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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正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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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被电到失禁的时候,秃头进来和我说:“我已经和你爸妈都解释过了,你还不服管教,居然编造这样的谎言企图污蔑老师。你妈让我好好教育你,缤纷学院的口碑在,他们绝对相信我们能治好你,她说让我费心了。”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仿佛万蚁噬心,什么东西被撕碎了。
呵
——是希望啊。
我开始自残。
在衣服可以遮蔽的地方,用打碎的瓷碗划出密密麻麻的伤口,伤疤好了就继续划出新的伤口。
等父母来探望的时候,看到这些伤痕,他们就该相信我了吧。
有时候,我真想划向脖子,一了百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还想再见到我哥,哪怕只是最后一面。
我靠着残存的信念支撑着。
很快秃头(欠奉)我的时候,就发现了我的伤口。
于是,夜晚我只能在绳子的束缚下入睡。
我行尸走肉地活着,却在一次晨跑的时候看到了希望。
学校戒备森严,围墙修得很高,上面还有电网,外界根本无法和我们取得联系,但是那天晨跑,我却看到了围墙外的大树上挂着一个被卡住的风筝。
这季节看到风筝不稀奇,只是那风筝的图案竟然是红绿灯。
哥!
一定是我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我确信一定是他。
我思考该如何和他取得联系。
一旁的黄毛却突然塞给了我一个纸条。
黄毛就是和我一批进来的、第一个被秃头扇耳光的新生。他现在已经剃了寸头,但还是留有部分黄毛残根。
我疑惑他的胆大妄为,却还是在背对监督员的时候,偷偷打开了纸条。
上面写着:周六连锁学校开会,领导老师都不在,逃。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给了我一个人。因为这里的学生也不可信。
他们为了立功,会举报存有异心的同学。不顾别人要付出什么样的惨痛代价,只为了自己能得到那么点可怜的奖赏。
我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想逃,我要逃。
我得把这个消息传给我哥。
上课的时候,我偷偷在纸上画了许多红绿灯的标记,并在另一面将周六逃跑的计划写好,包裹住一个足够分量的石头,晨跑的时候站在最后一排,趁监督员不注意将石子扔出了围墙。
但愿我哥能看见吧。
他一定会看见的。
黄毛做了许多功课。
他一直表现良好,为老师处理各种事务,趁着职务之便,他了解到校门的钥匙挂在保安室的墙上,里面还有可以引起暴|乱的汽油。
周六,秃头果然不在,也少了很多监督员。平时坐在保安室里的两个保安也充当监督员监督我们。
趁着打扫校园的机会,我们慢慢移到校门口的位置。
黄毛和我使了个眼色。
我冲上去死命地缠住两个保安,任由他们怎么殴打就是不松手。
黄毛冲进保安室打翻汽油,拿出钥匙,点燃大火。
他手里还提着一瓶汽油,以打火机相威胁,对保安说:“你们再敢动,我就点火了。大家一起去死吧。”
保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熊熊燃起来的大火瞬间慌了神,着急去灭火。
我摆脱了他们的纠缠,接过黄毛扔过来的钥匙,迅速打开大门。
保安见势不妙,又跑来抓我。
其他地方的监督员看到这边的动静,也都纷纷赶过来追我。
黄毛见状,毫不犹豫的将汽油倒在身上点燃,迅速抱住一个保安,堵住了校门。
瞬间,他们成了一个火球。
保安惨烈的叫声震耳欲聋。
我没想到黄毛如此刚烈,就要冲回去扑火。
黄毛撕心裂肺地冲我吼道:“快跑啊,难道你想让我白白牺牲吗?许明月,你的情我还清了!”
监督员很快穿过火球,出来抓我。
见来势汹汹的他们,我来不及多想,忍着悲痛丢下黄毛拼命地朝校门外跑去。
学校里的学生见状也躁动了起来,一起涌入门口。
嘶吼声、惨叫声、殴打声乱成一团。
不知道蛰伏在哪里的一群记者蜂拥而上,拍着火中的两人和暴|乱的学生。
我冲出人群,却被我哥一把抱住。
他紧紧搂着我说:“明月,没事了。”
我终于见到我哥了。
他还是看到了我给他留的纸条,找到这么多的记者,曝光这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改造学校。
“哥……”
我声泪俱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早已布满了我的脸庞。
我哥带着我坐上摩托车,渐行渐远,我回头看着身在火海中的黄毛,终于悲痛大哭。
黄毛——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紧紧抱着我哥,终于感受到了安定和自由。
我哥消瘦了不少,甚至比我瘦的还多,突出的骨头有些膈人。这么长时间他一定操心了不少。
这一切都怪我。
要不是我写的那些情书,秘密就无人知晓;
要不是我遭此劫难,我哥就不会这般憔悴。
终于逃出来了。
我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和我哥,我们还有未来吗?
我……
“哥,对不起……”
我放声痛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肠寸断。
他可能不知道我对不起的是什么,也可能知道,强忍住悲痛,声音哽咽着安慰我:“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时,两个监督员开着汽车很快追了上来。
“哥,他们追上来了。”
一想到他们再把我抓回去,我就心有余悸。
我哥却自信地说:“苟延残喘罢了。”
他加大了马力。
我知道我爸妈和他们是一伙的,我不能回家,我哥带着我向学校飞驰。
那次事件以后,他父母让他在学校旁边单独租了房子。
他将手机递给我说:“你先报警,等到了出租屋,我们就去找老师,那时候,我们就安全了。记者已经曝光了他们的恶行,他们很快就会得到审判。”
光天化日,不相信他们还敢胡作非为。
到了校门口,下了摩托车,正当我以为终于彻底逃脱魔爪的时候,两个监督员紧跟着上来了。
他们有备而来。
猝不及防,我哥被监督员一拳放倒,然后架起我迅速拖进了汽车里飞驰而去。
我哥火速爬起,健步如飞地追了上来。
学校门前的十字路口还是拥挤不堪,横向来往车辆很多,汽车见缝插针行驶而过。
“哥……”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回头喊他。
只听‘嘭’的一声,随即是大货车的急刹声,我哥飞出去十几米远。
恍如五雷轰顶,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拼命攻击束缚我的监督员。
车子里乱糟糟的,车身摇摇晃晃,缓慢停在路边。我趁势翻窗跳下车去。
我脚步酸软,连滚带爬地奔向我哥,哭嚎着抱着他。
他口吐鲜血,不知哪里有伤口,鲜血很快流出一大片。
我哥躺在血泊中,脸色逐渐苍白,断断续续地对我说:“明月,对不起,是哥没有……守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我拼命地摇头,哭道:“别说了,哥,我送你去医院。”
我哥不依,继续说:“高一,表白墙……情书是哥……写的。哥懦弱,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所有……后果都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是哥不好,是哥……对……不起……”
我拍打着他的脸庞,哭喊道:“哥,你别睡,千万不能睡。我都知道啊,哥——”
我哥意志消沉,逐渐闭上了眼睛。
我几近癫狂,紧紧搂着他歇斯底里地哭喊。
我都知道啊。
我那么爱慕哥哥,哥哥的字迹我怎能不认识?
即使是刻意模仿女生,我也认得出来啊。
要不然干什么把情书放在床上,该死的想要试探呢?
人群聚集起来,警察也来了,监督员见势不妙,早已逃之夭夭。
我哥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他的爸妈哭天抢地地赶来,见到我就劈头盖脸地哭喊打骂。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他爸更是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我身上,使出浑身解数殴打我,直到医院工作人员拉开了他。
我一声不吭,走廊上都是哭喊哀嚎声,这种声音我太熟悉了。
渐渐的,我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的灵魂随着我哥的逝去也被一并带走了。
后来,黄毛引火自焚的事将缤纷学院推上热搜,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连锁学院以及所有和缤纷学院类似的学校纷纷倒闭,以秃头为首的始作俑者被判处死刑,其他从犯锒铛入狱。
爸妈知道我的遭遇一直心怀愧疚,时刻关注我的精神状态,见我整日郁郁寡欢,也是愁碎了心,和校领导商量着又将我送回了原来的学校。
“红灯,就是停下的意思。”
“红色代表热烈,就是极度渴望的意思。”
“那绿灯呢?”
“绿灯当然是畅行无阻啊。”
“那黄灯呢?”
“黄色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啊,就是我们正在进行的事啊。”
“这不对,你玩赖啊你。”
“我就玩赖了,你能怎样?”
……
因为我哥的事,政府拨款在学校门前的十字路口修了红绿灯。
我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我们曾经的欢声笑语。
闪烁的红绿灯就像我哥的心跳。他是用我哥的命换来的。
“等你哥发迹以后,一定第一个捐钱把红绿灯修了,堵住你这怨妇一般的嘴。”
哥,红绿灯修好了。
可是我不想,我不要是这样的方式啊!!!
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并不欢迎我,他们认为我是杀害我哥的罪魁祸首,没有我,我哥就不会死。是我让学校失去了这么优秀的学生,是我让同学逝去了心中的爱慕者。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确实和我逃不开干系,一切都是我导致的。
义愤填膺的学生背地里撕坏我的书本,给我写辱骂信,问我怎么不去死?
我是该死。
我哥出事的那天,我就已经死了。
几个月过去了,我还是好想他。
那天晚上,下自习后,我来到我们呆过的池塘边。
微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池水荡漾,好似他对我倾诉衷肠。
阴云飘动,被挡住的明月终于露出了皎洁的月光。
——我是你心尖上的一弯明月,
——你是我眼波里的一汪清泉。
明月和清泉本就一体,
怎么能分开呢?
“哥,我来殉你。”
温热的池水包裹全身,我感觉很安全,很自由,这一次,我终于解脱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哥,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们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了。
——《迟来的红绿灯》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