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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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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桐四中打着“关注学生身体健康”的口号,在准高三年级进入期末考冲刺后仍未取消体育课,路春许和徐浩川也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回高一高二校区看看生生和它的孩子们。
还是老位置,原本躺在草丛里睡觉的生生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地睁开眼,发现是徐路两人后又立刻卸下防备。
抚摸生生下巴的时候,路春许还是忍不住感叹:“生生真是我见过的最乖巧的猫。”
“偏偏它只认我们俩。“
路春许神叨叨地接了一句:“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也许它觉得这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也许它上辈子就跟咱俩关系好了。”
“上辈子?你相信转世的存在?”
“你不信?”路春许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
徐浩川侧身看着他,沉思片刻:“信不信都行,反正即使有转世,也跟这辈子的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路春许蹲在地上,也转身反驳:“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信不信,咱俩上辈子也认识!”
徐浩川浅笑:“这话说得,好像你见过咱俩的上辈子一样。”
路春许也笑起来,开始胡说八道:“我当然见过了,上辈子的你可是个超级万人迷,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受欢迎了!我呢,就比较内向,连想跟你说上一句话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本来是说来想哄徐浩川开心的,谁知徐浩川突然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直把他盯得发毛。
“怎么了?”
路春许咽了咽口水。
徐浩川只摇摇头,淡淡回复一句:“听起来还挺吓人的。”
是啊,他认识的徐浩川,最讨厌众人打量的目光,更别提做什么万人迷了。
路春许连忙往回找补:“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咱俩还有好多话可以说,慢慢地说!”
徐浩川配合地做出回应,两人的对话很顺畅地进行下去,但路春许总觉得他的眼底仍然翻涌着悲伤的色彩。
一如他那强大稳定却始终不声不响的迟郁内核。
他究竟有没有见过完全真实的徐浩川呢?
路春许突然有些害怕,抓住身边少年的衣袖:“徐浩川。”
再一次,重复他的全名。
“嗯?”
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回应。
“王叔这段时间没空接送我,我最近都自己一个人往返,在家做什么事也都不太方便。你的出租屋离学校很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说到这里,他难免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试探着接着说道,“我可以先在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吗?你愿意吗?”
——徐浩川,你手腕受伤了,正好这段时间我一个人上下学,要不我搬过来住一段时间吧?你愿意吗?
——……我愿意。
——徐浩川,我们私奔吧!去哪都行!我带你离开这里,什么也不要管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
——听不见!大点声!
——我愿意。
——再大声点!!
——我愿意!
徐浩川,徐浩川,徐浩川。
你愿意吗?
少年一如既往,从不拒绝他:“我愿意。”
于是路春许笑起来,甘愿与他再赴一趟刀山火海。
周六下午放学后,徐浩川陪着路春许打车回家拿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可能会用到的书本和其他生活用品,称得上是草率地领着人回了家。
那天晚上徐浩川又帮路春许吹了一次头发,两人坐在床上,路春许要他保证以后有关冯宇辉的任何事都不准瞒着他。
“我和你是一条战线上的,我知道冯宇辉一直在针对你,以后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一起商量。”
徐浩川保持着动作不变,点头应好。
“你今天还要睡外面吗?你不热吗?”
“两个人睡一张床太挤了。”
“那我睡外面呗。”
“没事,我觉得睡沙发挺舒服的。”
路春许劝不动他,索性闭嘴,眯起眼睛享受对方的服务。
发丝上的水珠滴落耳畔及侧脸,在空调中凉丝丝的,深吸一口气,似乎能闻到水雾的味道。很淡,很柔和,像一个温暖的拥抱,像一双轻柔的大手。
平淡而又美好。
高中生的同居生活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那是在匆忙与焦虑中寻找光亮的日子。
徐浩川比路春许醒得早,独自洗漱好,通常是去厨房里烧水,待咕噜咕噜冒出水泡沸腾时,就去卧室把路春许喊起来。
对方或许会赖一小会儿床,但是并不要紧,等下好面,徐浩川会过来第二次叫他起床,以对方的脸皮程度,即使起床气再大也不至于继续赖着不起。
路春许会伸个大大的懒腰,用一只手穿好衣服,迷迷瞪瞪地刷牙洗脸,再稍加清醒一些地走到饭桌旁。
这时徐浩川往往已经备好早饭,整齐放在桌上,椅子也一并并排放好。
路春许会高兴地和他打招呼,然后看着对方并不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容。
有时早上来不及在家吃早饭,就匆匆忙忙带走两个前一天买好的面包,路春许可以靠在徐浩川背上一边吃一边犯困,而徐浩川只能趁等红绿灯的间隙抓紧吃上几口。
或者还可以去坡下的那一排早餐摊买饭,清早尤其火爆,被一群走读生攻占。路春许和徐浩川一致认为最好吃的是一位婆婆卖的手抓饼,旁边的煎饼果子也不错,就是等待的时间更长,有一次他们就差点迟到了,各自提着早饭踩着铃声跑到班,好在老师还没到。
中午走读生可以回家睡午觉,平日里由于时间紧张,路春许都是在食堂吃过饭后直接回教室睡觉。现在有了徐浩川的出租屋,他便每日在约定的时间到车棚边和徐浩川汇合,不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戴上属于自己的头盔,动作熟练地坐上电动车。
晚上放学时也是如此。
炎热的夏天,路春许不喜欢挨着别人,总觉得这样是在互相传递热度。但坐在徐浩川身后,感受车速带来的微风,无所事事地放空大脑,偶尔含着一根冰棍,任凉意滑进胸腔时,他又会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季节。
这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同徐浩川搭话。
聊紧张的课程,聊秃顶的老师,聊女同学摆在桌上的小花,聊风,聊云,聊人生。
徐浩川会句句回应,但若是让他讲讲自己,他便会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东西。
他一向如此,过度封闭自己,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自己的生命,唯一能让他起点兴趣的,或许只有靠在他身后自言自语,试图让自己开心一些的少年了。
整个六月,他们都是这样一前一后依偎着度过。那辆不起眼的二手电动车,倾听了多少漫无边际的畅想,承载了多少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期间,徐浩川一直在替路春许洗头,吹头,他也一直睡在客厅里,实在热了就吹吹风扇。
这般遮遮掩掩,更显得心里有鬼。
路春许也顺着他,没有再做任何越界的事情。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转眼间已临近高二下期的期末考试。
广播里反反复复宣讲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说什么这是进入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能力检测,老师却又反其道给学生减压,说这不是真正的高考,不必太过紧张。
一来二去,这宛若前后夹击的教学方式不知满足了谁的备考目的,总之学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个个神经高度紧绷。连平时活蹦乱跳的陈一鸣也没了精神,课间也不往教室外面跑了,就待在座位上复习,拿着个错题本叫苦连天地重做物理错题。
有上次循环经历的路春许忍不住安慰他:“放心,你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如此氛围中,大多数头脑正常的学生都会觉得:都紧张成这样了,谁还会没事做去霸凌同学啊?
是啊,路春许想,所以冯宇辉果然是个神经病。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陈一鸣哀嚎一声再度俯首于一大堆试卷中,路春许则左右环视一圈,见老师还没来,班干部又在低着头认真学习,没往这边看,他便拿着水杯起身,悄悄走出教室接水。
此时已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走廊上灯光暗淡,没有别人来往,连老师办公室的门都已经锁上,四周黑压压一片,光把黑夜照出瑰异的暗红色,风声很大,吹的树枝摇曳作响。
闷热了好几天,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一场大暴雨。
路春许接好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突然想去17班偷偷看一眼徐浩川。
他做事一向果断,把水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放轻脚步往17班走去。
还没走到17班门口,却看到远处有一群熟悉的身影。
是冯宇辉,他和他的三个跟班一起挟持着另外一个男生朝男厕所走去。
那个男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但通过其矮一截的身形判断,路春许很快排除了是徐浩川的可能。
冯宇辉觉得学习压力大,所以又盯上了另一个供他“取乐”的目标吗?
路春许下意识抬脚往前追,却又在下一秒停下脚步。
在上次循环中,他也遇见过相似的场景,他第一时间报告老师,带着老师赶到现场时,受害者却抵死不承认自己遭受了霸凌,再加上冯宇辉深谙规矩的漏洞,没在其身上留下明显痕迹,于是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甚至反而让冯宇辉一伙更加记恨路春许。
他们不敢动路春许,就想法设法报复徐浩川,徐浩川也越来越难以在学校内立足。
事后路春许极度后悔,恨自己做事过于鲁莽。
这一次,他打算先不惊动老师,以免打草惊蛇,日后更难以揭露其罪行。
但要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生被欺凌,路春许也绝对做不到,他犹豫几秒,没有牵连其他人,装作正常肚子疼要上厕所的模样走过去。
男厕所门被锁上,凑近了还能听到一连串的辱骂加之求饶的声音。
“死娘炮,胆子真小!”
“把头抬起来……”
“不是喜欢扮女生吗?怎么老子给你化妆这么不情愿?”
“哈哈哈哈哈冯哥他哭了!”
路春许没有迟疑,举起左手拍门。
“谁在里面啊?怎么把门锁上了?”
厕所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路春许还在继续喊:“快开门!我肚子疼!”
一阵嘈杂声响过后,厕所门终于被大力推开,一个个子瘦小的男生率先跑出来,路春许看了眼他那被涂画得惨不忍睹的脸,勉强记住了他的长相,随后捂着肚子就往厕所里冲。
冯宇辉从厕所里走出来,在与路春许擦肩而过时拉住他的胳膊,语气低沉得有些阴森。
“路春许?这么巧?”
路春许没打算搭理他,直接朝隔间跑去。
冯宇辉也没再阻拦他,由着他跑向隔间,在他拉开门的瞬间突然开口。
“路同学,你和徐浩川关系真好啊,放了学还搭他的车回家。”
下一秒,一道闪电撕破夜幕,猝然照亮双方神情各异的面孔。
冯宇辉一伙转身离去,路春许靠在隔间门后,感到还未彻底好转的右手手腕隐约发麻。
雷声轰隆,暴雨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