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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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厄纪129年
萨维市第一监狱S级关押室的门外响起了一声铃声，从门上的扬声器传来狱警的声音：“犯人S05337，接你的人到了，你可以出狱了。”
昏暗的牢房里墙角的射灯被突然打开，穿着狱服的男人下意识用手掌遮挡灯光。
他眯起眼，视线偏移几寸。
与走廊相邻的墙壁是整面的防爆玻璃，玻璃里映出他的倒影，倒影中的男人正带着凌厉的目光，和他对视。
男人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以下，新长出的胡茬看起来硬得扎手。
牢房左侧的墙壁突然打开，一个机器人从壁龛一样的位置滑出，来到男人跟前，眼睛中央的摄像头转向背面，换成了红外线扫描仪，将男人从发顶到脚跟扫描了一遍，从下方伸出一个座椅型的圆盘，并伸展开机械臂。
“陈克予先生，您好，我是机器人编号10884，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为您服务，请您坐在圆凳上，接下来将由我为您洗漱整理。”
仿佛见到老朋友一般，陈克予立马换了一副放松的表情，从善如流地坐了上去，口中颇有感慨：“你陪我那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还有点舍不得你。”
机器人没有回应，而是按照固定流程询问：“请问您是否需要理发？”
“是。”
“请问您需要什么发型？”
“就剪短点就行。”
机械臂精准地定位到他的头发，伸出理发剪，开始修理他的头发，然后又给他剃净了胡须，擦了脸。
陈克予看着机械臂上的剃须刀直发笑，有一次他差点就把剃须刀上的刀片扣下来了，吓得机器人立马报警，整个S区一旁红灯闪烁，一个中队的狱警们紧急集合，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后来发现原来是有人闲得蛋疼去扣剃须刀的刀片。
后来监狱对所有的机器人进行了改造，加固了剃须刀外层的滤网。
洗漱完毕，机器人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是一套全新的黑色工装，工装外部缠绕着一些复杂的束带，这些东西不是用来保护他的，而是确保在他行为异常时能防止他突然暴起的。
陈克予脱掉狱服，更换衣服的时候，他肩胛两侧的背肌紧绷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沿着脊柱的方向收束到腰际。
经过一番洗漱打扮，陈克予又是一副人模狗样。
与他当年在圣科威军校风光一时的“人模”相比，如今好像确实多了一些“狗样”。
比如，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厄洛斯手环”，时时刻刻监控着他的生命体征和情绪状态。
此时指示灯是绿色，代表他情绪稳定；
指示灯变黄，说明他情绪波动；
指示灯变红，说明他情绪激动，这个时候项圈就会采取必要的措施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又或者，永远安静下来。
防爆玻璃门的密码自动响起，门锁打开，走廊的等亮了起来，指引着出口的方向。
这种引路等平时不会亮起，亮的时候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指引着自由，另一种是指引着死亡。
第一种情况，几年也不会发生一次，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特级重犯。
他顺着灯光往前走，走廊两侧的玻璃墙里，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他，玻璃墙被拍得震耳欲聋，在走廊里形成巨大的回响。
直到走出S重犯关押区，他才见到真正的狱警，这里和普通关押区隔着两道密码锁舱门。
“警官，我想问一下现在是几点？”陈克予问。
估计狱警是新来的，被老油条们忽悠来接S级犯人，他脸上还带着刚出校园的稚气和一种少有的耐心。
陈克予给他留下了好印象——S级犯人看着好像也没那么凶神恶煞，还挺和善的。
狱警点亮厄洛斯手环，回答说：“现在是萨维时间晚上7点零3分。”
和善的陈克予点点头。
乘坐电梯到达顶层后，他们经过监狱行政楼的大厅，大厅中央，立着一座小型的厄洛斯雕塑。
而透过大厅前的巨大有机玻璃窗，也能看到行政大楼前矗立着一座更加高大的厄洛斯神像，神像坐落在喷泉池中心，爱神手持着弓箭，背后羽翼张开，在镭射灯的光照下，显得那么庄严肃穆，又那么慈爱祥和。
时值隆冬，天黑得早，庭院里的镭射灯悉数打开，陈克予站在玻璃窗前朝下望。看来白天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喷泉池已经封冻，池面上、厄洛斯神像上、院中的柏树上，都积了一层厚雪。
虽然新型隔音材料能够有效抵消90%的100分贝噪音，但是他还是听到了直升机逐渐靠近的声音，楼顶突然飞溅下一簇簇雪团，在夜空中亮闪闪的，那是被直升机飞速旋转的轮桨带起的气流扫落的。
狱警终于催促他道：“那个，咱们快走吧，他们好像到了。”
陈克予被带到一间能容纳20人左右的会议室，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审讯室以外的地方见人。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监区长陈克予认识，当年想从陈克予这狠狠敲一笔竹杠，不过在陈克予表明他已经被逐出家门，没有人会给他支援后，这位监区长朝他的左腹打了一拳。
当陈克予看向这位监区长时，监区长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萨维环城步道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狗屎。
与陈克予相对方向还有一扇门，那里直通天台，几个人时不时瞟向那扇门，像在等着什么人。
“犯人S05337，你的监视官马上就到了，你可以坐下等一会。”另一个人开口说，他的肩章表明他是第一监狱的副狱长。
“谢谢。”
陈克予一抬腿，很自然地坐到了会议桌上，一米九的身高没有让他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这让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变，但是没有人说什么，因为下一秒那扇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室外的寒气几乎是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会议室，年轻的狱警站在角落里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细碎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门外走进来三个人，直升机的着陆灯从他们的背后打过来，有些刺眼。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身穿一件黑色的警服夹克，双层翻领立着，遮住两侧的下颌线，他的肩头落了点雪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室内的暖风之中。
其他的狱长都站起来和来人打招呼，称呼他为洛警官。他们对于这位洛警官的畏惧程度，似乎要比对S级重犯还要高。
年轻人从走进室内的那一刻，目光似乎就一直锁定在陈克予身上。
陈克予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与他对望，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陈克予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才听到对面的人先开了口。
“你就是陈克予？”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的沙哑。
陈克予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棕色瞳孔。
“对，我就是。”
“萨维第二警署重案特情科，洛淮南。”
“你好，洛警官。”陈克予混不吝地笑笑，从会议桌上站起身，“现在给犯人分配的监视官都长这么好看？”
他朝对面靠近几步，另外几个监狱长立刻戒备起来，双手紧张地搭在腰间的枪套上。
“别紧张，别紧张。”陈克予伸出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脖子上的项圈。
“你们想要我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洛淮南对他的轻浮话语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调出厄洛斯手环里的信息，继续说：“陈克予，鉴于你精通生物医药研究，第二警署现将你保释出狱，征用为12.10案件的协助调查员，命我暂代你的狱外监视官，该通知即刻生效。”
说完他朝身后另一个警官命令道：“何新，给他戴上厄洛斯手环。”
“洛警官”陈克予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洛淮南，“我都有一个项圈了，没有必要再给我带手环吧？在监狱里我也是天天看新闻的，这不符合西陆最新颁布的资源节约政策。”
“少废话！手伸出来！”这个叫何新的警官看起来也是个愣头青，脾气不太好。
陈克予当然犯不上跟一个孩子置气，顺从地伸出双手，他的左右手分别被卡上一个黑色手环，每个手环上都有一个小型液晶显示屏。
手环一被扣紧，上面就会立刻显示出他的心率、脉搏等体征指标。
这个东西他可太熟悉了，每个西陆公民从记事起，手腕上就带着这东西，直到带进棺材，或者是被剥夺了公民身份，才会被摘掉手环。
只不过他可从来没一起带过两个，这玩意现在都开始搞批发了吗？
“哎，要不然你们把我脖子上这个取了也行，现在在萨维城，狗都不戴项圈了。”
陈克予嘴上一刻不停，直到他看到姓何的警官飞速调出一个操控界面，按下一个按钮。
突然之间，两个手环之间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他的双手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迫着，一瞬间吸到了一起。
手环变成了手铐。
何新显得很得意，冲他挑挑眉：“闭嘴吧你。”
“走吧。”洛淮南不想跟他在这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
“哎，洛警官，等一下。”陈克予叫住他。
洛淮南转头看他，微微皱眉。
“你还有什么事？”
陈克予同时举起双手，当然也只能同时举起双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烟瘾犯了，能给一支吗？”
“什么臭毛病？你是犯人还是大爷？”何新推搡了他一把，催促他快走。
“何新。”洛淮南轻声呵斥了一声，略作思考，竟然真的从披风里掏出一盒烟，随手扔到桌子上。
“快点抽，抽完上路。”
陈克予又得寸进尺地往前挪了两步，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的手被扣着。
洛淮南身后另一个警官很会看眼色，他拾起桌上的香烟，还管另一个狱警借了火机，刚要上前一步给陈克予递过去，就看到陈克予朝一边偏了头。
这个警官平时属于脾气较好的那类，被一个犯人如此挑衅，还是头一回，就在他想要发火的时候，洛淮南神色平静地接过他手里的烟和火机，走到陈克予面前。
这一场景吓坏了整个会议室的所有人，洛淮南的臭脾气整个警界人尽皆知，敢让他给点烟的人，陈克予是第一个。
敢让他点烟的阶下囚，陈克予更是第一个。
两个人距离很近，当洛淮南把烟举到陈克予唇边时，陈克予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止疼喷雾的味道。
果然，在他袖口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紧紧缠绕着绷带。
火苗噗得从火机中跳跃出来，洛淮南垂着眼睑，漆黑的睫毛遮住了他棕色的瞳孔。
陈克予配合着他略微低下头，点烟的过程用了几秒，陈克予的眼神就在他的脸上逡巡了几秒。
“你的心率在上升。”洛淮南突然说。
陈克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自己的手环，确实，心率值确实从平时的60上升到了90多。
脖颈上的项圈的绿色指示灯在不停闪烁，有变黄的趋势。
“你最好调整一下呼吸。”洛淮南抬起眼和他对视，“再这样下去，厄洛斯会立马给你注射镇定剂。”
陈克予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打在洛淮南的脸上，给洛淮南棕色的瞳孔上蒙了一层翳。
“好。”他笑着回答。
“还有什么要求？最好一次说完，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烟雾散去，棕色瞳孔里又清晰地倒映出明灭闪烁的烟火。
风把室外的雪花卷进室内，室内温度骤降，所有人的鼻尖都冻红了，但是没有人敢去关门。
陈克予的鼻尖没有红，但是眼尾有点红。
“没有了。”他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N-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