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加计划》雾里看鲸

3、替补

　　邬诗妍嘬着手指尖儿上的调料，一边儿用另一只手锲而不舍的夺下姚晓瑶的半袋薯片儿。

　　”怎么还不开始。”

　　”快了，六点五十了，还差十分钟。”

　　”张思思第几个出来。”

　　”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姚晓瑶有点儿懵。

　　话题刚结束张思思穿梭一排排观众席，于黑暗中竟然找到了她。

　　”阿妍……”她作哭兮兮的动人模样。

　　邬诗妍赶紧招呼，”咋了，宝儿，这都要上台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思思委屈巴巴，”这几天一直训练，我小腿抽筋了。”

　　邬诗妍啧了一声，”那怎么办？还能坚持不了？”

　　崔欣看主子难以启齿，帮腔道，”思思都是为了班集体付出，临了临了小腿坏了，班级荣誉可怎么办，思思的努力都白费了。”

　　张思思被崔欣说得入戏，泪眼朦胧。

　　邬诗妍有点儿不知所措，姚晓瑶这时候还非去了厕所，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随口安慰，”大家都知道你努力了，不会怪你的，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就没有替补么。”

　　她没想到这样无心的一句话，激起了张思思和崔欣的千层浪，张思思立马也不哭了，抓着她的手，”你愿意么，阿妍，你的身形和我的身形差不多，我的舞蹈服你应该也能穿。”

　　哪儿跟哪儿啊。

　　她怎么觉得这张思思像是有备而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我们班不能一个节目都不出，阿妍，我的舞蹈服你去试试，行的话你就代替我。”末了还可怜兮兮地补了一句，”求你了。”

　　不带这么草率的吧。

　　”你聪明记得快，看几遍视频就能学会。”

　　”你确定？”

　　”为了班级荣誉，就交给你了。”

　　”开什么玩笑？我……”邬诗妍彻底蒙了，她有点儿想发笑，她上去能干啥，转着圈儿丢人？

　　班级荣誉重要合着我的面子就不重要了？真上去了就是摆明了出丑，邬诗妍暗骂。

　　但张思思心意已决，已经把舞蹈服掏出来往她身上比量。

　　崔欣已经等不及的推搡，”去吧去吧，去后台。”

　　邬诗妍还在想如何拒绝，趁她思考的功夫已经被四只手拉起来，像是个待宰的羔羊，被交待去了后台，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一脸懵逼。

　　邬诗妍这人本来就没什么集体荣誉感，此刻心里烦躁透了。

　　”张思思！我小脑发育不全，四肢不协调！”她反应过来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奈何那俩人已经一个”瘸腿，”一个嚷嚷着要陪同去校医室，大摇大摆的走了。

　　所以上台前，邬诗妍拢共就看了两遍视频，那些繁复的动作在她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如花似蝶的印象，然后啥也没记住。要命的是这个思思是领舞，c位还特别的多，抄都没法抄。

　　她就时不时地一脸无措的被伴舞同学推到舞台正中央，然后脑子飞快的来一段即兴表演freestyle，无非就是拎裙摆，转圈圈，转圈圈，拎裙摆，手挽花，也不管踩没踩上点儿，转的头有点儿晕，心里骂街。

　　舞蹈服是唐制白色儒裙打底，裙摆是黄色渐变，颜色逐渐加深，层层叠叠，裙尾是用金色闪片勾勒的花边儿。

　　这种古典制式简单又华丽，适合跳舞，旋转起来流光溢彩。

　　聚光灯扫在脸上，她觉得她整个头都在充血，灵魂在咆哮，眼前隔着一层雾，看台下的人头攒动，像是蚂蚁窝似的。

　　观众席又是另一番天地，彭赫然激动的抢走姜照停留在游戏界面上的手机，”看点来了。”

　　果真是看点，坐下的人都已经开始纷纷讨论起来张思思。

　　邬诗妍的登场，着实泼了诸位一盆冷水，但很快大家就原谅了她，因为这个新同学长得和张思思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彭赫然也好奇，”诶？这个人谁啊，张思思呢？”

　　这会儿，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姜照耳边传来，一个女生冒然和他身边儿的人换了位置。

　　”害，今天本来是我要上去表演的，但是我的腿坏了，就只能让我们班同学替补了。”

　　姜照兴致缺缺的掏出随身携带的另一个手机低头接着玩儿。

　　……

　　”嗯。”

　　观众席上的人还在窃窃私语，”我怎么觉得这个领舞的好像没踩着点儿啊。”

　　”管他呢，不过这人谁啊，长得还真挺漂亮。”

　　”就是，怎么之前没发现这号人呢。”

　　”新转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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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思思笑了笑，和彭赫然也打了声招呼，然后小心的碰了碰姜照的袖子，”姜照，这里太吵太闷，我们出去吧。”

　　姜照开始觉得烦了，把袖子抽出来，”张思思。”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张思思讶然，心脏不可遏制的扑腾，一双澄澈的清眸在黑暗中仍熠熠生辉，半晌，”啊？”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真诚，拒绝一个人也应该真诚，我上次已经拒绝过你了，大概是不够真诚，让你误以为我们之间有可能，那我就再拒绝你一次，以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的音量不大，张思思被他说的脸蓦然一热，忽而带着凄惨的冷笑，不再故作矜持，非常大胆的开战，”我不会放手的，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我，你也被人拒绝，那个人告诉你，你的追求是在浪费时间，你就会听话的善罢甘休么，我的时间我爱怎么浪费怎么浪费！”

　　姜照被她怼的有些难言，没心思玩儿了，便关了手机强迫自己看节目。

　　”我还要继续看，你不是腿坏了么，去看看吧。”

　　张思思觉得这个气氛确实不适合再接着相处下去了，便装也不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姜照抬眼看向舞台中央，忽地理解了张思思刚才的那一段话。

　　如果他是张思思的话，他会不会善罢甘休。

　　少年那双淡漠狭长的眼睛里有了点儿异样的情绪，这个人……

　　彭赫然刚才听他和张思思吵架愣是一个大气儿没敢出，现在回视他，竟看见姜照不是在应付地看表演，而是全神贯注，有点儿呆，更多的是痴，和他上数学课求知若渴一个样子。

　　”我见过她。”

　　姜照喃喃着，声音被舞台音响吞没，彭赫然没听清，便追随着姜照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台上。

　　那些钻心刻肺的吵闹犹在耳边。

　　姜照那天心情不太好，他又被主任叫到教导处谈话。

　　不是表现的不好，是表现得太好，不是他表现得好，是他爸，姜轩楼表现得太好。

　　主任每次见他，就是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然后就他的头发丝夸到脚后跟，最后图穷匕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和姜董事见个面，吃个饭？

　　但是那天他没有直接进去，因为教导处除了他，还有个女孩儿的背影。

　　她的背很直。

　　他见过，扒光了之后像一把曲线优美的弓。

　　”老师，我的入学的时候参加了我们学校的摸底考，虽然我的名次没有被排进去，但我对照过，是年级第三，为什么会被分到七班这个鱼龙混杂的艺术特长班。”

　　她说的一字一言，铿锵有力。

　　”这……这分班和成绩没多大关系。”主任推推眼镜回答完，低头整理资料。

　　”那和什么有关，和钱么。”

　　邬杰不为她争取，她要为自己争取。

　　”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敢质问老师？那我就告诉，你因为什么不行，因为你品德不行，顶撞师长！目无大小！”

　　主任这么大个岁数，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给逼问了，一时下了面子，开始剑拔弩张的顾左右而言其他。

　　邬诗妍也是个孩子，也怕大巴掌，也怕被人吼，没忍多久眼眶泛红，眸底盈盈然，好不可怜。

　　”就是因为他们有钱……”虽然怕，但是要说，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攥紧袖子，姜照看见她的手指被捏的发白，声音微微颤抖，知道她在这场战役中败下阵来。

　　忽然她冷哼一声，似笑非笑，”有钱能多有钱，能买下一座楼还是能买下一艘船！你们……”

　　少女声音夹杂着哭腔，原本轻灵悦耳，这会儿也带点儿软糯，忽然因为急喘说不下去。

　　那些关于讽刺他们为五斗米而折腰的话堵在喉咙里，烧在肺腑间。

　　在主任扬起的巴掌没落下前，不卑不亢的从教导处跑出来。

　　因为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来，怕被人看见，低着头，莽莽撞撞。

　　就这样，很扎实的撞到了门口站着的姜照。

　　她红彤彤的眸子慌张看着他一眼，然后接连鞠躬道歉，举起袖子遮住脸跑了。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初见。

　　是她愚钝见识短，完全不知道有钱的概念。

　　她不知道姜照听见她那声可笑的质问是什么感觉。

　　一座楼？

　　一艘船？

　　他家的楼盘像星子，船艇像随手扔给路边行乞小儿的一个玩具模型。

　　他十六岁的时候，名下已经有十几艘豪华游轮，还有私人飞机场。

　　有钱这个概念，太大太大。

　　大的无边无际，大的虚无缥缈。

　　大到她心服口服，大到瞬间就击垮了她先前的言之凿凿。

　　原本以为的场面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而结果却是，我是小弟，我是虾米，大佬求拜。

　　因为没有彩排，跳的有点儿乱，在一片和谐中很扎眼。

　　不过也算是不辱使命的顺下来整个舞蹈，随着回忆，表演已经进入尾声。

　　姜照却还是维持着那副投入的表情，生怕错过什么。

　　他看不懂舞蹈，但也知道她此时此刻很美。

　　下场前，邬诗妍做完收尾动作，绑发的丝带忽地松懈下来，光影交错中，那抹红色的丝带从她凌乱的发丝间垂落，顺着雪白的颈子，飘落于她的掌中。

　　后来，姜照意识到了一种可怕的束缚，此前十六年里从没有过的感觉。

　　那些东西看不见，抓不着，虚无缥缈却能干扰到他，让他无法聚精会神。

　　他承认他的心思潮湿，腐烂，聚满爬虫，像是烂在树上的桃子，莫名的泛着一股腥甜，一边儿让人上瘾，一边儿又直犯恶心。

　　那天体育课上，他看见她向这边儿走来，嘴里胡说八道，却不觉得厌烦，心中起伏汹涌，像是大船撞上了暗礁。

　　她留着薄薄的，尾端内扣的刘海儿，高马尾，不长不短，扎起来长度堪堪遮住脖颈。

　　她有点儿自来卷，所以那马尾有点儿蓬松，翘起来，更像鸡尾巴，乖张但莫名洋气，凌乱不失俏皮。

　　有时候也会盘起来，姜照更喜欢她盘起来，因为他对她那段白颈子非常着迷，也曾留下过痕迹，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会想入非非。

　　她真的很好看的，皮肤特白，睫毛打卷儿，明眸皓齿，看着特精神一孩子。

　　说实话，那本儿书他没看完，也看不下去了，一拿起来就想起比故事更吸引人的事情，一切又变得混乱起来，理也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