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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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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铎闻言无声赞同,开始思虑如何引蛇出洞。
“先灭了烛火,装作歇下给他看吧。”萧景铎偏头对司禾道。
司禾也正有此意,便拎着霁月,坐在木床上准备躺下。
萧景铎左看看又看看,一张矮榻也没找见。
司禾抬眸,仿佛猜中他心中所想,适时开口道:
“上来吧。”
萧景铎动作一顿,便听到司禾继续稳声解释道:
“说了是夫妻,自然不能有破绽。”
萧景铎轻轻呼了口气,吹灭桌上闪烁的烛火,便缓步走了过来。
司禾往床里侧挪了挪,萧景铎顺势躺在了外侧。
客栈的房间本就不算太大,为单人打造的木床对两个人来说更是拥挤。
加之萧景铎宽肩的身材,躺下来的一瞬间,就将司禾挤到紧紧挨着墙面。
这般让位,两人的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轻轻挨在一起。
刚刚失去光亮时,双目所及之处最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一切的感官都被无限度的放大。
幽香萦绕,呼吸贯耳。
司禾能感受到身侧人的起伏,在她的肩侧缓缓重复擦过。
上次这般同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儿时玩闹过了,被谢韫和范公公抱到了谢韫自己的房间,让两个孩子歇息去了。
小司禾悠悠醒来之时,还因为萧景铎紧紧握住自己的发尾而大发雷霆,一巴掌唤醒了沉睡的萧景铎。
可当初只是两个连学堂都没上的幼稚孩童,跟如今可是大相径庭。
更何况两人还有一层身份——夫妻。
大婚当日的洞房花烛夜,被各种意外完美的搪塞过去。
司禾心想:
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的呼吸放得极浅,借此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大幅反复触碰到萧景铎。
他身上的雪松气在黑暗里铺天盖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你旁边躺着一个男人。
一旁的萧景铎同样不好受。
他的双手搭在腹部,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距离,若是手放下来,必然会落在司禾身上的某一处。
他思及此处,靠近司禾的右手又往另一侧凑了凑。
明明二人平时打打闹闹也避免不了身体接触,偏偏如今躺在一张床上时,就感觉一切都意味不明。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黑夜里变得越发响亮,似要冲破困住它的牢笼一般。
片刻后,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司禾和萧景铎同时察觉,并屏住呼吸倾听。
虽然那人的步伐放得极轻,极缓,但落在地上的一瞬之声,仍然逃不过司禾和萧景铎的耳朵。
司禾左臂曲起,微微碰了一下萧景铎,本想示意他警惕,却在接触时感受到身侧人一瞬间紧绷的身躯。
司禾刚巧挨在萧景铎的腰窝处。
手肘的接触面很小,却难以忽视。
萧景铎浑身一瞬间紧紧绷住,全身上下的热量都汇聚到腰间那小小一片地方。
司禾下意识以为是萧景铎有些怕痒,没有多留心思,便收回了手。
那人站在门口便没了动静。
就在司禾不由紧蹙眉头,不知对方究竟要做什么时,屋子里传来一道难以忽略的声音。
是蛇吐信的嘶嘶声。
司禾将霁月无声放到身上,右手已经牢牢握住剑柄。
声音自下而上,应是从门口的缝隙钻入,沿着柱子一路盘旋向上,顺着顶梁来到木床一侧。
它渐渐靠近司禾和萧景铎耳侧,从中间曲着身子寻找目标,最终锁定了司禾。
它从司禾后颈处滑过,绕至前侧。
正准备缠上司禾脖颈时,便被司禾猛然抓住了身子。
司禾右手紧紧捏着它,用力一撇,将它从身上压到床板上,动弹不得。
“夫君!是蛇!”
她面无表情,语气却满含惊惧。
萧景铎耳尖一颤,感觉司禾方才的话回荡在整间屋子,一遍遍灌入他的耳朵。
“娘子莫怕,我这就去点烛火。”
萧景铎声音低缓,如香醇的蜜酒,轻声安慰道。
那条黑蛇信子猛地一吐,表情痛苦,对忽然施加力气的司禾表示严重不满。
就在两人对话时,房间里多出一道脚步声。
萧景铎起身走到桌前,掏出火折子对上蜡烛,低眸专心点燃。
烛火一亮,大半个屋子回到光明的样子。
萧景铎吹灭手上的火折子,双眸一抬,便见到了车夫口中的红衣女子。
虽然提前就已有准备,萧景铎也仍旧做不到波澜不惊。
女子坐在他的对面,身子向前靠近蜡烛,一头黑发从面前铺洒而下,一路垂落到地面,将她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鲜亮的红衣披在身上,在漆黑的长发下若隐若现。
萧景铎双眸乍然放大,呼吸停滞,心比方才跳得更甚。
“胆量见长啊,竟然没叫出声。”司禾已经捏着黑蛇,懒懒倚靠在床架处。
那个女子见势便要从窗户逃离,司禾眼都没抬,伸手一挥,内力使然,窗户便“啪”一声叩上。
萧景铎不紧不慢点燃了四周的蜡烛,所谓的红衣女鬼也全全暴露在烛火下。
她自知没什么可隐瞒得了,便自顾自揽起长发。
司禾和萧景铎一副早已了然的姿态看着她。
熟悉的面孔映入两人瞳孔。
客栈掌柜。
司禾走到桌前,随手将那条黑蛇丢在桌上,它便急急扭着身子,逃到男人肩上盘起,再也没抬起过蛇头。
“解释一下吧,我们的好掌柜。”
萧景铎语气上扬,放下蜡烛,闲散地靠在床头对男人道。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他语意乏味,扔下假发,长长呼了口气。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住在此处。如何说你们也不听,只能出此下策。”
司禾在木椅上坐下,撑着下巴对男人嘲弄道:
“确实下策。儿童把戏不说,对着我们两个人,你竟然还使同样的招数。”
她方才那一声喊叫,便是赌了一把。
果然,男人还是一样的路数。
他无谓地嗤笑一声,抬眸看向司禾:
“我瞧你们二人年纪不大,想着你们也能被吓破胆,孰料比那个车夫还要强上几分。”
萧景铎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所以,这客栈到底有什么?让你使尽浑身解数都不愿让我们住进来?”
司禾叩了叩桌面,静闻其言。
男人定睛看了看两人,目光意味深长,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跟我夫人初识时,就跟你们差不多大。”
“她便是这间客栈真正的东家。”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面露怀念,那张消瘦的面颊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当时正要进京,也是突逢大雨,就在此处住了下来。”
“那年的雨下下停停,持续了大半个月。我瞧她一个人辛苦,就时不时去搭把手。”
“这么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我想让她和我一同进京,她也应了我。”
他说到此处,便没了话音。
司禾和萧景铎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猜到了结局。
男人整了整思绪,脊背蜷缩着,整个人像被压垮了一样无力,全然失了方才的意气:
“怪我,怪我。”
他抑不住哽咽,任由泪水滑落而下:
“那日天晴了,我让她收拾好包袱,便先行去寻了马车来。”
“就这么几里路,再回来,客栈便让山贼掠了去。”
“她就那样睡在鲜血里,怀里还抱着我的书册。”
“我夫人一走就是三十年,我便在这守了她三十年。”
男人擦了擦泪,踉跄走出房间,遥遥俯瞰着那颗海棠树,喃喃自语道:
“薛安宁…安宁…我这副样子,你可莫要嫌弃我啊…”
司禾和萧景铎缓步来到他身后,相顾无言。
“抱歉。”二人齐声对男人低语道。
他无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转身对两人道:
“是我小气了。若是我夫人在,定不会赶你们走的。”
萧景铎望了眼男人通红的眼眶,薄唇轻抿,清朗开口道:
“掌柜的,我帮您把牌匾修好吧!”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外面。
司禾心念一动,看向萧景铎舒展的眉眼,微微勾起唇角,眸光亮亮转而对男人道:
“我们帮您将这客栈回到以前的样子。”
月光渐渐隐去,黑夜褪散。
日光穿透云层,照在“齐福客栈”之上,映射出缕缕金光。
“你们两个小心点啊!”男人在下面不放心地嘱咐道。
司禾和萧景铎一人踩着一架梯子,左右同时发力,将歪歪扭扭的牌匾扶正,顺便将它擦拭的干干净净。
大门上的灰尘和蛛网不见踪迹,内里桌椅齐整,床铺平坦。
萧景铎跑前跑后,提回来好几木桶的清水,浇过两旁的树丛,又齐齐排在厨房。
司禾提笔写下两张方子,递给男人:
“您若是膝盖又泛酸发痛了,便熬这副药。若是头风再犯,就用这副方子。还有这箱子里,给您配好了几副。”
男人目光充满感激,看着二人,喉间哽咽,只得频频点着头。
车夫赶着马车来到门口,男人望了一眼,轻轻拍了拍两人:
“好了,你们快赶路去吧,莫要误了时程。”
马车遥遥离去,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
萧景铎靠在矮枕上,状若无意开口:
“司大阁主怎么大发慈悲,管上别人的事了?”
本在闭目养神的司禾闻言,眼皮抬也没抬,只是悠悠反问萧景铎:
“萧大将军不也是如此?跑前跑后去提了那么多桶山泉水,不嫌胳膊酸吗?”
二人互相呛了两句,齐齐歇了声。
半晌,萧景铎喃喃道:
“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不孤单吗…”
司禾低低叹息一声,睁开双眸,头偏向窗侧:
“命运当真会捉弄人。”
“不过……”
她轻声道:
“我总觉得这山贼来得过于无端,此处已经算得上荒山野岭,来往的人并不多,怎会突然来了山贼?”
二人目光间的疑虑碰撞,不言之中尽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