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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鹧鸪天(七) ...

  •   “裴贺......”虞泠念叨着这个姓名沉沉睡去,睡着的她蜷得像只鹌鹑,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李谲伸出手指,轻轻顺着她额头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抚摸到她的鬓角,还有耳垂。虞泠没有打过耳洞,耳垂柔软温润,像一只在指腹下伏着的冰凉的玉蝉。

      他想起两人的初见,那个在国子监廊亭中躲雨的年轻郎君,手提着一摞书册,怀里还揣了两个馒头。

      那个她身有学识,讲起诗文来头头是道,那时候她的笑容自然放松,她的眼神从不畏惧任何人。

      李谲卸下了浑身的疲累,靠在床榻边上,周身萦绕淡淡的醉意。

      他不由得蹙眉,难道自己也喝醉了。

      “你啊你啊,”他伸出手指去点虞泠的眉心,“真是让本王劳心劳力。”

      “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呢?”

      他的目光像是触摸的手,探过闭眼时眼下微微的弧线,探过莹白的鼻尖,探过下巴,看向因呼吸而起伏的脖颈,青筋弯弯绕绕,流淌进衣襟。

      李谲像是被扼住了脖颈,呼吸一紧,他扣下头,军帐外正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是秦塞云。

      他隔着军帐唤道:“殿下你可好?我听闻虞娘子喝醉了,这丫头,我就说不省心......”

      李谲回过神,边起身边道:“没事,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等他话说完,人也到了军帐外,秦塞云收回目光憨厚笑笑:“这不是还没跟您喝嘛?”

      李谲一笑:“喝酒是消遣,又不是爱好,还是喝茶吧。”

      两人在沙地里走着,秦塞云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咱们这离长安山高皇帝远的,万一他们有什么动向......”

      “那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眼线。”李谲道,他背着手,看向沙丘上的月亮,这里没有笼在其上那层淡淡的云绪,一切都清晰可见。

      秦塞云笑出眼下的褶子:“殿下,你说这一切都结束了会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李谲笑笑,“这世上太多时刻,你以为是结束,实际上才刚刚开始。”

      虞泠模模糊糊醒来时,外面的号角已经响彻了长天,她用冷水扑了脸强行清醒过来,跌跌撞撞走上前,伸手掀开军帐。

      雾蒙蒙的天像一层蛋壳,在一声又一声的锣鼓声间被摧毁成粉末。

      战火的方向,风沙的方向,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料想的不一样。

      她走出来,轻沙落在掌心如一场早早来临的初雪。虞泠蹙眉抬起头,太阳被掩藏的乌云里,是沙尘暴。

      沙尘暴来了。

      她不晓得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天助力还是有意为难,这场已经注定结局的战争在无形中拉长了战线。

      繁杂的思绪如同黄沙一般漫了上来,虞泠跪倒在地,用手在沙地上划了一道又一道,逐渐勾勒出一条新的路线,朔北人较大晟人更懂在沙漠上的生活之道,要躲避沙尘暴唯有另开一条道路。

      她迅速将最有可能的道路在手下划出来,细看片刻后抚成一片尘埃。

      天色昏黄如茶汤,虞泠随便找了个兵士询问:“军队往了何处去?”

      看守的兵士指了一个方向,旋即便教虞泠将手下的马给抢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时,后者已然驾马扬长而去。

      兵士时刻记得李谲的命令,朝着那背影大喊:“虞娘子,虞娘子,你往何处去啊?”

      ......

      秦塞云手提长枪骑在马上,他看着愈加浑浊的天色,忧心忡忡道:“殿下,我咋看这天色不太对呢?咱们走的方向对么?”

      前几次虞泠的预测都精准符合,他们没理由不去相信她,只是难保有意外的产生。

      “虞娘子应当没有说错,只是她曾提过我们全然忽视的一点——沙尘暴。”他话音刚落,便伸出手臂来挡在自己口鼻处,一阵剧烈的风沙席卷过来,让他们一行人几乎都踉跄了一下。

      秦塞云咳嗽几声,看向李谲,问道:“殿下现下怎么办,是撤退还是......”

      李谲蹙眉,他抬起手道:“前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先别撤退也先别冒进。”

      秦塞云点点头,冒着粗粝的风沙走到队伍重要,大声复述着李谲的命令。

      前面有人来禀报:“中郎将,殿下,前面并没有军马的迹象。”

      “什么?”李谲心中一寒,他俯身眉心凝重,“难不成错了?”

      不等他思虑,沙尘越来越重,前方混乱起来,有将士叫嚷:“有沙尘暴,沙尘暴来了!”

      闻言秦塞云一惊,当即骑着马挡在李谲身前,大声道:“保护王爷!”

      李谲用手拦开他,当机立断:“所有人,现在撤退!”

      虞泠的步子慢下来,她一把扯下面上的面纱,感受着风中携带的沙尘的力度。哪怕人被困在了龙卷风中,也该离这不远了。

      她一抽马鞭不过片刻便看清了军马的身影。

      李谲看见不远处那白衣女子飒沓如流星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听见虞泠的声音。

      在沙漠中骑马反而是累赘,虞泠径直从马上跳下来,直往前奔去。

      李谲见状也下了马,走到虞泠面前,蹙眉道:“谁让你来的!”

      虞泠解释道:“沙尘席卷,我们的战术必须改变。”

      两人共同看向一团乱的将士,很明显,保全自己的将士是最为重要的事。

      人,重于一切。

      虞泠正准备上前救助受伤而不能动弹的士兵,不想被李谲拉住。

      她诧然回首,后者却道:“保护好你自己。”

      虞泠垂眸,直言道:“自然,我的命,看得比谁都重要。”

      沙尘暴骤然来势汹汹,好在他们撤退及时,又都是平时锻炼,身强力壮之辈,并没有太大的伤亡。

      “殿下,”一个被沙尘染成满脸土色的士兵急匆匆上前,在看到虞泠后合手行了个礼,“虞娘子。”

      “不必多礼,发生什么了?”虞泠道。

      小士兵摊开满是黄沙的手,颤抖道:“出事了,出事了,朔北的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攻过来了。”

      此战一直打到夜色浓重,几近白昼。

      她看见秦塞云时,后者正拖着受伤的胳膊尴尬躲闪过她的目光。

      “中郎将你没事吧?”虞泠关切道,见他手捂着的伤处鲜血直流,忙取了布条来将伤处上方用力扎紧。

      秦塞云叹息:“谢过你啊,虞娘子。”

      虞泠不以为然:“这没什么的,还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这次也多亏了虞娘子运筹帷幄,不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沙地里,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别说打仗了。”秦塞云朝她作揖,不小心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的。

      虞泠微笑:“好了好了,我也空有纸上谈兵之术罢了,关键还得靠众将士们。”

      秦塞云蹙眉,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一战不如之前那般顺畅,连殿下也受了些伤。虞娘子不如去关心关心他?”

      “殿下也受了伤?”虞泠拧眉,片刻道,“殿下哪里会缺关心他的人?”

      秦塞云点点头,他心里明白李谲不是缺人关心,而是缺人真心的关心,尤其是虞泠的真心关心,只是无法宣之于口,他道:“虞娘子你打算等这仗结束就离开?”

      虞泠扬眉:“我等不了那么久,一场战争从初期准备到后期结尾至少要半年至一年,更别提还有打三年仗的,我无法陪同你们这么久,等我看到我的任务有了成果之苗头后就会离开。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您可别多问。”

      她一段话把秦塞云给堵住,只好讪然笑笑。

      秦塞云说不定就是李谲派来查看自己的动向的,虞泠咬着唇,直到丝丝的痛楚传来才真正清醒,她是无法待在这样混乱的地方如此之久,必须要离开。

      剧烈的痛楚冲撞她的心房,额头冷汗直冒,虞泠回想起方才在沙漠上的那场战役,无数人被卷入沙漠,又有无数人死在无眼的刀下。

      当初,南国破国的那一日也是如此,她浑身都是血,永永远远都洗不干净。

      虞泠失魂落魄掀开军帐,却意外地看到了李谲。

      他肩头被乱箭射中,脱去甲胄,殷红一片。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没忍住道。

      李谲抬头看看:“这是你住的军帐?不好意思,我许是走错了。”

      他就要起身,可是肩头的伤处拖累着步子,虞泠只好道:“罢了罢了,你受了伤就在这待着吧,我不进来就是。”

      在她就要转身之际,李谲忽然出声道:“且慢——”

      “虞娘子,可否帮我一件事?”

      虞泠讶然转身,“什么?”

      李谲蹙眉看向自己肩头的伤,半晌艰难开口:“帮我取一下箭头。”

      “啊?”

      虞泠愣住。

      取箭头?

      李谲扯出一个笑容:“只是取箭头而已,我穿着衣服呢。”

      他话刚说完,一只剪子便被丢过来,接着是虞泠淡淡的声音:“男女有别,恕虞泠不能直接帮您,但可以远程指导。”

      “远......远程指导,”李谲反应了一下,他唇瓣苍白低头失笑,“你觉得我不比你懂治伤之道?”

      “那可未必。”虞泠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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