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歌》千门邑

6、第 6 章

　　城外某个庄子里，几个小奴隶正跪下磕头求饶。

　　“主人，饶了他吧，他再不敢了，我们也不敢了，请您饶他一命吧！”

　　“主人，饶了他这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一略微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棍子抽打地上趴着的奴隶，奴隶已没有几分气息。

　　打得累了，男人才停下手来，指着求情的几个奴隶骂道：“呸！低贱的畜牲，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就你们！也想学字？莫不是还想去考个状元？呸！下贱玩意儿！”

　　喘两口粗气，男人接着骂道：“低贱的奴隶就该做奴隶做的事儿！读书是你们这种人也配的吗？没得侮辱了圣贤！再让我发现这种事，把你们通通卖了！卖到最腌渍的地儿去！”

　　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奴隶，随意摆摆手让人拖出去扔了，免得污了眼睛。

　　剩下的几个小奴隶被赶去继续做事，几人哽咽着离开，心中后悔万分。不该缠着徐爷爷教他们识字的，没想到会被发现，还是被前来庄子上游玩的主人发现的，平白害了徐爷爷性命。他们这种人，识字做什么！

　　中年男人也觉得很晦气，自己努力耕耘，生下三个壮实的儿子，没想到个个不争气，整天就知道寻花问柳，读书读书不成，经商经商不成，败家业倒是在行。

　　眼看着家中一日不如一日，干脆带着美妾来庄子上散心，没想到撞上这个老奴隶偷偷教小奴隶识字！

　　奴隶，多下贱的东西，竟也敢学字？反了天了！

　　看着人被拖走，男人才舒出口气，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继续揽了美人逛园子去。

　　赵菱今日一早和曹大夫说了一声，便出门采药去了。

　　曹大夫叮嘱她早点回来，莫要挨到天黑，太不安全。赵菱应了一声，轻快地走出门去。

　　医馆里平日常用的药材有时会有村民来卖，有时大夫闲着，也会自己出门采，既节省些本钱，又可舒展筋骨。

　　这段时间很少有村民来卖药材了，县里物价一涨再涨，曹大夫等人有时也轮流出去采药。

　　在医馆待了三四个月，曹大夫并不藏私，一些基础的药材和用法赵菱已经知晓了，她记性好，人勤奋，又识字，学得很快，进步飞速。

　　曹大夫看着她，时常捶胸顿足，恨不得把她变成个男儿身。

　　对此赵菱也很无奈，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女子对于拜师学艺有什么影响，但既然曹大夫介意这个，她自然也不能勉强。
　　事实上，她很感激曹大夫。

　　来到医馆是个意外，但这几个月下来，赵菱的心慢慢变得平静。她爱上了药材的味道，每每熬药时，苦涩的气味都会让她头脑更加清醒。时间长了，她开始能从气味分辨出不同的药材，每一味药在她看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每掌握一味药材的使用方法，每帮忙救助一位病人，赵菱的心就更充实一分，在这个孤单的世上，彷佛有了什么可以寄托的东西。

　　因此，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在城外一处山坡上，赵菱正俯身寻找着药材，身后的背篓里已浅浅装了一层。

　　已是深冬，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层白色，赵菱搓搓手，拿出水囊喝两口热水，感觉身体暖了一些，继续向前走着。

　　到一处矮崖边，赵菱正弯下腰准备挖一株药材，左腿裤脚突然被什么扯住，吓得她啊得一声，手中的小锄头差点直直打过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旁边的土沟里躺着一个人，看露出的发色是位老年人。沟里的草又长又密，所以赵菱一时没有看到他。
　　老者的手拉住了赵菱裤脚，马上又垂了下去，看样子已没多少力气。

　　赵菱环看四周，没有看到别的人，犹豫片刻，将老者扶坐起来，伸手探他鼻息。

　　“老爷子，您醒醒，您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应。

　　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沧桑，衣着单薄，身上带着重伤，但幸好还有微弱的鼻息。

　　赵菱医术不精，判断不出老者是否有其他病症，但看他衣服上的血迹和脸上、脖颈处的伤，也能猜到现下情况。老者能抓住她裤脚，说明有求生意志，赵菱舒出口气。

　　打开水囊喂老者，对方虽然意识模糊，但下意识吞入送到嘴边的温水。

　　喂对方喝了水后，赵菱有些难办了，荒郊野岭的，就算她因自幼被父亲督促着锻炼身体，力气比同龄女孩子要大不少，但要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成年人下山，即使对方较为瘦弱，也是不太现实的。

　　老者身上的伤需要及时处理，外面太冷了，脱了衣服恐怕他抗不了多久。

　　看老者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赵菱略一思索，便取下背篓，拿着小锄头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片刻，她又折返回来，架起老者向刚才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原来赵菱找到了一处山洞，洞不深，里面没有野兽，赵菱简单收拾了下，扶着老者靠墙坐下，转身回去取了背篓，顺便捡了些柴。

　　拿出火折子生好火后，赵菱检查着背篓里可以用的药材。

　　幸好，虽然她别的医术还未入门，但处理伤口已经非常熟练了。

　　待洞穴里的温度高一点了，赵菱小心脱下老者的衣裳，有些地方已经黏在了伤口上，赵菱只得慢慢撕下来，昏睡中的老人带着痛苦的呻吟了两声。

　　眼前这具苍老的身躯上，遍布着棍棒留下的痕迹，胸前烙着一个显眼的“奴”字，疤痕突起，在干瘪的身躯上显得很是丑陋。

　　赵菱手一顿，叹口气，小心地将用石头碾碎的药敷在伤口上。

　　老者的衣服算不得干净，赵菱撕下自己外衣给他包扎好。

　　知晓眼前老者的身份，对于这一身的伤，也就不感到奇怪了。只是这么一来，就不好把他带回医馆，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会给他带去很多麻烦。

　　处理好伤口后，赵菱又匆忙下山，找附近村子里的人家买了一身旧冬衣，村民们也难得有几件厚衣裳，还好赵菱出门时带了钱袋，多花了几个铜板才买到一身带着大大小小补丁的旧衣裳，还算厚实。

　　给老者换好衣服，看天色渐晚，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将水囊和干粮留在火堆旁，赵菱带着比起出门时没重多少的背篓匆匆赶了回去。

　　山洞里的老者昏昏沉沉，虽然意识一直不清醒，却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所救，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只是身体太过疲惫，在温暖中，又昏睡过去。

　　第二日中午，赵菱带了治伤的药和食水，回到昨日的山洞，却发现老者已经不在这里，火堆灭了，还有余温，地上的水囊还在，已经近乎空了，干粮不在原地。

　　看洞中情形，不像是遇到野兽或强盗，按照赵菱的判断，老者恢复得不会这么快，是有人将他带走了么？

　　赵菱不得而知，如今也找不到人，只得作罢，采了药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