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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发烧 ...

  •   温辞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全黑了。乌云遮蔽明月,只余星星点点的星闪烁在夜空。
      小院,来了不速之客。
      温辞望向门口的人,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笑意不达眼底。“周侍卫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周荣自门口阴影处走来,脚步放得极慢,光影变幻,模糊了他的神色。“天色已晚,不知温掌药去了何处?”
      “我去哪儿,似乎与周侍卫无关吧?”
      周侍卫冷笑,看向他手中的茶壶。“呵呵……五皇子落水时,你已离开池塘。这段时间,你干了何事?”
      温辞晃了晃茶壶,理直气壮地回答。“自然是放班后想休憩一下,在花园边赏花边喝茶。”
      周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离开时,他擦着温辞的肩膀。力度之大,生怕对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披上羊皮太久,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司药司的掌药?别忘了你的身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想你比我清楚。如此肆意妄为,莫非王爷交代的事办好了?”
      温辞脸上依旧挂着笑,“不劳周侍卫费心。”言下之意,管好你自己。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小院走去。
      夜半三更,温辞睡得正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
      温辞披上单衣,“来了来了,谁啊?”
      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他背上的人,赫然是楚思昭。
      温辞领着阿来进屋。“先放这儿吧。”
      阿来将少年放在软榻上,视着少年烧得通红的脸,急得直飙眼泪。“傍晚时还好好的,入了夜先是咳嗽,又起了高烧。夜半三更,太医院不开门。我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只好来打扰您了。”
      “无碍,我在司药司待得久了,略懂一些医术,应该可以应对。偏房有个煤炉,你先去烧火。”温辞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药包。他直起腰,“找到了。”
      这是上回没用完的治风寒的药,派上用场了。
      温辞拎着药来到偏房,“你先煮药,我去打点凉水。”
      夜凉如水,风送来凄切哀婉的鹧鸪啼叫,空阔寂寥。啼声忽远忽近,给人一种仿佛远在天涯又近在耳畔的错觉。
      温辞摇动把手,提上一桶沁凉的井水,倒入铜盆。打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铜盆落在桌案,水面晃荡,有些许水花溅出。温辞放入一块巾帕打湿,两手反方向使劲,拧了个半干。
      榻上的少年正死死拽着被褥,手臂青筋毕现。少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一看便知是做了噩梦。
      温辞弯下腰,轻轻地拍楚思昭的肩,柔声道:“没事没事,别怕,这里很安全……”
      少年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温辞的手臂揽入怀中。眉心逐渐舒展,身体也逐渐放松。
      温辞只得换了另一只手拿起湿巾帕,小心地擦拭掉他额头的汗珠。动作轻柔,力度微乎其微。
      “药……”阿来端着药碗进屋,榻边坐着的人作出嘘的手势,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温辞跟前,小声道:“药好了。”
      温辞接过药碗,“我来吧,你先回去歇着。”
      阿来面露犹豫,“那殿下”
      “我照顾他就好,让他留下一晚也无妨。我这儿不常有人来,只要”温辞一顿,意有所指。
      “只要什么?”
      “只要你不往外讲,没人会知道。”温辞眸光深沉,眸中倒映的烛影,张牙舞爪,不断释放着危险的讯号。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空气都凝固了。
      阿来被他盯得心底发毛,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呐……”
      走出小院,阿来长舒一口气。方才温掌药的气场,实在骇人。他之前真是蠢笨如猪,竟天真地以为对方是个小人物。
      楚思昭还在昏睡,不好喂药。温辞只得采用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一只手掰开他的嘴,一只手往里灌药。
      方法虽然笨了点,胜在有效。三下五除二,温辞喂完了药。
      楚思昭胸膛起伏,嘴角溢出黑褐色药汁。“咳咳咳……”
      温辞连忙用帕子捂住他的嘴,“小兔崽子,别吐了。我这儿就最后一副药,可不能浪费了。”半个时辰后,楚思昭终于停止咳嗽。温辞将他脸颊的药擦干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忙活这么久,他也该睡觉了。温辞掰开手臂上的手指,转身要走。
      下一秒,那只手又抓住了温辞的手臂,温辞只得再次掰开他的手。重复上述事情七八次后,温辞束手无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他瞥到床头的药枕,心生一计。有了。
      翌日,晨光熹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临窗的榻上,照亮少年熟睡时的侧颜。
      少年生的漂亮,唇红齿白,眉毛浓密而平直,
      萦绕着说不上来的锋利之息,两颊尚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不过仅据此,便已可窥见日后的龙章凤姿。
      楚思昭幽幽醒转,视野从一条细缝到榫卯结构的天花板。这一觉,他睡得格外安稳。在虎窟狼窝的深宫,举步维艰,他已许久没有做过美梦。
      梦里,那是一个春风和煦的下午,母妃躺在竹椅上,悠然自得地哼着故乡的腔调,他则躺在母妃温暖的怀抱。她身上散发的药香,清幽淡雅,能抚慰所有的不安与惶恐……飘远的思绪收回。
      少年掀开被褥,一块巾帕滑落。他眨了眨眼睛,结合发烧时的模糊记忆,似是猜到了什么。院里传来人声,“醒了?”温辞提着热水壶进了屋,随手将铁壶放在洗漱台旁。
      “嗯。”楚思昭下床,走了过来。“昨晚我发烧了,你照顾的我?”
      温辞给出肯定的答案,指着角落的大水壶道:
      “洗漱的话就用壶里的热水,桌上给你留了早饭。我吃过了,赶着去司药司,就不陪你闲聊了。”
      楚思昭点点头,目送温辞离开。突然,他想到什么一般,跑出房间,叫住已经走到大门口的温辞。
      温辞回眸,“有别的事?”
      “那个”少年顿了顿,“谢谢你昨晚的照顾。”温辞笑笑,“应该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吃罢饭,少年走到院中,认真观察起小院。
      温辞的住所位置比较偏僻,面积狭小。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里最惹眼的是中心的老梨树,盘虬卧龙。其次便是屋前檐下台阶上,摆放的一盆盆欣欣向荣的花草,大小高低,错落有致。
      一花一草一木,足以窥见主人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梨树一树雪白,花瓣满园飘飞,引得少年驻足观赏。少年脚步极轻,却也免不了惊扰落花,激起雪白水面一圈圈涟漪。
      一朵小巧轻盈的梨花,飘飘然落在少年手心。此情此景,难免吟诗一首。“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1]
      流云缓动,日光渐盛。
      一大清早,司药司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你干甚?路那么宽,你非要往桌子上撞?”
      “我不就是路过,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至于不依不饶?得理不饶人,以后谁敢与你打交道。”
      “什么啊,明明你就是看准书在这边,故意撞上来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故意的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甫一进门,温辞就见连翘正与王典药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互不相让。连翘气得小脸通红,呼吸都有些急促。
      温辞快走几步,前去劝架。一问才知,二人是因王明打翻砚台,恰巧弄脏古籍的事吵了起来。好巧不巧,这本古籍正是他昨天翻阅过的那本,上面记载着治疗眼疾的药方。
      温辞的办公桌案,此时惨不忍睹。黝黑的墨汁淌过大半个桌子,隐约有往地上流的趋势。
      不幸中的万幸,只洇湿了一本古籍,桌面上其他纸质资料并未受到影响。另一方面,这也证实了连翘的话:王明确实冲着温辞而来。
      温辞迅速整理好桌上剩余的资料,临时放置别桌,又拿来抹布将墨汁清理干净。
      见温辞从始至终沉默着,王明说起了风凉话。“看,我就说没事吧。桌子的主人,温掌药都没说什么,你斤斤计较作何?”
      “你!”
      温辞虚握住连翘指向王明的食指,向她眼神示意,多说无益。连翘只得作罢,咬紧了后槽牙。
      王明耸了耸肩,颇有些嘚瑟的意味。对面的连翘怒目而视,临近暴发的边缘。
      这时,一位身着湖蓝宫装的女官走了进来。冠服端严,不苟言笑,殿内气氛瞬时变得凝重。
      “都杵在那儿做甚?活都干完了?不若我检查一下?”
      闻言,司中诸位纷纷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生怕惹祸上身。众所周知,时常冷着脸的司药大人,脾气不好。
      连翘瞪了一眼王明后,回到自己的位置。温辞将资料放回原位,顺势坐下。
      就在司药司安静下来之时,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伴着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王明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只见他衣服上,脸上,手上都是黑色墨汁。
      活像只翻壳的老王八,滑稽不已。
      方要落座的司药大人瞥见这一幕,抬袖轻捂嘴,忍俊不禁。眉眼间终年不化的积雪蓦然消融,化作盈盈笑意。
      见状,强忍笑意的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典药可需要帮忙?”
      王明顾不得收拾脸上的惨状,一骨碌爬了起来。他低头去寻绊倒自己的东西,正是那本沾满墨水的古籍。顿时,他怒火中烧,一脚将书踢出几丈远。
      “滚开!”王明嚣张惯了,脏话脱口而出。“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一群蠢货!”
      他转而面向罪魁祸首,“是你!温辞!就是你干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温辞好整以暇,戏谑地看着他。话音刚落,他瞥到不远处的人,僵在原地。
      室内响起一阵掌声,拍手的人施施然行至王明面前。“王典药好大的威风啊。”
      “见过……司药……大……人……”
      王明笑得牵强。
      ……
      整个上午,温辞忙于将新进的一批药材归档,而连翘则在一旁默默地帮助他整理资料。
      司药罚王明一个人整理十天的百草柜,负责柜中各格药材清点,纠错,补充。
      这活听着轻松,实则繁重。百草柜整整占据了司药司一面墙,有人粗略算过,光是把所有格子打开再合上,就需要一个时辰之久,这还是两个人同时的情况。平常,一般会安排三个人来负责百草柜。
      正午时分,司药司众人都准备去膳堂用饭,温辞和连翘也不例外。
      除了,还在受罚的王明。司药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这半面需要在上午清点完,我会验收你的成果。”
      王明点头哈腰,“自然自然,鄙人定不负司药期望……司药慢走~”
      司药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王明就变了脸。他放下踮着的脚尖,将手中的记录册子扔到一边。揉着酸痛的肩颈,低声咒骂了一句。
      连翘没听清,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一上午的时间,二人心情调换。小姑娘这会心情舒畅,雄赳赳气昂昂,专门跑到王明身边,冲他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王掌药好好干啊!看好你!我就先去吃饭喽。”
      膳堂。温辞埋头吃饭,冷不丁见对面的连翘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虽说王明受了该受的惩罚,但那本古籍没法补救了,它貌似对大人很重要。”
      温辞笑了笑,“那只是拓印本,无妨。”
      连翘如释重负,“原来如此……我说呢,那本书被弄脏,大人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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