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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冤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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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锦本来还惊魂未定,看到薛容,不知怎么的,竟然心安了几分。
她坐到梧桐树下,拍了拍胸口,将花园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薛容。
最后感叹道:“看来真是不能轻易离开西苑,就连花园都那般危险,保不住被什么事情牵连进去。”
这时候,陈秀锦的下颌被一只手抬起。
薛容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清晰肿起的两个巴掌印,表情阴云密布,竟比方才的叶文焕还要吓人。
被这样看着,陈秀锦有些不自在,向后躲了一下,没有躲开。
薛容问道:“你是说,是许嫣打了你?”
陈秀锦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点了点头,又道:“这不是重点。你认真听我说,许夫人现在因为寿宴的事情,正是烦心的时候,可不能上前触霉头。”
“你若是出门遇见她,最好也躲一躲,态度好一点,别像对我这样——”
薛容松开陈秀锦的下颌,沉着脸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你怎么样?”
“没,没怎样。”
陈秀锦腹谤薛容不光霸道,还没有自知之明,违心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许夫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我是怕你和她起冲突。”
薛容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不屑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怕她吗?她敢动你,我就要让她得到教训。”
“什么?”
陈秀锦以为自己听错了,未及反应,薛容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哐”地一声踹在门上,对外面的人喊:“开门!”
外面的护院们被惊动,一听是薛容在踹门,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自打进了西苑,除却发疯的时候,薛容可是一次都没提出过要出门,错愕之际,甚至以为她又犯病了。
由于陈秀锦刚刚进出一趟,院门没来得及落锁,没几下就被薛容踢开。他懒得理这群护院,就要走出去。
还是石护院胆子大,上前一步挡在薛容身前,问道:“薛、薛娘子,您这是要……?”
其他护院见状,也跟着一起拦住。他们不敢不拦,这位薛娘子是个疯子,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薛容面色不善:“滚开。”
石护院坚决不让,道:“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我们去做,不必您亲自动身。老爷有吩咐,您最好不要外出走动。”
“叶长盛是这么说的?好啊,胆子可真不小。”
薛慧冷笑一声,将手放在腰间的刀上,看样子打算要硬闯了。
护院们都吓得不轻,石护院灵机一动,马上对着门内喊去:“陈娘子,还请您劝一劝薛娘子吧!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护院们求救的目光下,陈秀锦从后面抓住薛容的手臂,强行将他拉回院子里。
薛容倒是没有反抗,跟着后退几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要说些什么。
陈秀锦不敢松手,生怕下一刻薛容再冲出去,道:“你不会真的要去找许嫣吧?那可是夫人,惹了她,你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薛容不以为意:“你可以等着看,看她能对我做什么。”
陈秀锦觉得薛容真是胆大妄为。
这条路走不通,她马上又换了另一套措辞,认真地说:“你自然没什么可怕的,我可不一样。我不想惹事,你要是闹起来,公子注意到咱们怎么办?”
“本来今日公子就在现场,万一他对我心生怜悯,又觉得你情绪不稳定,为了补偿我,让我离开西苑怎么办?”
陈秀锦眨着眼睛,可怜地看着薛容。
薛容果然动摇,握着刀柄的手随即松开。他深深看了陈秀锦一眼,冷哼着回了主卧。
陈秀锦和护院们都松了一口气。
石护院心存感激,连连向陈秀锦道谢,这时候注意到她脸上的痕迹,一瞬间恍然,何以薛容会那样生气。
他问道:“陈娘子,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给您瞧一瞧?”
陈秀锦摆摆手。于她而言,和遇到叶文焕相比,许嫣那两巴掌实在无足轻重。
她刚要多说几句,就听到主卧内传来薛容的声音,要她快些回房间。
陈秀锦只得让护院们锁上门,不明所以地走去薛容的房间。
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薛容坐在椅子上,在箱子里寻找些什么。
他微微抬起下颌,示意陈秀锦坐到自己旁边。
走得近了,陈秀锦才看清,这居然是一个药箱,里面放着各色瓶瓶罐罐。
她忍不住挑眉,很是诧异,没想到薛容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还带着药箱啊?”
薛容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从小就伤惯了,又不喜欢别人碰我,就学着自己疗伤。”
“这个药箱是一个嬷嬷为我准备的。她希望我在外能照顾好自己。”
陈秀锦听话地坐下,心里越发觉得薛容的过往不一般。
薛容拿出一小盒药膏,用一片竹篾沾了些,动作轻柔地抹在陈秀锦的脸上,神情很是专注。
陈秀锦满腹疑惑,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道:“停燕,我看你见识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可以和我说说,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吗?”
竹篾的力度微微加重,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过了一会儿,薛容才开口,一边上药,一边缓缓道来。
“薛家确实是个富贵人家,比叶家要大得多。我是家里的嫡……嫡女,原本养尊处优,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可自从我娘去世,家里就没有人对我好了。”
“我的父亲很快就另娶他人,对我不管不顾。府里的丫鬟小厮个个势利,私下里待我不好。我便常常与人打架,总是落得一身伤。”
陈秀锦听着薛容这般平静地说出过往,察觉到其中淡淡的哀伤,心疼地说:“怪不得你是这样的性子。如此说来,薛家人对你不好,所以你是被卖进叶府的吗?”
薛容顿了一下,道:“……也,也可以这么说,这不重要。”
他的语气难得有几分心虚。
陈秀锦并没有注意到薛容微妙的回避。
她从对方的过往中找到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握住燕容的另一只手,轻轻说:“难怪你发疯的时候一直在叫娘。你一定很想她吧。”
薛容的手颤了一下,沉默片刻,仿佛不甘示弱一般,道:“你生病那晚,也抱着我喊娘。”
陈秀锦失笑,随即道:“……这样看来,我们两个又多了一份共同点,不是吗?我就说我们有缘。”
薛容弯起嘴角,没有反驳。而后哼了一声,道:“安静,少说话。”
陈秀锦听话地闭上嘴。
房间内于是安静下来。窗外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跃进窗棂,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一呼一吸间,陈秀锦看着薛容乌黑的眉眼,近在咫尺,越发清晰。
饶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感叹于薛娘子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美貌。
薛容低垂着眼睛,放下竹篾,转而用手指将陈秀锦脸上的药膏揉开。
陈秀锦的呼吸一滞。
不知是不是因为药膏见效快,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薛容指尖涂抹药膏留下的点点清凉。
随着薛容的动作,陈秀锦的心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因被污蔑而产生的种种惊惧、委屈、后怕,以及那份不易察觉的忧虑之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陈秀锦不由得莞尔一笑,和着周身阳光,分外温柔。
薛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睛,撞进陈秀锦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之中。
就在此时,外面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陈秀锦侧过脸看向窗外,石护院已打开了院门,正与人说着什么。
薛容收回手指,合上装着药膏的瓷瓶,道:“可以了。你注意别沾到水,也别四处乱走,招惹到那些麻烦的外人。”
陈秀锦点头:“谨遵薛娘子的吩咐。”
石护院走到院内,喊道:“陈娘子,公子派了李大夫来给您看病,方便吗?”
薛容冷哼一声:“真是多管闲事。”
陈秀锦则有些不安,站起身来,果然看到石护院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应时背着药箱长吁短叹。
他是金陵有名的大夫,叶家人常请他来为府上的老爷夫人诊治疑难杂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到了西苑,李应时还是有些两股战战。
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经历不堪回想,自那之后格外惜命。好在那之后叶家人再也没让他给疯子看病。
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秀锦竟然去了西苑。
要知道,陈秀锦的病一直都是由李应时看顾,如今出了事,叶公子自然就将他请来。叶文焕特别交代,说陈秀锦的脸被打伤,需要用心呵护,顺便让他看一看旧病如何。
李应时暗自琢磨:“好端端的,这陈娘子怎么就来了西苑呢?莫不是被疯子打伤的?”
他越想越怕,拉着石护院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两个人刚踏进房间,薛容随意地扫了李应时一眼,“啪”地扣上药箱。
李应时:“……”
他身形一顿,又不想在陈娘子面前丢脸,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嗯,打扰薛娘子了,老朽来为陈娘子把脉。”
陈秀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笑道:“李大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她该怎么同李应时解释,自己那一身“顽疾”突然康复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