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森木孜

3、风不知君意，但我知

　　老旧小区的隔音其实不算好，虽然没有具体听清陆繁和许兰在说什么，但是那种刺耳的吵闹声还是传入了江星的耳朵里。

　　赶上公交车的时候，陆繁正坐在最前排的座椅上，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江星不是那种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只是扫了一眼就找了个位置坐下。陆繁却好像察觉到了江星就坐在他身后的位置，转头看向江星：“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昨天被我妈收了。”

　　“没关系。”

　　“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

　　“宋既宇的事。”

　　“小事。”

　　车厢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两个少年各怀心事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陆繁感觉自己的心像一块被投入海底的石头，一直沉啊沉啊，沉不到底。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场寂静的氛围，江星举起手机接听：“江星，你死哪去了？”

　　“我在公交车上，准备去学校。”

　　“宋既宇那神经病打印了一叠宣传单，上面印着你和陆繁昨天对他动手的照片，正搁学校里面见人就发，说我们几个校园霸凌他。”

　　“……你把他看住了，别让他跑了，你别动手听到没有？我马上到学校，交给我处理就行。”

　　挂断电话后，江星只思考了几秒就把手机藏进了书包内侧的口袋里。

　　陆繁被他的大动作打断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电话里的内容陆繁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看着窗外临近的学校。

　　车还没有停稳，江星就走到后门，门一打开，陆繁就看他像支离弦的箭，一下子冲进了校门。

　　陆繁则慢悠悠地走进校园，看见结伴而行的同学们几乎人人都拿着一张A4纸大小的东西讨论着。

　　陆繁绕过这些拥挤的人群，走向高二的博雅楼，高一的博学楼和博雅楼中间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把什么东西给他，陆繁却只是从博雅楼正大门处走了进去。

　　江星并不在座位上，他本人的书包只是被随意扔在两人的桌子上，陆繁走过去把江星的书包往江星的桌子上挪了挪，时邡突然冲进教室：“王煜！王煜！我靠，怎么还没来？！”

　　时邡的视线在班级里零星的几个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把焦急的目光落在陆繁身上，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来不及放下书包的陆繁的手：“来帮个忙，我拉不住江星了。”

　　时邡抓住陆繁就冲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里，陆繁都来不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地上散落着一堆单子，人群中间的江星手里拿了几张宣传单正撕着，然后把碎片扔在肿了半边脸的宋既宇脸上：“你tm幼不幼稚啊？”

　　“来来来，”宋既宇挑衅地指着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跟昨天一样啊，冲上来就一拳啊？怎么，今天光耍嘴皮子了？”

　　江星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却还是强忍着没动手：“宋既宇，你TM累不累啊？三天两头就搞这么个举动？你TM缺关注是不是？你实在缺爱，你叫我一声爹，我让你父爱满满行不行？”

　　“你会当爹吗？你自己连爹都没有！”

　　“老子见过猪跑。养不教父之过，你不孝顺我的错。你TM出来丢人现眼……”江星一个跨步，宋既宇就怂了往后退，时邡抓住陆繁立马冲上去拦住江星。

　　“别闹了，等一会值班老师来了，一个都跑不掉。”要不说时邡是乌鸦嘴呢，刚一说完，一声气势十足的“都围在这干嘛？逗猴耍啊？”充满了魔力，人群轰然四散开，时邡止不住拍打自己的嘴。

　　“看半天，也没打起来，好没得意思。”人群散开，但依然喧闹。

　　“太nm无聊了，只是有个嘴巴在吵。”“两个小丑，大早上跑过来非要表演。”“我被挤在外面，看也没看到，发生什么事了？”“有两个男的，一个抢这个单子要撕，另一个在哪里吼‘校园霸凌，要打人了，要打人了’，我凑过去看，就看到撕单子和吵架。”“打又不打，吵你m，浪费老子心情。”

　　教导主任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一身像模像样的西装，呵斥着这些意犹未尽在讨论的学生：“书都背完了？作业布置少了是不是？”

　　学生们绕过他跑开。

　　教导主任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又低声说了些什么，走到陆繁他们面前，指着地上的纸张碎片和凌乱散开的宣传单：“你们是哪个班的？在这里干什么？！”

　　伸手随意捡起地上的一张单子，宣传单上的人物其实都不清晰，就是平时的墨水打印机打出来的黑白色，除了那几行黑色字体，其他的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几个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三班的时邡：“校园霸凌……时邡，还有你们几个，你们都是三班的啊？”

　　时邡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解释：“我们过来拉……”

　　陆繁掐了他一把。

　　时邡止住嘴：“……他们回教室拿扫把，把这些垃圾扫了，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扔这么多垃圾。”

　　教导主任瞥见宋既宇脸上的乌青：“你怎么搞的？”

　　宋既宇支支吾吾地不敢说，时邡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他昨天摔到不小心碰到桌角了，撞肿的。”

　　教导主任又拿着单子看了一眼，然后犀利地盯着时邡：“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玩游戏，大冒险输了。”时邡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一脸的问心无愧，教导主任的眼神又在几个人身上流转一会，看见宋既宇忙不迭点了点头，陆繁一脸平静，江星一脸不屑。

　　最后咳嗽两声：“你们几个，把这些垃圾打扫干净，然后来我办公室里讲清楚，不要等我去三班请你们几个。”

　　江星率先离开，其次是时邡逮住陆繁的手跟在他身后，宋既宇又悻悻地跟上。

　　“sb真的非你莫属，又怂又爱玩。你不是怂包，老子吃屎！”时邡没忍住转身对宋既宇骂了几句。

　　“先想想一会在老师那里怎么说吧。”陆繁很无奈，一个不小心就摊上无妄之灾，还是被迫的。

　　江星一脸无所谓地拿起扫把就要往外走，时邡拽回他：“江星，你等等，要是一会邱老师问你在那里干什么，你就说我们几个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后你和宋既宇输了，出去假装吵架。宋既宇，你也要记得这么说。我和陆繁就说，我们就是去监督你们，就是想看你们的社死现场，不是真的吵架，真的是在玩游戏。我们的口供要一致啊，不然到时候去讲台上念检讨书真的很丢脸。”

　　“什么口供啊？你们又干嘛坏事去了？”王煜挤到他们中间好奇地扒拉着时邡问。

　　“王煜，你来得正好，你赶紧去联系廖姐，救我们。”时邡好像看见了什么救世主，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王煜身上抹了。

　　“不是，你们大早上的又干啥了？”王煜不明所以地到处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除了时邡，其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鸟她。

　　王煜简直是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想从江星或者宋既宇嘴巴里听到事件始末。

　　至于陆繁，她根本就不太了解，不过看着陆繁这副高冷的样子，感觉更不太可能为她解答问题了。

　　时邡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翻了个面，往门口推：“就江星和宋既宇之间那点破事，宋既宇打印了传单发给全校同学，江星给他撕了，两人吵架被邱老师看见了。”

　　“等等，等等……”王煜被他推着往门口走，双手撑在门框两边，“你说的是邱九瑞啊？他好糊弄，不用叫廖姐也能搞定的。邱九瑞就是个挂牌主任，跟个小标本似的，怕他干嘛？”

　　“这不是怕他让我们几个写检讨书，然后在今天的国旗下讲话去念检讨吗？那样好社死啊，还丢人。到时候整个大课间四十分钟，全校人听高二三班这几个人念检讨。我的妈呀，那场景想想就要疯掉了。”时邡双手合十地拜着王煜，“求你了，煜姐，班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煜姐，救救我们几个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行了行了，我帮你们去找廖姐。”王煜是行动派，一答应就出了门。

　　其余几个人苦哈哈地拿着扫帚和畚斗（撮箕）跑到坝子里去扫垃圾。

　　偏偏早读铃声响了，留下四个孤零零的人扫垃圾，天公也不作美，偏偏又刮起风，时邡和宋既宇配合着扫被吹到远处的纸片。

　　而陆繁一脚踩住即将被风吹走的纸张，迅速伸手捡起来攥在手里。江星用扫把压住畚斗里的垃圾，防止被吹走。

　　朗朗读书声飘荡在学校的上空。

　　时邡扯住想偷偷跑掉的宋既宇：“敢做不敢当啊，跑什么跑？”

　　宋既宇捂着肚子：“我肚子疼，想去拉个屎。”

　　时邡挑眉：“你确定？”

　　“非常确定。”宋既宇一脸痛苦难受。

　　时邡姑且信了，松开了手：“快点去。”

　　江星举着畚斗倒进博学楼旁边的几个大垃圾桶里，转身撞上过来扔垃圾的陆繁：“不好意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繁把手里的垃圾投进垃圾桶，听见江星悠悠地嗓音回荡在他耳边：“其实跟你没关系的，你不用掺和进来。”

　　“我其实也没想到……不过上一次是我自己主动的，这一次也是时邡拉着我来的。不是我主动掺和。”陆繁的眼神落在不远处跑进教学楼的宋既宇身上，“他为什么……这么偷鸡摸狗的？”

　　江星顺着陆繁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宋既宇的背影一下子拐进楼道里：“他很怂的，你吓一下他，他就不敢了，只是偶尔像个蚊子一样钻出来咬你一口，即使不咬你，也要嗡嗡叫起来，让你不舒服。”

　　陆繁其实没想再继续问，跟他关系也不是很大，只要以后这个叫宋既宇的人不来招惹他，想来高中生活还是应该很平静的，但是他很奇怪为什么江星昨天跟今天怎么完全不同：“你是怕传单的内容影响其他人吗？”

　　时邡倒是没心没肺地走过来撞了一下陆繁的肩膀：“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江星盯着陆繁的脸，旋即低下头去摆弄畚斗和扫把：“没说什么，说你多管闲事，非要跑过来掺和我和宋既宇的事。”

　　时邡捶着江星的胸口，语气略显焦急：“你又要一个人揽这些？滚蛋，老子偏不让你如愿。行了，不准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一会记得别说漏嘴了，我的一世英名就交给你们几个了。死宋既宇，一遇到事情就跑。还是你们两个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