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漫京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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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运九年，天降大雪。
自登基九年，帝荒淫无度，增徭添税，又时逢大雪，天灾当头，百姓苦不堪言。
绵长的宫道被积雪掩埋，寂静无声。金鳞卫列阵两沿，身披利甲，双目如鹰。
大臣们低头无言，面色凝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朝堂。
宫殿内烛光摇曳，影子在广运帝苍老的脸上不详地跳动，皇帝双目紧闭，矗立的龙椅前跪下黑压压的人影。
皇帝身旁的白脸太监从袖口掏出明黄色的诏书，轻蔑地扫视一遍下方跪拜的大臣，掐尖了嗓子宣读。
……
京城楚府。
楚尚书自下朝回府便沉下脸，广运帝醉心道法，不理朝政，权力早已由莫丞相为首的世家代劳瓜分，今早却突然越过所有世家下旨，恢复旧制重开国子监。
这是一次机会，还是一次试探？
楚尚书疑心地踱步于书房，目光突然扫过一枚莲纹墨玉佩，怔愣片刻大笑起来。
“来人，去江南接大小姐回府！”
……
三日后，一顶外观低调素雅的轿子缓缓驶向楚府方向，楚芸韶漫不经心地倚在雕工精细的扶手上，银狐大氅在手炉的炽温下烤得暖洋洋，她垂下眼理了理散漫的思绪。
上一世皇帝也是在这个时候开了恩典，在朝中下旨恢复国子监学堂制度。按本朝旧历，年满十四岁的宗室子弟和世家贵子都要前往国子监读书。
按常理来说，楚芸韶今已十四，虽不受宠，自小养在郊外，但也是楚家名义上的嫡女，同楚尚书续弦所出的二小姐一样有进入国子监小学的资格，可如今楚家却不顾从小养在身边的次女，偏偏不远千里召自小便打发走的长女回京。
前一世楚父也是如此，疑心病入膏肓的广运帝借此生事，想通过以子为质来威胁世家割让已经吃到嘴的权力，舍不得楚湘，这时便想起自己还有个自出生就早早打发走的女儿同样是名义上的嫡女，一旨令书将她接回，美其名曰思女心切，重续父女感情。
回忆至此，楚芸韶冷笑一声，楚父如此殚心竭虑的为她的好妹妹考虑，却不想她的好妹妹并不领情，满心认为是楚芸韶抢走了她的机会，手段频出地使计陷害她。
落雪纷纷，轿子缓缓停在府前，楚府门口早已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嬷嬷和盛装打扮的丫鬟，管家上前一步，露出伪善的面孔，在轿子前弯腰陪笑，眼神却探究地望向窗户，隐晦地打量着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嘴里虚伪关怀几句。
“大小姐一路奔波辛苦了，还请劳烦您下轿，让我们为您接风洗尘。老爷和主母许久未曾见您，实在对您想念的紧啊！”
楚芸韶稳坐轿中，闻言眼皮抬也不抬。前世的她自小被楚家送走，从小既无长辈教养，更无父母疼爱，当听到亲人十分思念，想接她回府的请求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殊不知这是她前世悲惨命运的开始。
当她满怀着期待忐忑终于到达楚府后，楚父和大夫人却连见她一面也没有，迎接她的只有她好妹妹楚湘毫不留情的折辱，还未进门，楚湘手下的侍女各个打扮得珠翠满头，锦衣华服，衬得她这个乡下来的大小姐连府中侍女都不如，紧接着是楚湘身边的大丫鬟带着一盆污水向她泼了过来。隆冬腊月，湿透的素衣很快便结了冰霜，冻得她浑身发抖，又撑着病体被早就收买了的教习嬷嬷一通刁难，没过多久便染了风寒，生生错过了入学的时间。
一旁的管家见楚芸韶迟迟不下轿，有些急眼，难不成这野丫头是反悔了想回去？这可不成，他得赶紧禀报给老爷，嘴上不停，对后面的小厮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楚芸韶无视管家喋喋不休的劝说，心中默念倒数，数到一时，果不其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吵闹声，木桶重重摔落，满盆水泼洒在地上，很快凝了冰。侍女故意哎呀一声，转身却傻眼在原地，这才看到轿中晃动的身影，以及俯身在轿前被污水泼了个满头的管家。
精心打扮一通的侍女这才意识到不对，楚芸韶没同想像一样的出轿门，转头对上管家扭曲的黑脸，她惨白着脸扑通一声跪倒，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管家被污水泼个满头，怒火中烧，刚想发作，便听到轿中传来饶有兴味的声音。
“冬春，去把我的行李取出来。”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砸懵了眼，预想中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吃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们自己此刻狼狈不堪，与端坐轿中的楚芸韶形成鲜明对比。
轿旁一直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侍女应了声“是”，随后步履飞快地搬出一个大箱子，利落打开，众人疑惑地盯着她的动作，却见冬春利落地将箱中一件件精美的布料随意铺在路面上。
众人一头雾水，被眼前一幕震惊，一时毫无动静，还是刚才跑去叫人的小厮折返，掐着嗓子一声高喊，打破现场奇怪的凝滞。
“楚大人和二小姐到！”
为首的中年男人身着金鱼纹绯色官袍，面容严肃，眉目阴翳。身旁的少女一身青绿，年岁尚小，明明打扮活泼华丽，看向楚芸韶的眼神中却有说不出的恶意。
“芸韶既然到了，怎么不下轿，莫不是近乡情更怯，怕见到为父了？”男人玩笑般开口，目光却满含威视，犀利地望向楚芸韶。
“哎呀爹爹，莫不是姐姐觉得我们楚府俭朴，与想像的不同，心中生了嫌隙”
楚湘故作委屈，语气里满是疑惑，话里话外却都在指责楚芸韶这个姐姐进京满心为谋荣华富贵，刚见到朴素的楚府便气急败坏想打道回府。
下人们跪倒一地，轿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一双玉白纤手搭上冬春有力的双臂，在冬春的搀扶下，两只青玉蜀锦绣花鞋迈出了轿子，身姿轻盈，莲步轻移，另一只手提起衣摆，修着暗纹的绛紫色浮光锦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裙身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耀着华贵的光芒。
楚芸韶拢了拢雪白的银狐大氅，豆大珍珠映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头戴一副红宝石头面，流苏摇曳，嗓音清冽如泉。
“是与想像中的不太同，我自小被养在江南无人教导，却也是听说咱们楚家美誉长大的，一直向往家中万千仪态。此番进京还未入门，便有粗鄙刁奴在府邸门口做出如此丑事，恶意败坏我楚府门风。我自幼体弱，怕在结冰路面上站不稳失了礼，失了家中礼节，这才出此下策，妹妹不会怪我吧？”
楚芸韶从容下轿子，稳稳踩在铺满布料的地面上，露出绝世的容颜。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眉目流转间顾盼生姿。
楚父蹙着眉望着面前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自己想的不同，本以为就是乡野中养大的粗俗丫头，稍微施舍点恩情就能让她死心塌地的为楚府奉上一切，可现在瞧她这通身的气度仪态，甚至比自小娇养在他身边的楚湘还要典雅端庄不少。
“当然不会，不过是几张料子，我们楚府家大业大，自然是……”楚湘望着楚芸韶绝世的容颜，面上露出些许嫉妒，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表情，突然惊叫一声，面目狰狞。
“你这料子，你这料子居然是月华娟！”楚湘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怒目圆瞪，不顾仪态指着铺满一地的布料尖吼道。
四周寂静，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用来随意铺地的精美布料，又望向二小姐楚湘身着的青绿色袄裙。
绣纹的编织手法完全一致，这确实是二小姐为求一件，耗巨资派人在锦绣坊苦等十日才排队买上的月华娟无疑。
二小姐为得一件月华娟苦等数日，自得到了便得意洋洋，每逢女眷宴会便要穿出来炫耀一番，在贵女们艳羡的目光中昂首挺胸的回府，此刻居然如破布一样，一连十几件铺满地上！
看到自己处心积虑才得到的料子被楚芸韶用来随意铺地，楚湘怒血上涌，哭喊着对楚尚书发泄。
“爹爹！你看看长姐，为了羞辱我不惜专门准备如此昂贵的衣物，只为了铺地浪费！”转头，楚湘又狠狠瞪向楚芸韶，睚呲欲裂，却还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姐姐，要让姐姐如此记恨羞辱我，湘湘一直把您当做亲姐姐，时刻记挂着您，可您为了侮辱我，竟不惜如此铺张浪费，湘湘受辱事小，可您行事如此奢靡，辱没的可是整个楚家的家风啊！”
楚尚书眸色深沉，看向楚芸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他并未搭理楚湘的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楚芸韶。
楚湘前些日子为了几批料子大闹锦绣坊的事他自然有所耳闻，自送走楚芸韶后，他从未过问这个女儿的事情，而现在她却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料子，看来并不像他想的一样简单。
楚芸韶见目的达到，勾唇浅笑，轻叹开口。
“妹妹为何如此想我，我本不知这些衣料在京中是如此名贵，这批月华娟已是江南上个月的料子了，我手头并不宽裕，购入已用了我尽数家资，本想着用作礼物赠与主母与妹妹，却不想受到刁奴陷害，才迫不得已浪费了这一批好料子。”
楚芸韶望着先前泼水的侍女，一双美目泪波纵横，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对着楚尚书接着哽咽道
“女儿虽因病养在乡下无人教导，却自小耳濡目染我楚府美誉，但此次进京还未进府便受如此刁难，定是有人存心想挑拨我与楚家血脉亲情，败坏楚家名声，还望父亲明查真相，严惩刁奴，替女儿出一口气。”
楚芸韶语罢抽噎不止，眉目颦蹙，捂住心口，像因情绪过于激动站不稳身体，楚尚书见状扯开楚湘紧挽着他的手，大步上前搀扶住楚芸韶，沉声安抚。
“好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别气坏了身体。为父知你这些年艰辛，必定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啊，把这个胆敢欺辱大小姐的刁奴拖出去发卖了，终身不再收用！”
接着他大手一挥，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托着侍女一路膝行。
“饶命啊！大小姐，求您发发善心饶了我吧！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二小姐，二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您不是说好了……”
侍女不停的磕头，狼狈求饶，对上楚芸韶冷漠的双目后绝望地望向楚湘，在对方慌乱不敢对视的目光中彻底崩溃，楚湘生怕事情败露，忙给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会意，死死捂住侍女的嘴，让她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楚尚书轻拍楚芸韶的肩膀，露出虚伪的假面。
“好了，事情也解决了，芸韶这次受惊了，本想给你办个宴会好好接风洗尘，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养好身体，为父才能放心啊。来人啊，将我库房的钥匙去给大小姐，让她挑些喜欢的首饰，再让药房把那株百年红杉参取出来入药，给大小姐压压惊。”
楚芸韶对着楚父装模作样感激的谢恩，擦了擦眼泪，转头含笑的望向楚湘，楚湘对上她的眼睛，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漫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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