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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燕春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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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际,鸟儿初鸣。
“啯啯啯——”
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赶集的行人,易居安和黎尘鸣两人顺着地道继续向前,灰头土脸地从地下爬出来。
“这地道居然能直通这燕春楼。黎将军身为京城卫尉,可知此事啊?”易居安浑身不得劲,扯着领口侧头闻,两人身上味大,她无法不怀念热水的抚慰。
“闭嘴。”
黎尘鸣没回答,却一把捂住她的嘴。
易居安“呜呜”两声——
“货到了,就放在这,有人看到吗?”
“回龟公,您放心,没有。”
“呐,赏你的。”
只听一阵钱袋子里碎银丁零当啷的响声在这间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地方响起,易居安轻轻拍了拍黎尘鸣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两人躲在一足有半人高、盖着巨大黑布的箱子后面,探头而望——
只见门口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头戴一顶破旧小毡帽,毡缘些微磨损,帽身沾满灰尘。毡帽因长久未清洗而泛着灰黑色。帽顶微陷,露出几缕杂乱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额头上。下巴处稀稀拉拉地长着几缕山羊胡,还夹杂着一些碎末残渣。手中握着一小袋零钱,似乎还舍不得交给人家。
身旁较为矮小的车夫,身着粗布短衫,质地粗糙,领口大咧咧敞开,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汗巾。衣服上补丁摞补丁,颜色不一,活像块破布地图。
“你把事办好,大人会赏的。我告诉你,我可是见过那自在门的吴礼将军的,到时候,我给上面的美言几句,说不定能给你家小子挑一个童养媳!夜里子时,记得把外面这箱货品运走。”话毕,山羊胡龟公下巴一抬,脚尖向外,背着手走了。
“哎!哎!”那车夫殷勤地点头应声。
待龟公走远后,遂啐了一口:“谁信呐!人吴将军可是监国的手下,看得上你这种人?”
二人陆续离开,易居安两人才直起腰走出来。
易居安用食指敲敲身边的箱子,此箱高约人身三分之二,宽度不足一手掌之余,厚度却惊人,每一寸都由坚固的熟铁锻造而成,表面经过数次淬火,呈现出深沉的铁灰色,显得厚重而冷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隔着黑布,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指尖蔓延。
“是铁。”
黎尘鸣:“这是他们口中的货物。里面会是什么呢?”
她们微微掀起一块布,只见箱体四角锋利棱角分明,犹如猛兽獠牙,整个箱面没有多余的装饰,仅有的几道深深浅浅的划痕,还有几个半掌大小的圆形孔洞,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内里的构造。
箱门中央是一把铜锁,黎尘鸣正想用剑一把劈开,易居安却拉住了他的手臂:
“哎哎,别动别动!”
黎尘鸣不解,忸怩地拉开她的手:“何意?”
易居安摸着下巴仔细端详:“奇技淫巧啊!这外观看似普通铜质包裹,实际上内藏玄机。锁芯错综复杂,由数十个精密零件组成,其中不乏弹簧、齿轮等精巧结构,若是贸然触碰,恐有暗器,拿了你小命你都不知道呢!”
“看来要找到密码才能打开了。”
“但恐怕我们没时间了,先找到那苗疆人再说。待到子时,再看看这些人运的什么东西。”
黎尘鸣:“混进去?”
易居安踮起脚搭住他的肩:“先换身衣服,省得被当做乞丐打出来!”
————
天光正好,日头正晒。
莹玉在后院哼哧哼哧地用力踩着木盆里,带着血色的床单:“你们、就过、你们的日子去吧!”
她向上一甩床单,水滴溅上了天:“我可是、再也、不要、干这些、杂活了!”
“你想不想出去?”
“当然……!你是谁?”莹玉冷不丁抬头一看,树上倒挂着一个少年,看起来大不了她几岁,膝窝卡在树枝上,双手抱胸看着她。
易居安晃着半挂在空中的身子:“看你这豆芽儿搬的身子,想必还未挂衣吧!我家公子可有本事,我问你几个问题,若你答好了,我家公子必赎你出去。可好啊?”
“赎我?恐怕你连自己都保不了!怕不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我自个儿会挣钱!我可不想被……”她咕哝着拍拍自己身侧的一个小虎头包,里面的零钱丁零当啷地响。
“被怎样?别急呀,”易居安跳下来,“小妹妹不如先听听。”
“行,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带上我姐。”
“没问题。”
少女歪着头,慧眼如炬:“问吧。”
“这两日可有外乡人来住店?”
“燕春楼可是京城第一大青楼,达官显贵,文人骚客,络绎不绝,来的人这么多,我哪记得住!”
易居安好脾气地笑笑,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像:“这人,见过吗?”
————
“没见过!”
老鸨手持团扇,挡着半张脸:“这位公子,找人您应该去找捕头,而不是来青楼。”
黎尘鸣换了一身华贵公子装扮,活像个风流公子,他收起折扇,扇柄敲击红木桌,暗中给老鸨施压:
“老鸨,我们博陵王氏可不是好惹的,前些日子,祭文被你燕春楼的人打了,随后竟然失踪不见,是你们干的吧!”
老鸨瞥了他一眼,手指一点一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小子点姑娘是借了贷的,他还不上,被打是肯定的。至于人嘛,谁知道在哪呢?可能又去哪里浪了!奉劝王公子,我们背后的人你惹不起,别挡了上面人的财路!”
黎尘鸣轻笑一声,手心摊开,一块金子安安稳稳地立在掌心中。
老鸨身子一顿,两眼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手转:“诶哟,王公子——”
眼见着金块近在咫尺,黎尘鸣却一把收回手,身子向后仰,用扇子挡住了老鸨的手。
老鸨一改之前的态度,谄媚地笑道:“王公子,老娘也只是个办事的。这人……老娘透个消息给公子——”
老鸨娇俏地附在黎尘鸣耳边小声说道:“夜班子时一刻,后院库房。”
黎尘鸣眼皮一跳:!
随后顺手递过那块金子:“老鸨,多谢。”
“做生意嘛!”老鸨嘿嘿一笑。
黎尘鸣轻声笑起来:“那便告辞了。”
————
“春香,我要娶你!”
“公子——”堂内传来阵阵调笑声,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尽显繁华。
莹玉总是会被抱着女人东歪西倒的酒鬼撞到。
“臭死了!”
她瘦小的身躯穿梭在人群中:“眼睛大,鼻子挺,樱桃小嘴,像个女人……”
“你在找什么?”莹玉袖子中的那卷画像突然间被人抽走——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上的丝绸轻盈如烟,光华流转,她高举着那卷画像,蛾眉轻挑。
莹玉一蹦一跳:“还给我!”
“老娘每天为了你殚精竭虑地伺候人,你却不好好工作,在这瞎溜达?”莹巧一双杏眼瞪着她,平日里脉脉含情地大眼,如今却显露出了她身为长姐的威严。
“一天天的别老管我!”
“别乱动心思,老娘好不容易才让老鸨保下你!”
“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
莹玉握住了她拿着画像的手,盯着她的眼:“我保证,我会让我们一起出去的。”
莹巧沉默一瞬,敲了一下她的头:“少说话,多做事。别多管闲事!”
“知道了!”莹玉腮帮子鼓鼓。
两人又吵吵闹闹地打起来了,结果没一会儿,耳朵被人提溜起来。
“又吵吵了,像什么话!”老鸨捏着她俩的耳朵,“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莹玉瞪了一眼莹巧:“额——没有!”
“拿出来!”
莹玉心里一紧。
却见莹巧盈盈一笑,举起一根簪子:“妈妈,她闹着戴我的首饰呢。”
老鸨端详着簪子,脸色不虞:“小家子气!就怕你妹妹比你命好,被人看上不是?过段日子,待她虚岁过了十五,我便要给她风风光光地挂衣!”
老鸨眼角带着点喜色:“玉儿破瓜,又可以赚一笔!”
莹巧的笑容几乎挂不住,默默挡住莹玉的身体:“妈妈,她还小呢,先让她再学学——”
老鸨眉头紧皱,比莹巧矮半个头,却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初要不是看你能赚钱,我也不会答应你留她到十五岁。知道每个月送给将军的孩子有多少吧?去了那,就是个‘死’字!楼里有楼里的规矩,你们姐妹俩……也有你们自己的命。”
莹巧团扇半遮着脸,亭亭玉立,默然不语,莹玉半勾住她的霞帔,慢慢收紧手臂抱住了她的腰。
“妈妈!”龟公疾步走来,一拍大腿,“护国将军到了!”
“诶哟!”老鸨转眼望向门口,她嘴角咧到耳根,两眼眯成缝,笑纹如同深壑,刻在她满是油光的圆脸上,“吴将军来了,有失远迎!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今日的货我们会派人送的,不必劳烦您。”
吴礼一身白衣翩翩,他支腿坐下,底下侍从纷纷为他擦桌倒茶,身后跟着几十个披坚执锐的士兵,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大门外。
他轻轻举起茶杯,晃了晃,斜眼看着老鸨:“本将来,是来接人的。”
他一抬下巴,身后侍从丢给了老鸨一卷画像,老鸨展开一看,又赶紧合上,转头望向四周,缩着脖子,手遮着嘴,嘘声道:
“蚩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