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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这带,名唤“朝昏区”,下辖的大多是无名路,除了一条弯曲得不算厉害的主路“朝昏路”。

      原生态占比大,部分地区还保留着上世纪的老旧房式,长在门口的老树,随便揪一棵出来,白毛老爷子上前都要喊声“祖宗”。

      “去哪?”

      两人并排走着,许桑偶尔会被冒出地表的树根吸引去注意力,“买点水果。”

      “那巧了。”易承停了步子,顺带理了下黑色工作服,指尖捏着那几个艺术字样——“一个水果店”。

      许桑偏头看了眼,扫过那几个字时,脑子反应有些慢,大概是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一看就不正经的混子群,连着回想起昨日闻到的血腥味,他没来由地视线上移,停在他腰上。

      白色长袖,外面套了件黑色贴身围裙,系绳恰好围在腰腹处,勾出一截儿劲瘦的腰。

      看不出来伤…许桑别开眼,看向尾摆的字,“你家的?”

      “算是。”易承解释道:“店面是我家的,人租了开家水果店,我有时站个岗。”

      敢情是,前后都捞了钱?

      去水果店的途中,路□□汇处,许桑再次瞧见卖菜的那群大妈大爷,但没寻着刘姨,想来应是回去了。
      说来,方向一对,才发觉,这地儿离水果店还真就几步之遥。

      亏得刚才走了半天,还多跑了几条街,得不偿失。

      “想吃什么?”

      比起室外野蛮的划领域卖菜方式,这家水果店还算“专业”。装饰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柔和的灯光下,分门别类,规规整整摆了几个台架。

      “西瓜。”许桑往里侧的架子看了眼,瞄到圆滚滚西瓜顶头上的价格“8元一斤”,愣了下,“什么金瓜?”

      易承笑了声,随他走过去,回道:“麒麟瓜,一般的过季了,要不要?”

      “…要。”

      比起一般超市,这家门店算小的,人也少。

      除了易承,一旁便只有位坐着的、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又翘又卷——准确来说,是乱——的头发被束成马尾,几缕没勾上,堆在脖子窝里,像某个电视剧里的“金毛狮王”。

      小女孩坐在白色泡沫箱盖上,膝盖上顶着木板,板上放着作业本,握个笔整只手都攥成馒头了。
      眉皱得死紧,眼神也格外暗沉,好似笔尖之下的,是张什么高等竞赛卷。

      离得近,许桑垂眼。

      “98-8=_;40+67=_”

      小女孩使筷子一样使着笔,憋了半天憋出俩答案:“9,71”。

      许桑:“……”

      不过,还没等下一题答案出炉,小女孩定住了,脑袋越来越重似的,下巴缓缓埋到板上。
      紧接着,美其名曰护眼黄的纸页上,被两滴泪“啪嗒”炸开两个小“洼地”。

      刚落下的答案,笔迹糊开,看不清字样。

      这是…给难哭了?

      小女孩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背一下子就塌下来,凹着,整个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着腿,毫无形象地用作业纸捂着脸。
      泪滴透湿了纸,灰色字迹应该…相应地、上了脸。

      许桑微挑眉,没眼看地侧过身。

      绕过人时,不知道哪种情绪作祟,他从兜里摸出颗顺来的糖,撂到木板边缘,收回手时,隔着衣服,手指突然被抓住两根儿,沾着泪湿腻腻一片,他下意识皱眉,刚想抽出,小女孩就抬起头,发红眼眶里,大大的眼睛包着一汪泪。

      嗓音里夹着哽咽:“谢谢哥哥。”

      “…嗯。”许桑想要不动声色、但实际异常明显且艰难地抽回手,另从兜里抽出纸巾擦手。

      小女孩利落地抹掉泪,刚比苦瓜还苦的脸登时咧成笑脸,“哥哥要买什么水果?”

      切了半天瓜,易承称好重,便抱着瓜到一旁来,简单洗濯后,用刀片成块儿装盘。

      刚弄完,转头瞧见这一幕,他拎着西瓜盒就走了过来,“秋秋。”

      “哥…”见到来人,秋秋耸了两下鼻子,包滞到一半的泪似乎又有淌下来的倾向。

      易承笑着叹了口气,抽出纸抹了两把她的脸,“别哭,眼泪鼻涕流一脸,要是丑到客人了怎么办。”

      “我……”秋秋瘪了两下嘴,失灵的水龙头一样,两行泪没完没了地又流了下来,她瞪着双大眼睛看着许桑。

      许桑顿了下,“是挺丑的,别哭了。”

      铅笔和了水,浸出的颜色灰扑扑的;东一块西一块地粘在小女孩脸上,或深或浅,像错用成劣质颜料的鬼屋npc…

      “啊?”秋秋伸手,往脸上一抹,划下来一手心“灰”。看着手里的狼藉,她腾地一下弹起来,仰着头看易承。

      挂着的两滴眼泪都给吓凉了。

      易承看了许桑一眼,笑了下,而后另抽了张纸,动作轻柔地给秋秋抹干净泪痕,顺手捋了把乱成麻的头发,“不哭了啊…给你削个苹果,吃不吃?”

      “吃!”

      许桑提着盒西瓜块儿,出店门前,回头看了眼。

      小女孩没哭了,相反笑得憨憨的。
      巴掌大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被泪洗得干干净净、透亮透亮;

      易承站在一旁,削苹果皮。
      背挺得笔直,微倚柜台,偶尔眉眼弯出笑意,手上动作流畅,绯红的苹果在手指间渐渐滚成米白色,削下来的皮儿被串得很长。

      收回目光,许桑戳了块西瓜塞嘴里。

      不是很甜,水润润的。

      他“啧”了一声,又戳了块。

      这瓜切的,还挺好。
      果肉和内果皮剥离得很明晰,不像之前那些草率到影响口感的切块手法。

      “哥,好甜。”秋秋叉着苹果块,一边吃一边左右摇摆,“好吃。”

      易承片完最后一块,走到一旁洗手,回来时用纸巾擦手,笑道:“什么苹果这么好吃,脑袋都要甩飞了…”

      叉着苹果啃到一半,秋秋抬起头,声音裹着怒气:“哥!”

      “你吃吃吃。”易承无奈。

      收整好手,易承绕到一旁,把没形了的水果堆了堆,拿着剪刀偶尔裁些枝叶,一派捯饬完,偏头见秋秋还坐在那儿,只是没吃了,歪着头发着呆。

      他脱了一次性手套,走过去。

      小台子上,落了两个苹果块,表皮氧化有些黄了。

      小女孩坐在板凳上,两手交叠趴在台子上,眼里又裹满泪,嘴里嘟囔着:“妈妈…”

      易承微滞,伸手盖在她头顶,轻抚。

      “……甜苹果,想给妈妈吃。”秋秋伸出拇指,拨了下端正摆放好的苹果块。

      易承叉了小块苹果,说:“你妈不喜欢吃甜的。”

      哭得发抖的身子凝了下,“啊?”

      易承弯腰,把苹果喂到她嘴边,玩笑道:“没长脑子啊,让你吃。”

      秋秋顿了一下,摇头,“……哥,我想给妈妈吃。”

      捏着叉子的手轻颤,易承看着秋秋那双眼,沉了良久才开口:
      “秋秋,好吃的,爱吃的,你多吃些,妈妈就能尝到。就像你小时候,团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妈妈吃什么,你吃什么;只是现在,换你先吃了,明白吗?”

      秋秋愣了半天,把苹果块咬进嘴里,猛地点头:“明白。”

      “嗯。”易承回道。

      等将人安抚完,他才重新戴上手套,绕到清洗台,难免走心地切盘。

      太阳爬上顶空,散出来的光芒很有阵仗,但要说温度吧,想必它都没脸承认自己的存在。

      穿过巷子,许桑难得顺利地拐回家。

      “怎么去了这么久?”刘芳正淘着米,听到开门声就跑了过来,沾着水的手在围裙后抹了几遍,“我还说蒸好饭出来找你呢,张姐说你经常找不到路,容易走错。”

      “……”许桑关上门,“很久吗?”

      “嗯…也不是很久,就是要十一点了。”刘芳擦干净手,弯身提过水果袋子,“这季买西瓜,怕是有点儿贵哦。”

      “嗯,买得少。”许桑说。

      “行。刚陈大爷吆我过去,我垮不下面儿就买了条草鱼,想着刚好带的有菜,就给你做酸菜鱼,你有什么忌口的不?”刘芳说。

      “都行。”
      没刺儿就更好了…

      书桌没什么好收拾的,几本书翻个面儿立起来就行。

      许桑坐在地上,把没弄完的书倒出来,按照资料和教材两大门类分别安置好后,捞过书包,把新领的几本也腾出来。

      昨天在学校图书室时,他把什么安全教育、写作训练什么的都单独抽了出来,走时就当个傻帽,忘了东也忘了西,反正最后出去时,还算一身轻巧。

      弄完后,他叉了两块西瓜润喉,顺带把没翻完的书都翻了几遍。

      课程进度不一样,这倒好说;
      但,教材都他妈不一样,这就难说了。

      就在他想上网买些教材时,手机震了两下,随后跳出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梁意杉”。

      许桑接通电话。

      那头蹦出声音:“许哥,许哥,我靠啊,他妈我等了你一个月,相信你绝不会离我远去,借口都找烂了的那种相信。结果,今早看到班主任在班群里说,你转学了,转学了?!”

      许桑又叉块西瓜,“嗯,转了。”

      “不是,哥,读得好好的,怎么就转了呢?虽然这个破学校,烂得无法无天,但是——身为新青年,理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怎么能明知前有苦,就打退堂鼓呢?!”

      咬断,许桑皱眉:“被监听了你?”

      那头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哥,我新学的话术……真听不出来我浓烈的思念吗?”

      “没事就挂了。”许桑站起来,把手机丢一边,抽出本物理资料开始看。

      连着翻了两页,电话里传来由微弱到张狂的哭声,“许哥,我他妈是真的想你了!”
      “……”

      “没有你的日子,天天都是煎熬。什么狗屎数学,还有狗屎物理,难得要死…哦,我跟你讲,这次月考的题,就连铁嘴老袁都松了口说难,我他妈坐考场上,光是看题,脑袋顶就直抽抽…许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消化完他这一通激情发言,许桑嗓音清淡:“卷子发我。”

      “嗯?!许哥你……“
      躺尸一样躺得正平呢,一句话呛得他一个鲤鱼打挺挺起来,梁意杉翻了半天班群,把月考卷的压缩包转发过去,“发了发了。”

      “谢了。”许桑坐直了些,等文件打开时,抽了两张草稿纸。

      “这有什么,不过,感觉应该虐不到你,老袁昨儿个还喟叹,‘要是许崽子还在,准能拿个满分的。’话说回来,你转去的学校,怎么样?”

      许桑沉沉地扫完题,勾了几道感兴趣的,便开始手上没停地算着,“不怎么样。”

      “什么叫不怎么样?几点上课几点放学?放假呢?有没有青中变态,一周放几小时这种?”

      “早七点半,晚九点半,正常双休。”许桑划到试卷下一页,扫了几眼,落下答案后,又捏着笔继续算。

      “我操?我操!什么神仙作息!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我刚还想炫耀一通,说我机智地骗了半天假,结果你压根儿就不上课……神他妈的人与人的差别……我……”

      等人一通宣泄完,许桑把挑出来的题差不多算完,随便勾了两笔权当检查,“答案。”

      梁意杉嘴上不停,手指滑动着聊天记录,“呃…等我翻一下,行,都发你了。”

      许桑应了一声,偏头才发觉,这通电话打了有近四十分钟,回味了遍他的话术,问道:“骗假,怎么个机智法?”

      “嗯…其实也没多机智。”电话那头,梁意杉哮喘发作一样猛地又抽又咳,半分钟后,自如道:“演了一出,给我妈吓到了。早上换衣服时,愣是给我按回床上,让我好好睡,别学死了。”

      浏览完答案,许桑心情还算舒畅,笑了声,“小心纸包不住火。”

      “是兄弟吗,有些话很招乌鸦的……我靠!我妈刚从我门前经过,我还跟她从门缝儿里对视了眼,你真…我装死保命去了,你,哦不,我…我多多保重,放假了再打给你。”

      “嗯。”
      挂完电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桑默了两息,静心把没翻完的那章“分子动理论”教材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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