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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是什么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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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始了。
成群的雀鸟落到院里那棵开得正盛的白玉兰上,阳台上趴满了各种花色的猫,草地上坐满了大小不一,品种多样的狗,它们不吵不闹,在等人来。
杭玉慈长身玉立,垂着那难辨情绪的眼,静静站在落地窗前。
他和它们一样,在等穆亭山。
几分钟后,靠近门口的斑点狗轻轻叫唤了一声,尾巴立刻摇了起来,整个花园里动物们都朝向门口。
太荒谬了。
第三次了,之前就当偶然,现在呢?
这些动物,或者说所有的动物,都对穆亭山很亲近。
但穆亭山长着一张并不亲近的脸。
杭玉慈看着在和狗说话的人,陷入沉思。
第一次见穆亭山时,穆亭山高高束着发,长长的头发在风里犹如利刃,破开呼号的妖风,从血雾中走向他,鹤骨松姿,俊美无俦。
冷不丁目光相撞,穆亭山那双如山中掩映的碧绿湖泊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杭玉慈收回目光,背过身,走到沙发坐下。
很快那扇只有他打不开的门就被人推开,见人到了面前,杭玉慈摸着紫檀茶几的纹路,问第一百遍:“这是哪里?为什么关着我?”
穆亭山跪坐到茶几旁,端起茶杯撇掉茶沫,抬眼看向杭玉慈,问:“放你离开,你要去哪?”
“找陆明苍。”杭玉慈毫不避讳地说。
茶杯贴到唇边,穆亭山没了喝茶的兴致,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地捏紧,滚烫的茶水溢出来,滴到他手上,他并不在乎,仍看着杭玉慈,示意他继续说。
“我记起来一些事,我必须去见他。”
话毕,杭玉慈摸到腰间的匕首,猛地拽过穆亭山的衣领,匕首尖准确无误地抵到了穆亭山的大动脉上,平静的眼眸闪过一丝寒意,“现在,放我走,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伤我?”
穆亭山眯起了眼睛,轻蔑一笑,“试试看。”
杭玉慈讨厌被人看轻的滋味,即使是救过他的穆亭山,也不行!
锋利的匕首擦过穆亭山的脸颊,一道细细的血珠迅速裂开,细小的血滴在又刺过来的匕首上,穆亭山侧身躲过,杭玉慈敏捷灵活,几乎在错身的一秒,他借力拽住穆亭山,匕首又往致命处杀去,刀尖已刺入衣物,但下一秒,一股极强的斥力将他掀翻,窗外的雀鸟不顾玻璃阻挡,不停撞玻璃,猫狗狂叫。
杭玉慈怔了一秒,又去够离他一米远的匕首,就在快要碰到时,那匕首砰地一声,化为齑粉,消失在他眼前。
窗外的混乱没停,杭玉慈整个人也混乱不已,他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穆亭山,问:“你是什么东西?”
穆亭山脸色阴沉,他一步一步走近杭玉慈,把人逼到角落,反问杭玉慈:“陆明苍是什么东西?”
他知道陆明苍是什么?他为什么知道?除非……
“我知道了,你和他一样。”杭玉慈说。
什么破命,净招鬼怪。
“不一样。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少跟我提他。”
穆亭山拉起杭玉慈的手,一点一点擦去上面的灰尘和血迹,杭玉慈抬眼去看穆亭山,他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管你是什么,解开禁制,让我走。”杭玉慈抽出手,抵着穆亭山的胸口,以防他越靠越近。
穆亭山仍然望着他,难以言明的情意在他眼里翻滚,他说不出口,便问:“你找到陆明苍,然后呢?”
“那是我和他的事。穆亭山,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告诉我。”穆亭山的心往下沉,坠得他站不直,只能将头抵到杭玉慈胸口去,“告诉我,我就给你我的答案。”
杭玉慈要推穆亭山的手停在半空,他淡淡道:“我记起来一些事,原来以前我和他有过一段情。他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原来是在等我记起来。”
“那我和你呢?”
穆亭山还是那样的姿势,只是伸手搂住了杭玉慈的腰,想要把自己也装进他的心里去。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们一起经历的种种,你记着陆明苍,就忘了我是吗?”
杭玉慈不说话,穆亭山说的种种,似乎被他和陆明苍的那段前尘往事挤压,塞在角落,他努力回想也记不起来多少,他只知道,穆亭山这么关着他,让他很不爽。
“回答我。”
还是没声音。
穆亭山搂得更紧了,他抬起头,抽出手抚过杭玉慈的下颌,眼里的不甘越来越喧嚣,似是再不能忍,他毫无预兆地抱起杭玉慈,把人压到沙发角落,抓住他的手压过头顶,吻如疾风暴雨,叫杭玉慈躲闪不及。
“穆亭山……!你疯了!”
穆亭山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他顿了一下,仔细端详着杭玉慈那张冷淡绝艳的脸,滚烫的鼻息烫得杭玉慈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想挣脱束缚,但穆亭山的力气奇大,他死死禁锢着杭玉慈,吻得越发疯狂。
他没疯。
明明他们情投意合,明明他们才是天作之合,明明……
须臾之间,水光弥漫,从他们的眼睛、皮肤蜿蜒而下。
窗外也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水淹过银杏粗大的树干,沿着纵横交错的叶脉流,将正嫩的树叶包裹,将停的雨突然急切起来,将在风中躲闪的树叶拍打得沙沙作响,一道闪电撕开沉沉暮色的天空,照亮连绵起伏的山峰,山峰之上的翠色随闪电转瞬即逝,压抑嘈杂的声音在此刻静止,雨仿佛也停了,窝在树叶上的雨滴一滴接一滴地,从里面流到外面,滴进湿淋淋的草坪中,归于平静。
“想起来了吗?”穆亭山问。
杭玉慈并没有回答他。
他没有追问,趴在杭玉慈身上,任由凌乱的马尾从杭玉慈指缝流泻,垂到地上,光滑乌黑,十分漂亮。
情。
他对穆亭山也有情。
他怎么会对两个男人同时有情?他明白爱忠贞不渝,那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有人在骗他。
杭玉慈握住穆亭山的头发把玩,问:“拽疼你了吗?”
“没有。”
“你身上的纹身怎么不见了?”
青色的,从穆亭山脖颈弯曲盘旋,横穿腹部,绕在腰侧,又从大腿往下,隐入脚跟。
像是一条青色的龙,栩栩如生。
“……你看错了。”
“是吗?”
泛着冷光的刀刃再次抵上了穆亭山的下颌,像要证明什么,杭玉慈轻轻划了一道,血色刚显,伤口很快便愈合了。
“又要打?”
穆亭山刚问完,他已经被一脚踹下沙发了。
杭玉慈整理好衣服,站起来没几秒就又坐到沙发上,他恼羞成怒,脸上的红晕叠了一层:“我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陪你玩。穆亭山,我最后说一遍,让我走!”
穆亭山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最近休假了,别想骗我。”
“好,是我说的不清楚,我需要一个人待着想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待着,听明白了吗?”
穆亭山穿上衣服,并不退让:“那你待在二楼,我不上来打扰你就是了。”
“穆亭山,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穆亭山充耳不闻,消失在楼梯处。
杭玉慈瘫倒在沙发上,脖颈上的吻痕疼得厉害,他捂着脖颈摩挲,思绪乱作一团,怎么也捋不出头来。他叹了口气,起身小步走向浴室,希望洗完澡能清醒些。
穆亭山竖着耳朵听着二楼的动静,坐到台阶上,对着刚躲完雨的动物说:“老规矩,派代表来跟我谈,你们这么多,我听不完的。”
动物们立马推举出代表,按顺序走到穆亭山面前开始告状:猫狗说最近有人投毒,药死了好多同伴,希望他替它们惩治凶手;鸟儿说最近总是下雨,它们出门找食物有些困难,希望他能跟天神谈谈;蛇说它们讨厌人类冒着黑气的铁盒子,那东西没眼睛,车碾死了它们很多同伴,希望他能把这些铁盒子全消灭了……
穆亭山一条条认真记下,在动物们期盼的眼神中,慢慢开口道:“我是以凡人之躯行事,除了小猫和小狗的事我能帮忙,其他的事我也没办法,抱歉。”
蛇和其他的动物们有些失望,但还是同猫狗一道给穆亭山鞠了躬,然后施施然离开。
见斑点狗还在,他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斑点狗嗅了嗅他的衣服,说:“你发情期快到了,难怪圈养人类。”
“……果然是狗鼻子。”穆亭山说。
得了称赞,斑点狗十分开心地甩了甩尾巴,昂首挺胸地走出庭院。
今天过后,应该能稍微平静几天了。穆亭山想。
但他刚成年,发情期极其不稳定,身边也没有同类,和人类结合似乎也没能抚平他的焦躁,才安静了一天,他又站到了二楼楼梯口,咬着牙来回踱步,犹豫再三,迈出了第一步。
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从门口开始蔓延,将整栋别墅都笼罩得漆黑,砰地一声,他设下的禁制被攻破,玻璃炸开,碎片聚拢,朝他袭来。
“你算什么东西。”
穆亭山在空中手一握,纹着青色花纹的唐刀凭空出现,他往下一劈,游走在阴影中的人便显了形。
陆明苍鬓边华发早生,身形魁梧却看起来有些病态,从前满含悲切的眼里怒火滔天,手里的长戟被绿色的鬼火环绕,怒气越盛,鬼火越多,不停往下渗,将地板烙出一个个黑洞。
“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你找死!”
硕大的银枪斩下,穆亭山反握住唐刀挡了上去,刺眼的刀光照亮了他绿色的眼睛,里面波涛翻涌:“他已经是我的了。”
“去死……你去死——!”
陆明苍咆哮着,挥着银枪直取穆亭山心脏,次次致命,但穆亭山也丝毫不弱,刀刀挡下。
正打得难舍难分之际,楼上传来杭玉慈的声音。
“陆明苍?”
杭玉慈站在楼梯上,看清那人真的是陆明苍,他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快速冲向门外,“别管穆亭山,快带我走!”
他话音刚落,陆明苍已经化作一团黑雾包裹着他,带他成功出了门。
“杭玉慈——!”
顷刻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