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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上帝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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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出乎意料的,影子看不惯我成日和男人一块窝缩在双人房间中看报聊天,他掀开我的薄被揪出我,无视同床男人冷眼,催我去外边走一走。
不情不愿的钻出内芯皱巴的棉被,我双脚带上粘着干涸血迹和湿泥的不合脚的毛线鞋,拖沓步子往外走。
我不喜欢去影子口中所说的外边。
所谓的外边,也只是困在高墙之中封闭空间可见天日的一方寸地。空间大,露天,清楚的看到周围的高墙。
半死不活的树木死拽几片半枯的凋叶,几张虫蛀得看不出原貌的长椅七零八落,衰老的人顶着灰败的发,步履蹒跚地沿路徘徊。
嘎吱作响的娱乐器材之间,还有一架秋千。
坐在秋千上,紧紧抓住链条,我的十个指尖没有月弯,光洁的指甲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泛白。病白的薄皮之下有无数的细胞死亡,无数的细胞诞生。
它就在其中撒腿奔跑。
我的身体仿佛如同一个恢宏而又精巧的宇宙,我的体内无数的星系运转,孕育数不胜数的文明,他们往往和谐共处,却又免不了冲突矛盾激化为战争,带来无数的病痛与苦难。
一切都过于匪夷所思,使一场现实无限接近于一场骗局。
他说,现实和骗局就像双曲线无限趋近渐近线。
我试着凭自己的力量荡起,发现生锈的铁秋千架旁蹲着个不大女孩。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的小裙子,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包裹,低头蜷缩身子依靠在支架上。
如果我没看错,她的脸上还留着新鲜的咸水。我跳下秋千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埋头抽泣但一言不发。
他尾随我一道到外边,静静地站在远处掉漆的长廊向外望。我有所感,转头看他。
「没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的像猛兽尖利的爪牙划过铁板,刺耳的引我回头。
「说好一直陪我玩的,」女孩忽的不再掉泪,掀起裙摆擦擦脸上的涕泪,对我露出个僵硬的笑,「可是她没来。」
她的笑丑陋而灿烂,我不懂得安慰,只沉默地拍拍她乱糟糟的头顶。她保持那个笑,将那个包裹塞进我的手里,站起转身朝走廊走去。
「帮我找到她。」
依照轮廓,我依稀分辨出包裹里藏了个不大的头颅。我目送女孩的离开,目睹她没入影子。女孩的玩伴走了,没能信守承诺一直陪她。
在我的想法进一步蹦出前,他到我面前揽走不正规圆的包裹。
他单手拎起那颗头颅说:「这是她的玩伴送她的礼物。」
臂弯空空的瞬间我下意识看向他,想起几日前黑块拼出的女童。我能听见她因被裹黑暗中歇斯底里的哭喊,能听见她的一句感恩。
「继续吧。」他蒙住我的眼。
颔首应下他的提议,待他撤下手我重新坐上秋千牢牢握紧两侧的铁链。
抱着那颗头颅,他站在我的身后,轻推我的背脊时秋千带着我上下抡圆,常年失修的铁架因我的重量吱呀作响。风在我的耳边疾驰,呢喃地控告远方之人的非常恶行。
我越过云霄,凌驾于苍穹之上,将诸事抛却。
我知晓,它于我而言,是那不为人知的月之暗面。我执意与它共生,逃不掉□□在泥土下侵销朽坏,万物从此难及。
厚土之下的意识,磨练几个世纪,尸身化为烂土,烂土上开出虚弱的花朵,意识由根到蕾,终飘荡世间。
「你会陪着我吗?」秋千停下,他伸出手将我抱下,我狠狠地搂住他,他却不作答。
他的美妙气味再不能使它宁静,也再不能使我安心入眠。
没日没夜混乱的睡眠周期,我每每陷入陈旧的梦魇里,无人肯将我从冰冷的水里打捞起。
「你会一直陪着它吗?」
沉默蔓延,他轻叹,柔柔地拍拍我的背,吻上我的唇瓣,一触即失。
久久的,他才吐出一个字:「会。」
15.
某天夜里,他的嘶鸣将我惊起。难得我未入魇得了一场好眠却被扰。
它烦躁地扑在他的躯体之上嘶吼,呲着牙一双充血的眼撕裂。
我身边的人,瞪大眼,一口一口地微弱吸气,我掀开他蓝白色条纹的劣质上衣,他腹部的伤口黑红溃烂,心口处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猩红。
这几日除了我和他,没人注意它的存在。
飞蝶破茧般,它脱离了我,摸索过他每一寸坚硬的骨骼、匀称有力的肌理、柔软的脏器。它尖着嗓子,依偎、依赖、痴恋他的躯体。
它催促熟练的他,引导生涩的我。
「杀了我吧。」他替我抹去眼角的泪,轻吻我的耳垂。他的眼里没有柔情蜜意,一片凄寒冰冷。
「否则,我会杀了你。」
下一秒,我就能狠心将这种人的头颅拧下,偏偏这一秒我不能拒绝。我还记得他对我承诺的话。
心脏常速跳动,我无声地笑,它却在放声嘶吼。他默笑俯身,我狠狠地咬住他的耳垂。
看着圆润的耳垂上一圈渗血牙印,我舔了舔沾血的嘴唇,嘴里丁点的铁腥味教人心满意足。
我没有想过要反抗,也没有想过逆来顺受。
他的气味始终充斥着原始与血腥。
夜晚,是上帝的手遮住太阳刺眼的光芒,使得世间多数生物得以入眠或隐入黑暗,隐藏起自己的行动。
陷入一片昏沉,一片孤帆漂浮广袤无垠的汪洋之上,孤立无援。
上帝哭泣、天降雷霆与暴雨,海浪翻滚涛声震天。
巨浪一个接一个的掀起,翻的孤舟摇摆伶仃,不得片刻喘息,一轮轮攻势接踵而至。
暴雨拍打着孤舟薄弱的木壁,孤舟头一次下海,缺乏经验,迷茫地,不知如何应对。
早知求饶不得用处故不做此白费气力的事,只得全力的迎合、享受,在暴风雨中度过历练,迎接新生,顺遂意愿。
反客为主,恣意妄为。
浪涛高巨,海面上却无丁点风吹,海洋深处的暗流涌动,暗礁窥伺。
一叶孤帆。
不见陆地,不得港口,永不达终点。
海似也怜惜孤舟。
暴雨过后,海水温和的亲吻着其残破不堪的身体,温柔的将其包裹。
天色终于明亮,海浪渐渐平息,孤舟已沉没,与海相依,永无法分离。
巨浪与孤舟的相互搏斗持续了一整场暴风雨。
清晨把我唤醒时,咸味海水干涸后的粘腻消失,身上虽仍有对抗风暴的隐隐作痛,但却还算清爽。
它一如既往依在他的怀里,朝他幽黑的眼一笑,恶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膀,它试图撕下一块肉来果腹,报复巨浪的无情。我娇纵它的所作所为,任凭它磋磨。
他吃痛,仍笑看我,眸子依旧一片寒霜。
不知是谁拉开厚重黑紫窗帘的窗间一片明亮。
我与他,那一晚,巨浪几度淹没了孤舟。但黎明来临之时,平静的海面上依然漂浮着那一叶孤独的小舟。
我们试图在躯体或灵魂层面达成一定的契合,但不幸的是,我们的矛盾激化,到达巅峰。
起码,多数人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