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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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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横,竖,横,
……
伴随着一个力道十足的弯钩,一个锋芒毕露的静字,出现在了纸面上。
朱婉宁垂下双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静字片刻,素手伸出,抓起墨迹未干的宣纸,揉做了一团。
随着她的动作,手上的玉镯,发出了一串脆响,划破了一室清静。
立时有两个大宫娥上前,重新铺了宣纸,又有宫娥垂首捧来一盏温茶。
朱婉宁漱了口后,从另外一个宫娥手中拿起一块温热毛巾,轻拭双手后,轻咳两声:“收了吧,今天不写了。”
她心乱了,是再写不出一个静字了。
朱婉宁掩住唇,轻咳两声,也掩住了面上流露的些许焦急之色。
她布局几年,终于等到了收尾的关卡,明知道就在这几天了,人倒是越发坐立不安。
写字静不下来,那就看书。
朱婉宁纤手一指书架,两个大宫娥立时取了几本她常看的书来,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一本《水浒传》。
哪怕她小心爱惜,也翻得起了些许毛边。
朱婉宁眉头轻皱,这两本可不是刊于大众的印刷本,全是当年罗贯中和施耐庵的亲笔手书。
看来倒是要叫宫娥们抄誊一遍,把原本收起才是。
可惜了,现下是正统十四年,她再能熬,也等不到吴承恩出世,熬到《西游记》成书了。
四大名著中,朱婉宁最爱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若是能收得吴承恩亲笔手书,自然是极好的。
《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桥段早已烂熟于心,朱婉宁只挑那些舒爽的情节来看,比如,七擒孟获。
刚看到第四擒,就有一名年轻近侍悄然到来,也不敢吭声,和其他宫娥一起,垂手立于庭前。
朱婉宁瞥了他一眼,注意力就放回了书上:孟获大败,昏了头,看到诸葛丞相,直接冲了上去,没想到丞相身前,乃是一深坑!
她一直看完这个桥段,才放下手中书,抬眼看向了近侍,“何事?”
近侍不敢耽误,恭身道:“王爷有请郡主——”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郡主现下可方便?”
他忍了忍,还是强调道:“王爷,很急。”
朱婉宁等这一刻已等得足够久,她缓缓起身,轻咳道:“备轿。”
殿内的八个宫娥立刻忙了起来,刚刚入秋,天气不算凉,只是郡主自幼体弱,大意不得。
十丈长绫一路围到了车前,防止凉风冲撞了郡主,又给郡主系上蜀锦披帛,四名宫娥留守,另外四名护着朱婉宁上了马车。
皇上御驾亲征,王爷代理朝政,暂住在了宫中勤政殿里。
幸好王府就在皇宫旁边,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皇宫西华门外,早有内侍抬了轿子候在这里,朱婉宁换了轿子,四个宫娥,一路小跑,跟在了轿旁。
又一刻钟,轿子在勤政殿前停下。
朱婉宁在宫娥的护持下,下了轿,进了殿,父亲郕王朱祁钰立刻迎了上来,“福慧!你可来了!”
朱婉宁恭身一礼,起身时惯例又咳了几声,朱祁钰面现紧张之色,看向左右:“银耳汤煮好了没?快给我儿送上!”
朱婉宁掩唇轻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父王,孩儿无事。”
朱祁钰牵着她的手,到偏殿的榻上坐下,朱婉宁今年方六岁,抬脚还踩不到脚踏,朱祁钰又弯腰把她抱了上去。
朱祁钰看着玉团儿一样的女儿欲言又止。
朱婉宁抬起眼:“父王,可是孩儿的梦,又应验了?”
为了这一次的预言成功,她布局了整整三年。
三岁第一次从梦中惊醒,哭闹着要找父王,彼时朱祁钰只有十八岁,还没有一点为人父的自觉,见她哭闹不止,满脸烦躁。
朱婉宁牵着他的衣摆,断断续续地说做了噩梦,梦见惊雷劈落,池畔杨树折断。
第二天,历经五朝,做了七年首辅的杨溥杨阁老与世长辞。
随后她病了半个月,时时从梦中惊醒,非要握着父王的手才安心。
虽然很多时候,朱祁钰的手,在她假装入睡后,都被旁人替换了,朱婉宁也假做不知。
第二次,是几个月前,她又梦到金龙出宫,摆尾北上!
没几天,正统皇帝,她的亲大伯朱祁镇就在亲信大太监王振的撺掇下,御驾亲征!
朱婉宁这一次,又卧了一周的床。
然后,就是几天前,她又做噩梦了。
这一次,父王朱祁钰到的很快。
朱婉宁抬起眼,重复问道:“父王,可是孩儿的梦,又灵验了?”
朱祁钰神色复杂地盯着这个早慧的女儿,多智近妖,他满脑子只有这四个字。
朱婉宁适时地又咳了两声,原本有些煞白的脸色,咳了两声后,倒多了些血色。
朱祁钰面色和缓下来,再近妖,看着也是早夭的面相,心中惊疑,被涌上的心疼瞬间冲掉。
朱祁钰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刚刚得来的消息,皇上,落到了瓦剌手中!”
金龙困于囚笼!
女儿的梦,第三次应验了!
现在前面太和殿里,文武百官吵得不可开交,他听得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想起这个预言奇准的女儿,就派人把她接了过来,准备问问接下来作何打算。
来了!
朱婉宁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长气,她布局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
她轻声道:“父王,其实孩儿,还做了一梦。”
朱祁钰精神大振,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儿。
朱婉宁却瞄了眼左右。
朱祁钰恍然,忙挥手叫一干闲杂人等俱皆退下。
朱婉宁方道:“父王,儿臣梦到,金龙囚于北方后,另一条金龙自王府中徐徐飞起,缓缓落在了乾清宫中。”
朱祁钰仿佛五雷轰顶,一脸震惊,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你说什么?!”
朱婉宁索性摊开了讲,她直直地盯着朱祁钰的眼睛,认真道:“父王,你要登基为帝了!”
朱祁钰显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