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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乱葬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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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影子死前还存星点意识,我忘记同他告别。大火熄灭后,他的尸体已成黑炭,我发慈悲挖了个浅坑,粗粗将他掩埋。
往后几年清明,我给影子烧纸钱撒酒,跟他说起当年忘记同他说,我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
我知道影子和郎中时旧相识,所以我留了他一条命,把他带到郎中面前。知道郎中的动机不纯,知道那天夜里的酒不干净,更知道那名士不是碰巧路过亦非色欲熏心。
郎中给我的醒酒药丸,我含在嘴里藏在舌下,等他走后,我吐了出来。因为我闻出,里头的东西存异样。其实郎中不说,我也猜的出约莫是压蛊的。我未服下,母蛊动躁提前,郎中不得不费心力续我的命。也不知何时他将蛊下在我身,这偌大天下,也就郎中有此识人血脉暗下毒蛊本事。
问过陈阿山,他的孩儿早夭,出生不到半年便去世。
郎中的药没能把发瘟的孩儿救回来。
我一向心理明了,相较于治人救命的药,郎中更中意害人夺命的毒。他欲夺了我的嗅觉,偏药差一味,犯了慈悲,却赐给我虫蚊不扰。我本无几日好活,那蛊若有用,养了便养了。
我不知道影子在临死忏悔什么是否真心忏悔。影子本以托乱葬坟匠人重铸至完好如初的九节鞭,我重挖自个的腰间剑时,发现不知何时已再次支离破碎。
事后,我去看望过影子的妻女,发觉合州郊外的大宅已荒废许久,这家人离去地匆忙,甚至连祠堂內的灵牌都没能带上。
我进灵堂,扫掉蛛网灰尘,看过几十灵牌,全全空白无一刻字。
那场大灾中,并非所有人都葬身火海,有些聪明人瞧出端倪一早离去的,我花费精力一个个找出杀死,尸身带回乱葬坟掩埋。
我坚守在寸草不生的废墟不愿离开,是因为我知道终有一日,有人会找上门来。
先来的是个小娃娃,他迷了路,不大的孩子递给我一把薄刃匕首。
后来的白衣公子,我看着甚熟,不望与他相认。
当年扯着我衣角的小猢狲长大成人,操着北边正统的官话,给我送了袋吴地特有的乌米饭,味道比我做的还差了点。可惜的是我再闻不出山米炒的香。
看到熟悉的信件,我也没必要去计较。初收的信件大火焚尽,我不知里头写了些什么。
代养周家小子时,我便知道周家当年出了事,知道来给我送信的人是那孩子,也知道那已登位的名士不会放过我。
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他。
大街上仍贴满五万金悬赏我项上人头的告示,只是我即便执剑招摇过市也无人胆敢再鲁莽上前。
人,都是惜命的。为了活命,自己也是可利用的一步好棋。
浪荡那晚我借了郎中的药酒过瘾,实际未醉,与他交缠我亦未失神。至始至终,无人信我。
那人第一次与我共欢后,我暗中查过他的身份,窥探到郎中与其私底下的交易,我装作无知。他们将我看做不谙世事,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显露破绽,他们低看了我。
名士与我于红楼相遇并非巧合。我身子好些后回过专属我的客房,在床底发现一柄沾血的小刀。
他腰间的伤是他自个划的。他或许不知床铺上的鲜血是他流还是我流。我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何时,一切未可知。
乱葬坟无明令禁止他人出入,不过里边的人大多不愿再出去,外边的人也通常寻不到合理由头进来,嫌恶的不愿。
一条百步洪隔绝,井水不犯河水,两相安好。
时常借着探望我的由头进乱葬坟,倒也合情合理。百步洪至郎中屋头,正好横贯整个乱葬坟。那所谓的肚涨,也不过郎中日日灌药催蛊而得的样。
他们既意图利用我,我纵然腹中叠毒渐胀,不如将计就计与他们玩个戏耍,赌郎中取蛊仍愿留我一命。他们的密谋我不甚清楚,了了猜个大概,与我无干系。
乱葬坟中人,不论避世避人皆谈不上交情二字,对此人众人更无情谊可言,万一失手杀了人,也无人会追究,行事随心去留随意,任凭你罪无可恕,乱葬坟没有惩罚。
可乱葬坟有毁灭。技不如人,只得任人宰割。
左右周旋一圈,我盘算一番觉着方便,故借着他们的刀,杀了我要杀的人。
上高崖对决前,我一路杀了很多人,管不上他们或善或恶,大概我再控制不住身上的劣根性,不把他们当人命。
与他兵刃相接刹那,我推翻心里想杀掉他的决定。愿相看完一朝之主殒命,天下大乱的好戏,一瞬却失了兴趣。
清醒过来那刻,无形的幽冥提醒我:我要命,就得要别人的命,我要活,就得让别人不得活。
我没的选,更不后悔。
所以,我再说一次,周家不是我灭的。
但乱葬坟,是我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