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域之外》令悦

4、第四章 动之以情

　　宁昌市刑侦支队的审讯室里，椅子上的男人双手被禁锢在桌面，左臂上纹着的长龙自手背而起一直蜿蜒至消失在衣袖里，他满不在乎的抖着腿，似乎觉着面前的人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陈文贵，我早就不跟着他干了，那家伙不是早就攀上高枝了吗？”
　　坐在对面的陆明宇挑眉：“什么高枝？展开讲讲。”
　　王强眼睛一转，狭长的眼睛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更加狡黠“我不知道啊，不是说我不跟着他干了吗，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戏弄与挑衅意味，就差把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这句话挂在脸上了。
　　“王强，注意你的态度！”陆明宇冷着脸拍了拍桌子，但似乎他的怒火让对面人的恶趣味又增加了几分。
　　单向玻璃后，喻司曜眉头紧锁。其他审讯室大都一无所获，据他们交代大部分的往来都是王强跟陈文贵单独进行，他们只不过王强手下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至于什么往来，提到这个关键词，他们都生怕自己从只是拘留几天到喜提豪华包年套餐，都出奇一致的表示不知道，不了解，等级太低参与不到。
　　王强倒是个标准的地痞流氓式做派，他太希望能挑起警方的怒火了，因为警察情绪越上头，就越难从他的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来。只要他继续保持逗弄警察的态度，他就会越来越冷静，也就更加不容易透露出什么来。
　　“季景岚？”
　　喻司曜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季景岚早就从自己旁边悄悄溜走，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低头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这么爱往角落里钻？”他走上前两步，把他从椅子上薅起来。“你去替一会陆明宇。”
　　季景岚懵然般将手指指向自己：“我？我哪能比的上陆哥经验丰富，我才刚来一天……”
　　话音未落，喻司曜已经拉着他走出了房间。
　　“喻队，这不好吧……这样的犯人只需要多问一段时间让他自己失去冷静就好，没必要……”说话间，喻司曜已经把他推到了审讯室的门前。
　　“等一下喻队”季景岚奋力抓住了喻司曜的手，总算说出了实情。
　　“是这样的，这几个犯人我在明德分局的时候跟他们打过交道，我怕……怕他们不跟我配合。”
　　“怎么不配合？你是怕他们说出你的把柄还是跟他们混太好了包庇过他们？啊？”喻司曜冷着脸打断他，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就着季景岚的手扭开了房门。
　　“当然没有……”季景岚小声说着，硬着头皮进门替回了陆明宇。
　　他落座在王强对面的椅子上，因着一旁的台灯光线有些此言，索性摘下了眼镜放在一边。
　　“哟，这是换了个厉害的来。”
　　王强漫不经心的说着，脸上那种看着就讨打的笑容在他看清灯下人面庞的一瞬间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又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
　　季景岚放下手里的笔，双手交叠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我怎么……不认识我了是吗王强？”温润的嗓音和面庞带来的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强大威慑力和压迫性的气场，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王强似乎一瞬间就被他震慑住了，脑海里涌起的回忆让他的额角渗出些许吸汗。
　　“季……季警官，好……好久不见。”
　　季景岚转动着钢笔，不急着写下些什么记录，只是靠在椅背上默默注视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与季景岚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立不安的王强。他一会看向季景岚，一会又低着头看向自己身上，在格外静默的审讯室里他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似乎产生了一丝崩塌。
　　“谈谈……陈文贵？”季景岚终于出声，但王强并没因此放松什么，也依旧是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们两个打交道的时候，你还并不认识陈文贵吧。”季景岚轻快的用钢笔敲打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好像都在提醒王强他们之间的过往。
　　不，王强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些过往。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身手这么好的警察，他的脸生的精致俊秀，看着像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年轻公子哥，看似纯良无害的他确是拳拳到肉，招招致命。他打起架来有种不要命的疯狂状态，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披着书生人皮的讨命恶鬼。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季景岚身上最恐怖是他太知道怎么拿捏人心，似乎能一瞬间就发现你的弱点，三言两语间就能轻而易举瓦解掉你的心理防线。
　　王强原以为他只是有些能打罢了，但坐在审讯室里那一刻，才是他噩梦的真正开始。
　　“你是明德本地人，陈文贵也是。但他是怎么搭上贵人一下子鸡犬升天了呢，从那个小县城走出来，到大城市安家、买房，身边的小弟也不再是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地痞流氓。你猜为什么呢？王强？”
　　季景岚的发问让对面的人依旧处在沉默里，但仔细看去会发现王强的手因着情绪的起伏有些颤抖，更贴切一点讲，是愤怒的颤抖。
　　单向玻璃后，喻司曜一言不发的盯着季景岚的脸。季景岚如今呈现出来的样子，又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一面，冷静而让人畏惧，一字一句直戳人的心窝肺管子，喻司曜不知道这些是基于他和王强从前交手摸索出的经验，还是他绝佳的洞察能力。
　　“喻队，这小子挺厉害啊，我之前觉得他说话慢吞吞的，像个书呆子似的。没想到审起犯人来也这么气场全开。”陆明宇在一旁说道。
　　“他之前在明德县当了那么久的刑警，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会的话，也就不用想着来市局了。”
　　审讯室里，季景岚继续审问，但一开口就让王强惊出一身冷汗：“你们一起卖过什么东西对吧，让我想想，是毒品？违禁药品？还是……”季景岚顿了顿，身体前倾注视着王强的脸。
　　“还是什么奇怪的蓝色石头？”
　　王强抬起头，刚好对上季景岚含笑的双眼。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有着什么窥探你内心的能力，漆黑的瞳孔像是无底的深渊般让人望而生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如此两种如此极致反差的特质，一者冷血而傲慢，一者又和煦而温吞，两者相互缠斗却又互相掩饰。
　　“如果你碰了这些东西，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连陈文贵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更何况你我呢？”
　　王强终于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什么意思？”
　　“哦对了，忘记跟你讲了。陈文贵死了。”
　　“我知道，不然你们条子也不会找上我……”
　　季景岚却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死在自家阳台上，双手反绑头颅被吊起身上还被一刀插入心脏里，在那样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监控恰好被人切断了电源，没人知道是谁处刑了他。王强，你猜有一天他们查到你时，你会是以什么样子被行刑呢？”
　　“不可能，我没碰过，怎么可能查到我身上。”
　　“你真的没碰过吗？陈文贵没有找上作为他旧部的你，许诺你有钱大家一起赚，又神神秘秘的不让你知道详细？”
　　季景岚轻轻敲了下桌面，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但自从他找上你的那一刻，你就从这件事里择不干净了。”
　　王强的脑海里迅速闪回几个画面，有陈文贵兴奋的跟他讲发现了黑市上有人找他高价买一种矿石，起初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在自己新攀上的老板矿里看见了一批这样的石头。他说那人出10倍的高价，只要他能悄悄搞出几个来，在不被老板发现的情况下就能狠赚一笔。
　　他想要王强跟他一起来这里做事，这样有自己的心腹打掩护也方便点。只是还没等到陈文贵再联系上他，他就因为跟人寻衅打架被拘留了。
　　“王强，看在我们从前交情的份上我提醒你：你目前待的地方是整个宁昌市最安全的地方。”
　　季景岚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陆哥，你一会过去他差不多就能开口说话了。”季景岚回到审讯室隔壁，对着陆明宇说。
　　“可以啊你小子，没看出来你审犯人倒是挺会的。”
　　季景岚换上一副看着略有些腼腆的笑容：“哪有啊陆哥，我之前在明德审过他几回，一来二去就知道怎么骗他最有效了，不过后面的事还是你比较有经验，我这顶多是吓唬他一下罢了。”
　　陆明宇听着季景岚的话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答应的也是相当爽快“嘚嘞，你陆哥一会进去也吓唬吓唬他，看看是不是一样好使。”
　　季景岚笑着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但转过视线就看见了一旁黑着脸的喻司曜。
　　“我先过去了，一会叫那边的兄弟再仔细问问那个矿石的事。”
　　陆明宇说完便脚底抹油般的溜了，只留下季景岚和喻司曜大眼瞪小眼。
　　“你倒是很会说话，几句话吓得犯人主动交代事实，又几句话哄得陆明宇找不着北，没看出来你也很会为人。”
　　季景岚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喻司曜，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一直看不惯自己。
　　“喻队您言重了，我只是按照审讯技巧上教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至于陆哥，我本来就觉得他的经验比我高，所以他肯定能问出更多东西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喻司曜可没听出他哪里讲理哪里动情了，说是威逼利诱到还差不多。
　　“你刚才申犯人时不是这样的语气吧。”
　　“职业需要嘛喻队。”他倒像把王强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喻司曜在心里冷笑着。
　　季景岚看着他不说话，也只能同样模仿他的沉默坐回到角落那把椅子上，认真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位站着的领导见他若无其事的坐下，又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季景岚抢先一步开口。
　　“我会虚心学习的喻队，我这就把案情笔记整理了，争取下班前送到您桌上。”
　　喻司曜眼瞅着季景岚皮笑肉不笑带着些十分敷衍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下他又不能拿这样虚心上进又低眉顺眼的好员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