了好几口,急忙站起来,哀怨道:“主子,泽卿没喝着,全浇我脸上了……”
孟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