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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看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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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死者并无中毒迹象。”但……
柴房内的仵作大武,刚验完尸就听到宋颜那句“怀疑死者中毒身亡”,没多想,边走出来边说了这话。
待看清屋外情境,他倏地住了嘴。心道,又是个一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官老爷。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出山,就该待在他的茅草屋里,林间弹琴,溪边垂钓。
思及此,他咽下后边的话。
“敢问令史先生,死者胃部是否含有麻黄草?”宋颜朝仵作微微颔首,恭敬询问,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
“大武,但说无妨。”
赵无名发话后,仵作才淡漠地“嗯”了一声。
“那就对了。麻黄草能让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麻黄草?我记得没这种毒药吧?”赵无名自诩对毒物颇有研究,却对这个麻黄草没有印象。
是以他侧头询问大武,这个他三顾茅庐请来的仵作世家传人,一个能让死人开口、能让濒死之人回春的高人。
大武没有说话,似是不知道赵无名问的是他。
倒是跪在地上的王广才,面上带着奉承和卖弄,小心翼翼开口:
“大人英明,麻黄草根本不是毒药,相反还是治病良药。它是管制药物,需要疾病证明才能购买,大人身强体壮,也非医者,没接触过很正常。”
最后这句,王广才是为了帮赵无名挽回颜面,特意向众人解释的。赵无名这厮却不领情,只看着狐狸精,温柔询问,“宋娘子,你这说法,可有依据?”
“回大人,《本草经注》中记载,麻黄草少量服用能治疗咳喘,但长期服用或一次性过量服用,会引发心疾,导致心跳过速,心脏异常肿大,造血功能异常增强,此时若强烈刺激心脏,会造成心脏骤停,心脏造的血过多,来不及输送到身体各处,便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宋颜这话,让赵无名身形一顿,他想起京中失手打死的那个百姓。仵作验尸手札中,只提及死者“无中毒迹象”,若是那人也吸食了大量麻黄草……
“大人,这位娘子所言非虚,鄙人熟读本草经注,可以作证。另外,死者体内确有麻黄草。”
宋颜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赌对了,像本草经注这种具有极大实用价值,且不作为科考内容,未被世家垄断的医药典籍,有幸被流传下来。
不过,这仵作倒是有意思,刚刚还看她不顺眼呢,现在就帮她说话了。
这人虽然目空一切,瞧不上她这个小女子不说,连他的上官也没太放在眼里,但却是个慕强的。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能让他高看一眼。
赵无名收回对宋颜欣赏的视线,诧异地扫了仵作一眼,沉声道,“升堂。”
老村正很有眼力见,立刻请求带路去村设公堂,得到赵无名首肯后,立刻叫人把昏迷的守贞婶和王守一抬到公堂,他自己则点头哈腰地在前面给赵无名带路。连带着在赵无名身旁的宋颜,也被迫接收了许多谄媚的笑容。
赵无名没有搭理老村正,兴致勃勃地打听宋颜手中奇怪的武器。
到了公堂,在小文大武的银针和武力下,守贞婶和王守一很快醒了过来。
除了李昭河敲登闻鼓挨了三十大板无法行走,暂被关押在县衙等候发落之外,其余嫌犯和证人均在现场。
死者王麻子胃部检测出未消化的麻黄草,而李昭宴提供了守贞婶大量购买麻黄丸的凭证,王守一又出现在李家柴房,触碰王麻子尸体时被李昭宴设置的机关捕获……
种种线索,皆说明王守一有作案嫌疑。
守贞婶却一口咬定,是她一人所为。说看不惯宋寡妇的狐媚样,便收买王麻子,让他勾引宋寡妇私奔,不要留在百家村祸害其他男人。不料王麻子还打起李家小妹的主意。
她说她不忍心李小妹被糟蹋,便冒着被揭穿的风险,去找进山打猎的李三郎救人。
她说王麻子被关到柴房之后,她怕事情败露,就骗王麻子吃下麻黄丸。当晚她儿子王守一得知这事,立刻跑到李家,想挽救王麻子,不料人没救着,反倒被吊起来折磨。
“儿呀!是娘连了累你,害你受苦了。”
守贞婶含泪说了这话,以迅雷之势,一头撞在不远处的石柱上,她额头冒着鲜血,朝赵无名虚虚一拜,奄奄一息道:
“我儿王守一,从未作恶,犯妇以命相抵,大人莫要,迁怒我儿。”
说完便断了气。
“娘!”一向温和有礼,从不高声言语的王守一,发疯似地冲过去抱住守贞婶的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与悲鸣。
门外围观村民无不动容,纷纷为守贞婶抱不平:
“老天爷诶!水性杨花的宋寡妇你不收,倒是收走守贞婶这样的贞洁烈妇诶!”
“守贞婶有什么错?王麻子这种混蛋,毒死活该。宋寡妇也不是好人,有她在,村里所有的男人都不安分。守贞婶这是为了给我们女人除害,才犯了错。”
“别!我身为男人也很痛恨宋寡妇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照我说,守贞婶这是为我们全村除害,宋寡妇和王麻子都不是好人。”
“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
原本村民们只是嘴上嚷嚷,唏嘘几句。直到王家带来的某个小厮混入人群中,喊了一句,“守贞婶为村子除害才丢了性命,我们可不能让她的宝贝儿子蒙了冤啊!”
“对,且不说王守一为人良善,就说他为母涉险,这份孝心多难得啊。官老爷抓着他不放,岂不是寒了咱们百姓的心?”王家另一位小厮,也在人群中附和。
“乡亲们,咱们进去跟官老爷求情,请他放了大孝子王守一!”第一位开口的小厮继续煽动众人情绪。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纷纷冲向公堂。
百家村民风不淳朴,村人爱嚼舌根爱攀比,但有一点做得很好:崇尚孝道。
王麻子这么天怒人怨,在村民们眼里,最大的错就是不孝顺。是以,用孝道煽动民心,最为有力。
赵无名念着村民们的这点赤忱,不想伤了他们,未让小文全力镇压,只让他守在门口拦人。
小文武力了得,守门自是不在话下,但公堂门口如此吵闹,案子无法继续审理。
“擅闯公堂者,重打五十大板。”赵无名终是下了命令。
村民们不敢再冲,却个个义愤填膺,个别胆大的,还朝赵无名的方向吐唾沫,小声骂他狗官。
剑拔弩张之际,隐在暗处的王家家主带着数名小厮冲上前来,软硬兼施,压下村民们的气焰,随后为王守一求情,说他马上就要参加院试,且其母新丧,百善孝为先,若无确凿证据,请疑罪从无,宽大处理。
赵无名一反先前寻根究底的态度,当堂释放王守一,按守贞婶的说法结案,判处王守一替母还债,赔偿王麻子父母一百两银。
“李昭河敲登闻鼓,属主动投案,可从轻处罚。虽过失致人死亡,但死者先行挑衅,遂免李昭河牢狱,罚银五十两以赔偿死者父母。”
李昭河不用入狱,李家未受牵连,宋颜却开心不起来。
她本想着,若是能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就隐瞒她被打晕扛到河边,放到竹排上随河流飘走的事情。
人言可畏,她还要搞事业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再怎么权衡利弊,也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所以,当赵无名宣判王守一疑罪从无时,宋颜及时站出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当然,事情到原主千辛万苦划竹排上岸就讲述完了。至于李家三兄妹跟她在河边的小故事,她没有提及。
她以为被偷的包裹和不值钱的劣质发簪,还有无桨的竹排,都是很容易调查的方向,以为赵无名就算不去核查那条竹排的制造商和购买人,也至少该去王守一家里找一找,她的发簪和包裹在不在。
她丢失的包裹不在王麻子身上,而王麻子身上却有二百两银票。
这都是可以追查的方向。
赵无名听罢,只是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告退堂。
真是看错他了。
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