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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风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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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锦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热,待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牢牢抱着某人的手臂。
她愣住了,目光呆滞地顺着手臂向上,不愿相信、又不容置疑地看到,薛容就睡在自己身旁,阖着眼睛,脸色略有些疲惫。
上一次陈秀锦醒来,看到是薛容在照顾自己,就已经觉得分外惊诧了。没想到这次更加让她摸不到头脑——
她为什么和薛容睡在一起?
陈秀锦明明记得,因着自己赌气说的那番话,薛容可是气得不轻,要她自生自灭。
那难道是梦吗?否则,薛容怎会在这里?
陈秀锦的大脑迅速思考,愣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所以然来,于是放弃了。
她怕吵醒薛容,慢慢坐起来,大气也不敢出,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想从床尾绕过去。
谁知因为身体刚恢复,陈秀锦双腿酸痛发软,下床的时候不小心绊到被子,没站稳,“扑通”一下,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摔倒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周围的陈设,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房间,包括床和被子,都是薛容的。
薛容听到陈秀锦弄出的动静,眉头一皱,睁开眼睛。
床上床下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视,眼中映出对方的身影。
陈秀锦的思绪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直直地看了薛容半晌,才问出第一哥问题:“薛娘子,你……你束胸了吗?”
薛容:“……”
他抄起枕头,丢向陈秀锦,没有扔准,直直地砸到地上。
西苑本就没什么多余的添置,陈秀锦下意识地将枕头捡起来,检查有没有摔坏,用这些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薛容冷哼道:“怎么,现在清醒了,就忘了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了?”
陈秀锦:“……”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像是话本里的词。
她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太多,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难、难道是我梦游了吗?我家隔壁就有人会梦游,莫不是我也……”
除此之外,陈秀锦想不到其他可能。
薛容很少见到她这样发傻的时候,觉得有趣,心情好了些。
他懒得解释,不说话,用幽怨的目光注视陈秀锦。
陈秀锦眨了眨眼睛,避开薛容的视线,道:“我、我不打扰你了,先回房间,等会儿再来看你……”
她颇为狼狈地落荒而逃。
至于风寒,似乎一并被这场“意外”给吓得无影无踪了。
*
经过一场春雨,西苑内草木明净,阳光和煦。
陈秀锦大病初愈,认真洗漱一番,换掉了阴干的衣裙,连同遭受薛容泼水的被褥一并洗好,挂到院子里晾晒。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看到有另一床被子已经晾衣杆上,不禁有些奇怪,薛容的被子怎么会湿呢?
话说,这两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秀锦百思不得其解,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薛容,只得坐到梧桐树下慢慢琢磨。
正当陈秀锦分外纠结之际,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石护院的声音随之传来。
“薛娘子,您吩咐的……”
见开门的是陈秀锦,他愣了一下,讶异道:“陈娘子,您身体康复了?这么快”
石护院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康复了。
陈秀锦撇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食盒,询问他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护院如实道:“昨日薛娘子来找我们,说您生病了,问我们该如何照顾您,还要我们找些粥来。我来西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人情味的薛娘子。”
陈秀锦倒是没想到薛容这般用心,挑了挑眉,仍觉不可置信。
这样看来,并非是她梦游,而是薛容将生病的她带到自己的房间?
陈秀锦“啧”了一声。
按说薛慧照顾她,还愿意让她同睡一榻,她应该感激人家才对。但又想自己之所以生病,可全赖薛慧“鼎力相助”。
若非那盆水,她的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
石护院感叹道:“我起先还担心薛娘子会不会照顾人,现在看到您痊愈,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好端端的,您怎么染上风寒呢。”
“这个……”
陈秀锦刚要说薛容给自己泼水的事情,话到嘴边,想起前一天夜里,确实是薛容先将她从东偏房抱回房间,照顾自己在先。
不过,那时候的她头脑一团浆糊,似乎说了些什么话——
“待我过会儿好些,下了床,就去找叶公子,让我离开这里。”
陈秀锦记起这句话,瞬间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说要离开,才惹得薛容那么生气。
石护院看陈秀锦不说话,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陈秀锦抿了一下嘴,苦笑道,“这个薛娘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仔细回想,她不得不承认,归根结底是薛容照顾了她。
说起来,她自己当时一身冷水,就那样抱着燕容睡了一夜,有没有把病气传染给她?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石护院将食盒塞到陈秀锦怀中,道:“那位怀孕的苏娘子近几日胃口不好,厨房紧着她的吩咐准备了上好的粥,不想她又说吃不下,厨房的人就给您送来了。”
陈秀锦打开食盒看了一眼,两大碗莲子百合粥尚还温热。
她莞尔一笑:“正好,倒是让我们沾光了。”
陈秀锦回到主卧,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掀开帘子走进薛容的房间。
薛容仍然靠在床上,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听到陈秀锦的声音,犹自转过脸去,不看她。
陈秀锦自顾自地坐到床边,仔细观察薛容的脸,略有些苍白,但毫无病气,眉间仍是那份熟悉的倨傲。
她放下心来,说:“还好,还好。”
薛容抬起眼睛,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陈秀锦说:“石护院带了两碗粥来,刚煮好的,我们一起喝吧。”
“谁要喝那种东西,我又不是病人。”薛容一动不动,看着陈秀锦,又问,“你不是说,病好了就要离开吗?想走就快些走,别来这里吵我。”
他抱着双臂,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陈秀锦已经摸透了薛容的脾气,知道他还在意之前的那句话,无奈道:“那只是我的玩笑而已。我很喜欢西苑,没理由离开。”
她的语气笃定。
“真的吗?”薛容有些不大相信。
陈秀锦道:“我当时以为你想要我走,才赌气说了那样的话。倒是你,怎么连我一个病人的话都要当真?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叶公子,怎会想要找他?”
薛容的眉头慢慢舒展,脸色好了很多,兀自嘴硬道:“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走了?是你先躲着我的。”
陈秀锦见薛容心情变好,趁机道:“下雨那晚,我本来在偏房画画,是因为你将门锁上了,才没能回去。这件事,你可不能怪我。”
“画画?”
薛容反应过来,明白确实是自己错怪陈秀锦在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他看到陈秀锦身上已经换了另一身衣服,轻声问道:“你的病好些了吗?”
难得见到薛容这般理亏的神情,陈秀锦起了戏谑之心,故意咳嗽两声,虚弱地说:“咳咳,没关系,我身体本来就差,习惯了,咳、咳……”
薛容沉默一会儿,嘴唇微动,说:“抱歉。”
“咳、咳……嗯?什么?”
陈秀锦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容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地说:“我不该用水泼你。我那时以为你在耍我,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对于陈秀锦来说,这大概算是意外之喜。薛容这座“冰山”终于融化,真正接纳她了。
她缓缓笑了,道:“没关系。我这病其实已经好了。我知道,薛娘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即便那样生气,仍然有用心照顾我。我不怪你。”
“好人?”薛容喃喃道,“我这样一个疯子,你却觉得我是好人?真是……”
陈秀锦这才想起粥还没喝,站起身,故意叹了一口气:“唉,薛娘子继续休息吧,我自己去喝粥了。”
“等等。”
薛容终于动了,道:“我这两日也没有吃什么,既然已经送来了,就姑且尝一尝。”
*
两个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饭。
这份莲子百合粥不愧是厨房用最好的食材做出来的,软糯香滑,格外清甜。陈秀锦饿了好多天,现下难得吃到好东西,忍不住感叹,便是山珍海味也比之不及。
薛容却面不改色,听到陈秀锦的夸赞,不认同地说道:“做得如此粗糙,勉强入口而已。”
陈秀锦对薛容刁钻的胃口见怪不怪了。
她的父亲陈德是村子里有名的大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做得一手好菜。这段时间,薛容一次都没表现出赞叹来,似乎不以为意。
真不知道薛娘子以前是过得什么富贵日子。陈秀锦一遍喝粥一边想。
她看得明白,薛容绝对不是寻常出身,可能也是胡妙莲那样的管家小姐,至于为何会沦落至此,她尚还没找到机会打探出来。
“对了,石护院说,过几日就是叶家老夫人的寿宴了。届时肯定有上好的菜,咱们应该也能沾光吃一些。”
薛容眉头一皱,问道:“老太太寿辰?那叶长盛岂不是也要回来?”
陈秀锦反应半天,才想起这“叶长盛”就是叶家大老爷的名讳,有些意外薛容会如此称呼他。
不过转念一想,听说当初就是叶老爷将薛容这个“疯子”送来西苑的,依照薛容的性子,定然是在记仇呢。
薛容低声道:“原来我已经来叶府这么长时间了。”
他看向陈秀锦,认真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会留在西苑多久?”
陈秀锦以为薛容还不放心,耐心回答说:“我这样的失宠之人,能得陈公子遣散出府已是幸运,可能要等两三年也说不定。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这样吗……”
薛容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