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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同床 ...


  •   阮笺云对此浑然不觉,本想径直上床,然而还是拐了个弯,坐在了桌案旁边。

      按规矩,她应当睡在外侧,以便夜里侍奉裴则毓。
      既然如此,不如等裴则毓先进去的好,也省得再来回折腾。

      原先她站着,他坐着,有些东西还是不明显的。
      然而待她坐下后,寝衣宽松,胸口不经意间就露出了些许柔软的痕迹。

      记忆里马背上的触感忽然鲜明无比,裴则毓微微偏头错开目光,道:“我夜里不会醒,你睡里侧吧。”

      顾虑被他说出口,阮笺云自然无有不可,撩开帘帐便躺了进去。
      刚刚沐浴完,身上清爽洁净,被褥柔软温暖,她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困意上涌,慢慢阖上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到净室的门被拉开。
      随即便是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帘幕被缓慢拉开,紧接着,身侧柔软的床褥蓦地一沉。

      裴则毓低头,正巧撞进阮笺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怔了一下,不自觉轻声道:“我吵醒你了?”

      阮笺云摇摇头,早在他吹蜡烛时,她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裴则毓熄了床头的蜡烛,低声道:“睡吧。”

      阮笺云依言闭眼,强行忽视身边强烈的存在,继续酝酿睡意。

      然而下一瞬,就在裴则毓掀开被褥的同时,她身上骤然一凉。
      两人均是不约而同地一怔。

      阮笺云心下“咯噔”一声。
      方才帐幕里幽暗,她竟没看清床上只准备了一床被褥!

      裴则毓手里捏着被褥一角,一时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动作难得停滞了几秒。
      片刻后,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道:“你盖吧,我去叫时良再拿一床。”

      阮笺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浓睫微垂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她静静听着裴则毓下床、披衣、穿靴、开门的声音,一动不动。

      寂静的夜里,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愈发明晰。

      裴则毓不多时便回来了,阮笺云早已将自己的被褥归拢到了里侧那半,方便他铺开。
      折腾一番,两人终于各自躺在自己的那一卷被褥里。

      阮笺云此时却有些睡不着了,许久才轻轻翻过身,侧背着裴则毓,睁着一双眼睛,默默盯着床帐上的纹样出神。

      床不大,稍微一点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另一个人的耳朵,她正苦恼该如何入睡,忽听身侧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睡不着?”

      声音低而哑,听起来同样十分清醒。

      既被发现,阮笺云便轻轻“嗯”了一声。

      木质床架发出“吱呀”的声响,裴则毓竟是要起身。
      “房里还有一张卧榻,我去那处睡。”

      他以为是自己把阮笺云吵醒了。

      阮笺云怔了一下,动作快于话语,从被窝里伸出手,扯住了裴则毓的衣角。
      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不是殿下的缘故。”

      这本就是裴则毓母亲的寝殿,哪有她一个外人把他赶去睡榻的道理?

      裴则毓回头,借着几缕微弱的月光,看见黑夜里她清凌凌的眼睛望着自己,仿若两块生光的玉石。

      身侧重新陷了下去,她听见那人舒了一口气:“好。”

      两人都不困,默默良久,还是阮笺云先开了口。
      “殿下儿时,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床帐垂下,将雕花梨木床困成一个狭小的四方体,裴则毓从没觉得她的声音离自己这么近过,仿若贴着他的耳畔说的。
      柔软的,带着温热气息的,顺着他的枕畔渡了过来。

      “是。”

      “可我听说……
      “母亲那时只是贵人,为何能亲自抚养殿下?”

      大梁后宫有旧例,依照规矩,位分低的妃嫔不得亲自抚养孩子长大,需得把孩子交由妃位及以上之人处抚养。

      她这一问,立刻将裴则毓的思绪拉到了十几年前。
      那些遥远的旧事,他都快随着母亲的离去,一并忘却了。

      这一问过后,两人间沉默了很久,久到阮笺云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才听裴则毓沉静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我生得不巧。”
      “那时,七、八皇兄才故去不久,妃位只有阮、齐、陈三位,后两位分别是七、八皇兄的生母。”
      “丧子之痛,让她们无力再抚养一个新生的孩子。”

      “而六皇兄那时也感染了风寒,阮贵妃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

      那年冬日,一阵要命的风寒席卷了整座京城,夺去了不少稚儿的生命。
      皇子新丧,他是在一片缟素中诞生的。

      除了贞贵嫔,无人为他的到来感到欢喜。反而还有宫人背地里散播谣言,说是因为他命犯孤煞,才克死了前面的皇子。

      但他将这些一并略了过去,只将结果讲与阮笺云听。
      “后来,是皇后开恩,命母亲亲自抚养我,顺带将四皇姐还给了尚在世的柔贵嫔。”

      这宫里惯于踩高捧低,生母位卑,父皇漠然,就算身为一介皇子,也不免遭人白眼。

      不知为何,她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言地躺在他身侧,裴则毓却感觉,那股长久以来藏在他影子里的孤独,似乎少了一些。
      这一刻,他久违地感到心安。
      如同从前,母亲还在他身边时。

      从前那些褪色的记忆,此刻无端鲜明起来,令他迫切地想向身侧之人宣之于口。

      “……我母亲,从前只是一个宫女。”

      “她那时在浣衣局,一天夜里,去给阮贵妃送一件寝衣。因为贵妃催着要,便从御花园抄了近道。”
      “然后,就遇到了陛下。”

      “那日,恰好是六皇兄的生辰。”

      那日边境传来大捷的消息,成帝一时高兴,喝了边疆进贡上来的鹿血,凶热上涌,再加上六皇子生辰,便去娇软可人的阮贵妃处。
      不想,半路遇一宫女。

      那宫女辨出他身份,慌忙跪拜在地,煌煌月色下,一张小脸发白颤抖,乌发雪肤,分外楚楚。

      后面的事,便不言而喻了。
      面对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那一人,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别无他法,只得噙着泪默默顺从。
      即便还有一年,她就能出宫了。

      “阮贵妃因此,十分怨恨她。”

      苦等一整夜,成帝迟迟不来,向浣衣局索要的寝衣也不曾送到。
      哄睡六皇子后,阮贵妃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只是坐在窗边,红着眼睛,看了一整夜的月亮。

      翌日,便知道了陛下临幸了浣衣局的一个宫女的事。

      阮笺云静静听着,心揪成一团。

      单单一个“怨恨”,怎能解阮贵妃心中恨意。
      之后的事,他不说,她也能想象到。
      然而听他用平静的语气将这些旧事铺陈时,胸腔里那颗鲜明跳动的心脏,泛着阵阵难言的钝痛。

      久久等不到下文,忍不住低声问他:“然后呢?”

      裴则毓闭了闭眼,才道:“不过是些旧事,不提也罢。”
      “很晚了,睡吧。”

      这一句话说完,他当真不再言语。
      床帐里重归静寂。

      身侧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片刻后,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怔,随即感到那只比他小上许多的手,用两根指腹,轻轻揉抚着他手上凸起的骨节。
      一下,又一下,似一根轻盈的羽毛飘落。

      她没说什么,只是用不变的力道固执地抚着那一处,如一种无声的坚守。

      裴则毓心下忽然柔软非常。
      有无声冰川融化,顺着山峦蜿蜒而下,汇聚成春天的溪流。
      溪水围城,将他的心门也泡得酸软。

      许久过后,阮笺云轻抚的力道逐渐微弱,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至静静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动不动。

      裴则毓微微偏头,眸色深沉,注视着她恬静柔软的睡颜。
      良久,才终于阖上眼。

      —

      次日醒来,身侧被褥冰凉。

      阮笺云翻了个身,正撞上进门来的青霭。

      “姑娘,您醒啦。”

      阮笺云撑起身,环顾一圈房内。
      “殿下呢?”

      “殿下那边有事,天不亮就起了,还嘱咐我们不要吵醒您。”

      阮笺云“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额角。
      自己一向认床,昨夜居然睡得这么沉……
      竟然连裴则毓走了都不知道。

      想到出嫁前教导嬷嬷的叮嘱,她浓睫微垂,心中一阵舒然。
      不仅不用伺候丈夫穿衣,甚至还比丈夫起得晚。

      不得不说,除去府中的杂事以及惠阳郡主的纠缠,嫁进九皇子府,倒是一段自由自在的舒坦日子。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坐着马车回了府。

      才进房中安顿不久,周英就来了。

      “主母,查到了。”

      她一向不苟言笑,此时眼睛难得明亮了许多,灼灼地望着阮笺云。

      “奴婢去打听了,厨房里一个人的女儿曾经见到,有一次孔嬷嬷没走正门,而是从偏门偷偷摸摸地出了府。”
      “她正巧趴在围墙的狗洞玩,就是通过洞口望见的。”

      “那时她娘还在孔嬷嬷手下,她不敢对人声张,昨日听奴婢问了,才悄悄私下来找奴婢的。”
      “据她说,孔嬷嬷去的方向,倒像是西坊。”

      “奴婢猜,”周英顿了顿,道:“她有可能是去的当铺。”

      当铺……

      阮笺云蹙了蹙眉,这可不太好查。
      西坊做什么买卖的都有,若是孔嬷嬷一口咬死是去采买府中用度,她们也拿不出铁证。

      “青霭,下午你去一趟西坊的当铺。”

      阮笺云吩咐完,转而对周英道:“这个猜测,你想办法叫孙蓉那一伙人知道。”

      周英顿时警惕:“不需要瞒着她们吗?”
      万一,有人去告密了怎么办?

      见她神色不解,阮笺云笑笑,道:“不。”
      “就是要让她们知道,而且,描述得夸张些,越夸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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