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归》浅塘的水

2、云弦宫

　　“公主，公主，不好了，沧尤派人来了！”
　　门外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殿门，冷风卷着几片雪花也跟着冲了进来，周围白色香云纱微微浮动。
　　“喊什么喊？公主刚刚才睡下！”玉荣姑姑从内里走了出来，低声训斥道。
　　这几日公主的寒咳越发严重了，这病一到冬日就发，整夜整夜睡不着。整个宫内彻夜灯火通明，药味扑鼻。
　　“出了什么事？咳咳…”
　　还是被吵醒了，屏风后，公主缓缓支起身子起。
　　“没…”小丫鬟眼见吵醒了公主，正心虚，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
　　“说吧”，公主身着白色亵衣，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玉荣姑姑立马拿起旁边的厚锦袄给她披上。
　　公主自幼体弱，太医都觉着她难以长成。现在好不容易长到快及笄了，又要被远嫁到关外那苦寒之地。
　　记得刚接到圣旨的那天，公主直接晕倒在地，足足缠绵病榻半月之久。
　　“是，是那沧尤…派人来了”，丫鬟跪地小声回禀。
　　公主靠躺在软椅上，双眸微垂，眼下隐隐透出灰败之色，而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肌肤此刻又苍白了几分。
　　“公主别担心”，玉荣姑姑蹲下身子，双手紧握着公主有些颤抖的手安抚道，“说不定，说不定皇上会临时改变主意，或者，或者我们再去求求皇后娘娘？”
　　公主自幼丧母，虽是公主，可是母妃却不被圣上所喜，早早便去了，这些年来宫内除了几个打杂的，她们这里几乎无人踏足。
　　“算了”，公主沉寂许久后，看向窗外，光秃的枝桠被寒风吹的不停晃动，她微声道：“该帮的话早便帮了…姑姑帮我梳妆打扮一下吧，我想要出去走走。”
　　是啊，皇后执掌整个后宫，却根本没来过这里，只是逢年过节派个人来打发几句就走了，即使公主从小到大求见过无数次，皇后以及那些贵妃娘娘们却始终不肯召见，到最后甚至警告，若是再无端扰乱宫中安宁，就莫怪宫规森严，封锁整个云弦宫。
　　玉荣姑姑本要拒绝，外面那么大的风雪，这一出去她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可她也清楚公主的倔强，只得无奈点头。
　　太子东宫。
　　“殿下”
　　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携剑快步走了进来。
　　“如何？”
　　太子眼见来人，立马起身迎了上去，语气有些急促。
　　“还未查出”，紫衣人拱手道，“师兄他们一行人到了现场查看后，结果与陛下收到的奏章所报一致，并无更多细节…”
　　“废物！”太子一把扔掉手里的杯盏，对着紫衣人怒道，“你们不是一向称自己是整个元祈最有能力的吗？不是说你们的侦缉暗查都是最牛厉害的吗？怎么？现在一整个将军府都没了，几百号人就这么消失了，你们居然连个线索都找不到？我看你们紫衣阁真是一帮废物，废物！”
　　朝廷上下都知道荣将军府是太子最鼎力的支持者，不只因为血缘关系，更是荣老将军在朝廷里举足轻重的地位。
　　“太子莫急”，思索片刻后，紫衣人缓缓开口，“若是连我们紫衣阁都查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真如某些传言是天降流火导致全府被烧，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隐瞒了真相！”
　　“哦？”，太子转身，眉眼一挑，“呵呵，这样说来，父皇他老人家还真是老了啊！连自己最为倚仗的紫衣阁，全元祈第一的权力中枢，居然也藏了奸细！？哈哈哈…”
　　想他堂堂元祈太子，未来天子，都不能插手紫衣阁任何事物，甚至前些年还被迫亲手清除掉自己最为得意的心腹，坏掉自己的大计，此间种种全都是因为这个紫衣阁！
　　若是不除…
　　“哼，这次我倒要看看，紫衣侯会怎么在殿前解释！”，太子咬牙。
　　说罢，二人大步离开。
　　御花园里，白雪皑皑。
　　周围除了刺耳的风声就是她们踩在雪地里的“嘎吱嘎吱”声。
　　“阿嚏…”
　　即使穿着不久前陛下刚刚御赐的裘皮大氅，女子还是冷的发颤。
　　“公主，要不我们回去吧，您这身体…”一旁的玉荣姑姑着急的劝道，老皱的脸上满是担忧，“况且今天这么冷，那人不一定在啊！”
　　这里是公主最爱来的地方，玉荣不知道公主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此地十分偏僻，虽也属于御花园内，却基本上无人问津，院子周围也常年阴沉死寂，和外面的景色宛若两个世界。
　　她不曾见过里面的人，但是她知道每次公主从里面出来，都会开心好一阵儿，还会时不时给她讲一些听到的奇异故事…
　　公主并未回应她，只是轻轻拢了拢衣领，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终于，在一座假山后面，蓦然出现了一个凋敝的小院。
　　院子里的屋子除了门窗还比较完整，其余的都破败不堪。
　　公主疏冷的眉眼有了一丝暖意。
　　这里曾是她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屋子，从那后，这儿和这屋里的人，便成了她在这冷漠的宫里唯一坚持活下去的念想。
　　可过了这个冬日，她就要离开皇宫，离开元祁，她舍不得。
　　所以她今天必须要来。
　　“你…在吗？”公主立在门外轻喊道。
　　屋里没有回应。
　　“公主，那人今天肯定不在，您都等半天了”玉荣姑姑跺脚，不知是冷的还是急的。
　　公主径直上前推开门走到屋子中间的火盆旁边坐下，取下帽子。
　　“玉荣姑姑，我想再坐会儿，你看这火盆还燃着，他定是来过，你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玉荣姑姑无奈，只得和另外一个丫鬟在门外坍塌的石堆旁等候。
　　临近傍晚，雪越下越大，风声也越发紧了。地上的雪足足有一尺来深。玉荣姑姑还好，尚能活动两下，而那旁边的小丫鬟早已经蹲缩在角落了，嘴唇被冻的发紫。
　　天色愈发昏暗。
　　“什么人？”
　　忽然，院墙外的暗处中亮起一盏亮光，似乎是一盏灯笼，然而风雪中却未有丝毫的摇动。
　　玉荣姑姑大惊，忙叫起旁边丫鬟去探明情况，自己赶紧去跑门前敲门。
　　“公主，公主，快，来人了！”玉荣焦急低声喊道。
　　公主曾经吩咐过，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更不能让人发现她们来这里，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她们每次来都是避开众人。
　　多年以来都平安无事，可现在居然来了生人！
　　敲门半天无人回应，万一公主被发现与人幽会，那她们这些下人可都活不成了。
　　玉荣心下一横，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两个月后。
　　因为公主出嫁，整个元祈皇宫无比热闹，四处张灯结彩，可以看出皇帝对这次和亲极为重视。
　　“你们说那个女人真是好命，从来不露面还得了这么个好婚事。听说那沧尤王子长的可是仪表堂堂，万中无一，又深受沧尤王的喜爱。啧啧，以后啊，那女人可一下就变成王后了！”
　　御花园的赏花亭里，几个打扮的十分贵气的女子围坐在一起聊着天。
　　“那可不是嘛，这公主从小不被人待见，长到这么大咱们也从来没见过，说不定还是个丑八怪呢，没成想这次陛下还给她这么高的排面，真是想不通”，一个蓝衣女子悻悻道。
　　“怎么？你们在讨论什么呢？”，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领着一众人缓缓走来。
　　“拜见皇后娘娘！”，凉亭中的女子们纷纷行礼。
　　“皇后娘娘怎么今天有空来逛御花园啦？”，其中一红衣女子起身，娇笑着朝皇后跑去。
　　“哎呦，这不是我们婉玲郡主嘛”，皇后轻抚了一下女子的小脸，笑道，“一年未见，又长高不少，你父王近来可好？”
　　“好着呢！”婉玲拉着皇后的手来到石桌前坐下，笑颜如花，“父王虽说常年驻扎在外，可心里可惦记皇上和皇后娘娘呢！”
　　婉玲把茶水递给皇后，“您瞧，这是父王亲托我务必亲自带给娘娘的茶，父王说娘娘知茶懂茶，玲儿也觉得这世间良茶只有得娘娘品过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就会贫嘴”，皇后微笑道，“你父王和陛下年轻时既是亲兄弟更是知交好友，他们俩都深谙茶道。你父亲在外领军打仗，每次回朝都会带回当地很有特色的茶叶献给陛下。”
　　“可不是呢”，刚才那位蓝衣女子接道，“所以这次陛下能放那个人出门，就是因为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茶，陛下还居然特别喜欢”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突然提高嗓门道，“是了，皇后娘娘可要好好查查，怕别是什么害人的玩意儿，那陛下可就危险了”
　　“行了”皇后脸色微变，又立马恢复如初，“她是公主，皇上的亲女儿。彦若，你作为左相之女，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胡乱揣测！”
　　随后皇后起身，看了看天，“今儿也不早了，你们姐妹们该散也散了吧”
　　说罢，皇后娘娘转身预离开，“玲儿，你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公主，毕竟你们堂姐妹之间也是多年未来往了，她如今要出嫁，你作为姐姐也该去送送”
　　待众人送走皇后，几个女子也纷纷离去，只有彦若和婉玲还站在原地。
　　忽然，彦若拉过婉玲的手，疑惑道，“郡主，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你之前…还见过公主？”
　　据她所知，这位公主深居宫中，不知是何原因，皇帝多年来极少会提及她，更没有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若不是这次有臣子提及和亲之事，怕是皇上都要忘记他还有个公主了。
　　而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也同样避讳此事，矢口不提。
　　看女子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婉玲秀眉微皱，看向不远处的湖心。
　　初春了，可那里冰雪还没完全融化，偶尔有一小块冰块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婉玲走下阶梯来到湖面，随后拿起地上一颗石子往湖里丢去。
　　大概那时她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随父王来宫里参加一个大典。宫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而父王因为要伴驾，她只由一个年轻宫女陪着四处溜达。
　　可她那时太贪玩，趁着宫女不注意就跑到一个偏僻的水池旁，还差点掉进水里。
　　后来不知从哪跑出一个女孩来，那女孩二话不说就派身边人救了她，她们俩还开心的玩了一整天，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的公主。
　　“那后来呢？你们又见过吗？”，彦若追问道，“那为什么后来没有再见？还有…她到底长啥样？”
　　婉玲看向彦若微微笑道，“怎么？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哪…哪有…”彦若目光微闪，忽一甩头笑道，“郡主姐姐难道不好奇现在这公主是何模样？听说本来陛下指定的和亲人选可是您呢…”
　　见郡主若有所思，彦若嘴角一挑，继续道，“刚那李侍郎之女所说不错，沧尤王子名唤仓玄，不止外貌出众，更是才华横溢，文韬武略。上次我军大败，听说就出自他的手笔。可如此优秀的男子却为何最终选了那位除了名分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公主而非您…”
　　“好了别说了！”
　　婉玲打断她的话，咬唇道“这都是陛下的圣意，你我都别过多揣测…”
　　顿了顿，她又缓缓道，“既然你对公主那么好奇，那就跟我一起去拜访云弦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