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美人》l顾琼l

9、固定（三）

　　季北同下属的证词Ⅰ
　　我是A组的首席设计师。2010年毕业的，先是自己开了工作室，后来因为合伙人的问题暂停运营了。三年前来这里上班的，设计总监就是季北同。
　　真要说起来，季北同是我的师兄。我也是国大的，和他是同一个研究生导师。老师还挺欣赏他的，他之前在学校的作品老师也给我看过。我承认有一些是还可以，但还有一部分就普普通通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对他的印象其实不太好。之前老师过六十大寿，邀请了很多以前的学生，就季北同没来。听说他在一个大公司，刚刚升职做设计总监。工作忙可以理解，只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我来这里上班挺偶然的，不知道季北同也在，后来听了他的名字才反应过来。他是我的上司，平时我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就我自己来说，我确实不喜欢这个人。由此可见，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当然其他理由肯定是有的。首先我有点质疑他的工作能力，众所周知，他是因为娶了董事长才升上总监的。我来公司3年，几乎每个季度都有被采纳的新品。季北同呢？我看过他刚进公司的作品，听说就是因为那些设计稿，才让董事长对他另眼相看的。确实比他现在的画的那些东西好多了。除了今年得奖的[挚友]，这几年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还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就是靠老婆。
　　有人说他这叫厚积薄发，什么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一鸣惊人。笑死我了。做设计是需要灵感，这没错，有时候一个灵感带来的作品确实令人惊艳，是你怎么苦思冥想都比不了的。但灵感本身是偶然，所以设计出的东西多数时候还是维持在一个水平上，这才是你自己真实的水平。我对比过季北同最开始和他现在的作品。毫不夸张的说，他已经江郎才尽了。
　　工作之外我对他了解的就不多了。季总监人很高冷，平时聚餐什么都很少参加，也从来不说私人的事，交流就仅限于开会、分配任务什么的。他和董事长的婚姻情况我就更不清楚了，平时也没见过他们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也没听说过有矛盾。我看公司很多来实习的女孩都说季北同很帅，我不太理解她们的审美。以男人的眼光来说，我觉得季北同没有一点阳刚之气，放在娱乐圈里，就是所谓的花瓶。而且做设计平时经常要动手，我很看不惯他平时手上戴好多戒指，总觉得他对工作很敷衍。
　　其实，我最近听到一些传闻，说[挚友]这个作品根本就不是季北同自己设计的，是他偷来的，董事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正好她的表弟今年从意大利回国，季北同这个总监估计是悬了。不过只是道听途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还挺相信的。反正轮不到我来当总监，没必要说这种话诬陷他，只是从设计师的角度来说，这个作品完全不像是他现在能画出来的，反而跟他之前的一些作品有点像。怎么形容呢？有点接近天才之作。是我比不上的。

　　季北同下属的证词Ⅱ
　　我做季总监的助理五年了。那时候我大四，下半学期没有课，想来找个实习，随便投了一些简历，后来就被季总监招过来了。
　　我知道设计部有很多人其实不喜欢总监，说他靠脸靠女人上位什么的。都是那些新来的人胡乱说，被当成八卦话题议论来议论去才变成这样的。虽然我来工作是总监和董事长结婚之后的事了，但是听公司前辈说，是董事长先追求季总监的，追了挺长时间，当时据说季总监的母亲病了，董事长愿意出钱提供治疗，出于感动，也许有点被逼无奈？总监最后才答应结婚的。
　　当然我不是说董事长对季总监就不好，至少她对总监还是有知遇之恩的，我觉得。我刚入职，和总监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整理总监自己的作品，修改然后打磨成品。那个时候总监刚毕业一年多，还没有和董事长结婚的时候，董事长就买下了他很多设计稿。这些不是总监和我说的，都是我自己听来的，他很少说自己的事情。
　　团队里一些设计师总说总监的设计不行。我不赞同。虽然我的学历不比他们高，对设计的学习也没有他们那么深入，但好歹也在这个公司五年了，说实在的，国内设计师的作品几乎没有哪个能和总监早期的[Narcissus]和今年的[挚友]相提并论。我认为一个人，无论从事什么行业，在职业生涯里，只要有那么一两个能够拿出手的成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我们不应该苛刻地去要求别人。
　　在工作方面，总监是个很敬业的人。他经常加班。有时候工作确实比较忙，有时候其实没什么工作，他就一个人在办公室画稿子。因为我是助理，所以一开始总监加班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走，不过总监应该是看出来了，跟我说他喜欢安静一点。总监是那种细心又体贴的人，之前他还问我，如果我之后想去做设计师，他可以帮我安排转岗，不过我水平不行，所以没有这个打算。他总是会照顾到别人的想法，不让你感到尴尬。
　　他对待团队里的人都很公平。自己的稿子，还有大家交上来的稿子会一起审核，多数时候还是会把机会给别人。这两年他自己的稿子，提交上去的就只有三张。前两张是去年的，不是主打产品，总监也没有参与成品制作，都交给别人了。再有就是今年的[挚友]。总监很重视这个作品，那段时间几乎是住在公司了，设计细节改了百遍，从选材到制作全部亲自操刀，工厂一周要跑两三趟。有传言说[挚友]是总监剽窃别人的作品，我是绝不相信的。
　　关于[挚友]我当然是了解的，所有的文件我都有经手，还跟着总监出差开会到处跑。详细说的话，我们每年会出一个以蝴蝶色彩为灵感的系列作品，总监今年的设计参考是闪蝶中的一个品种——美神闪蝶。其中不得不提的是制作工艺，整体底色选用明亮的蓝，褐色勾勒在边缘，边缘带上还有白色的链状斑点。这款设计的难点在于模仿闪蝶天然的金属光泽，总监还特地去了昆虫研究所，闪蝶发光的原理其实与它复杂的鳞片结构相关，好像是叫什么多层立体的栅栏结构，就是类似于百叶窗，当光线照射时，会产生折射、反射等物理现象。为了达到闪蝶在林中飞舞时那种彩虹一样闪耀绚丽的色彩，我们改了很多版，都觉得总监太过吹毛求疵了。不过也正是这样，最后出来的效果真的很好。
　　另外关于主题的选择，大家其实发生过一些争论。因为技术问题以及相应成本问题，最开始这个方案并没有通过，但是总监坚持，甚至愿意自己拿出资金来做。后来营销部门提议，既然要做闪蝶，那可以参考光明女神闪蝶，说这个品种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蝴蝶，又有“女神”这样的名称，在宣传营销上能够更加吸引人。一开始我觉得总监会答应，因为这个提议是很合理的，两者制作工艺基本相同，只是颜色细节加以修改就可以，总监之前也很配合其他部门的工作。但这次总监十分坚持自己的意见，甚至没有给出什么理由。我也挺奇怪的。或许只能解释为设计师的坚持吧。
　　[挚友]当然也是总监命名的。方案写了两个理由，一是这款产品并不只作为一个装饰，还是一位朋友，一位美丽的女伴；二是近些年，在大众印象里，珠宝逐渐变成了男人哄女人开心的工具，这是应该被矫正的。这款珠宝的定位更倾向女人之间的友谊以及女性的个人选择与爱好。这个理念大家都没有意见，前卫创新，在许多故弄玄虚的名称里也显得很真诚。不过我有一点猜测，只是猜测，这个名称应该包含其他的意思，因为方案这里的内容是后来补充上去的。至于总监原本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董事长表弟要来顶替总监的职位，上边并没有明确的公文或者通知。就算是真的，那应该也会给季总监另外安排职务，毕竟总监在公司有股份，而且是董事长的丈夫，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但其实我感觉，总监对职位头衔什么的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职务他已经做了五年，经手的项目基本没有差错，也有过升职的机会，但他似乎都拒绝了。具体的过程我不清楚，我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季总监没有和我谈论过董事长的事。我之前就说了，他很少说自己的私事。在公司，我看到的，他们就是普通的工作关系。总监对董事长很尊敬的，作品方案提交上去，有什么问题董事长也是直接指出来，大家一起商讨修改。虽然不像平常的夫妻一样亲密，不过我可以理解，毕竟在一个公司是上下级的关系，两个人对工作也都很重视。私下里可能不是这个样子，我们外人不知道罢了。比如董事长很喜欢玫瑰花，总监几乎每个月都会在花店订花，我看到过他打电话，能感觉出来那个时候他很开心，就是跟平时的语气和表情不一样。
　　我做总监助理五年，自认为是公司，或者说在工作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最后有点个人的想法，我想要说一下。我觉得季总监对自己的设计多数时候是不满意的，画过就丢掉，我帮忙收拾的时候捡起来看过，并没有那么糟糕，打磨修改一下完全可以用，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常常觉得自己的设计没有别人好。他是个很自卑的人，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