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冰雪消融时》鹤别辰溪

2、人生若如初相见

　　听着听着，奶妈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再也听不见。我依偎在奶妈怀里，突然感觉自己向后仰，再接着，奶妈就没动静了。

　　再一睁眼，我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奶妈静静地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一般，又见一个人把着奶妈的手腕，这情形，不禁让我想起了祖母，当时也是有一个人把着祖母的手，不同的是，奶妈没被扎针。

　　只见那个人叫了一个小厮和他去抓药，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了，一勺一勺地喂给奶妈。那味道真不好闻，我不知道奶妈是如何咽下去的。

　　那客栈老板问大夫，我奶妈的情况，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开几副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奶妈终于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这时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至少他们能够接纳照顾我和奶妈。但到了第二天，一切都变了。

　　早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奶妈起身去开门，只见几个人走了进来，粗鲁地将奶妈推到门外，连同我们的包裹细软一起扔了出去。

　　奶妈见他们要对我下手，连忙冲上前抱起我，走到门口，捡起被扔到地上的包袱，撂下一句恨话：“我们自己会走，不劳你们动手了！”这不紧让我想起一句话：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奶妈虽不是我的母亲，却胜似母亲，她是我一辈子都会感念的人。

　　离开客栈，走在大街上，周围的人都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只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时不时蹦跶出几个低俗的字，只见我奶妈却一言不发，好似这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神情冷漠。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周围的咒骂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菜叶子扔过来，我奶妈依旧一言不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我心里清楚，是尚书府的事传了出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恐怕整个凌安城都知道我是邪祟，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祖母。

　　不知道奶妈是不是绷不住了，眼眶竟变得有些湿润。我不知怎地，想伸手为奶妈擦拭眼角的泪水。

　　奶妈迈着沉重地步伐，带我离开了凌安城——这个寒冷“冰雪之城”，冰冻了我幼小的心，幼小的身躯。

　　我们往城外一直走，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在一片树林外找到一个小破屋子。

　　奶妈背着我，收拾着屋子，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冒出，时不时直起来捶一下腰。在收拾的过程中，奶妈几经要晕倒，却仍然在坚持，奶妈昨天才感染了风寒，还未痊愈，今日又背着我走了那么多路，现在还要打扫屋子，她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是我连累了她，要不是因为我，奶妈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屋子被奶妈收拾好了，但奶妈早已筋疲力尽，终是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我们在一个陌生人家里。一个大爷端着一碗药站在我们面前，一个大妈将药接过，将我奶妈扶起，小心翼翼地喂我奶妈喝药。

　　只听那大妈道：“我和我男人去城里采买，回来的时候看见你晕到在了一个破屋里，我和我男人商量了一下就把你们带了回来。”

　　“这里是清云村，你就安心在村子里住下，等你病好了，又再做打算。”我奶妈感动得握住那大妈的手，连声道谢。

　　听那大妈说，她有个儿子，前一两年，进京赶考去了，他说等他高中做了官就把我们接到城里去住。

　　我奶妈听后，连夸他有孝心。那大妈又问起我们的情况。我奶妈一时难以开口，那大妈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可我奶妈终是开了口，将我们的遭遇告诉了她，但我被人说为邪祟这件事除外，只说和她说了我如何丧母和祖母去世的事。

　　那大妈听后，起身和她男人商量了一下。良久，那大妈开口道：“如果不嫌弃，就在她家住下，不就是添双筷子，添双碗的事吗。”我奶妈本想拒绝，但奈何拗不过她，只好应下了，我奶妈说，可以帮他家干活，啥活都能干。

　　那大妈应下了，就这样我们在这大妈家住下了。我和奶妈也过上了一段安生的日子。

　　次日，我奶妈白天就帮着他们洗衣做饭。那大妈见状，忙让我奶妈去歇着，说她病还没好，就不要干这些活了。我奶妈则回到自己干活干习惯了，没什么事。那大妈只好交待了一句：“别累着自己。”

　　在村里的时光，是我自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每个人都很和善，这里的小孩也喜欢和我玩。

　　村子外有条小河，村里的妇女都去那里洗衣，妇女们边洗衣，边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还会爆出什么惊人的消息、八卦。田地里，男人们辛勤劳作，但在劳作之余，也会聊天，聊的内容，很杂，国事，比如，赋税、县官之类的；家事，比如，家里又有什么喜事或丧事。

　　每到庄稼成熟的时候，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到稻田里收稻，稻田一片金黄，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风吹过，稻香扑鼻。

　　“稻花香里说丰年”大概说得就是这样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十年过去了。那大妈的儿子寒窗苦读十余栽，终一朝中举。不久，我们就和大妈一家回到了凌安城去住。

　　凌安城，十年了，终究还是回来了。城中繁华依旧，人们都照常生活，仿佛十年前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们住进了那大妈儿子的房子，房子还算不错，有一个小院，小院到挺别致，院前有一条长廊，廊墙面上画了几幅画。一个下人带我们来到我们的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我这十年都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就在屋子里到处转悠，好奇地打量这周围的一切。

　　那大妈的儿子邀我们去市集上逛逛，说实话，我虽生在京城，可市集从未去逛过，便欣然应允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到处都是些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我就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奶妈在我后面再三嘱咐我，不要乱跑，跟紧她。我嘴上应着，身体却不诚实，一个劲的往前跑，奶妈就在后面使劲地追。

　　突然我撞到了一位公子，抬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只见那位公子，一双丹凤眼，似含万般情意，又美得摄人心魄，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身材高挑，身上又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久久不肯挪开视线，那公子突然开口：“小姑娘，看够了吗。”我回过神来，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哥哥，你真好看。”那公子，蹲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说道：“那小妹妹，你说说哥哥，哪里好看。”

　　那声音很温柔，又略显成熟。我答道：“哥哥，你眼睛、鼻子，都好看。”那公子没有说话，笑着看着我，那笑容灿烂，如春花般烂漫，又很温暖，能治愈人心。

　　他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经意间闯近我的世界，我的冰雪世界，要迎来阳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