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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宿命 ...


  •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林夕-暧昧》

      唉,所谓沙如雪月似钩,所谓落日孤烟,书上描绘的种种大漠风光,全都与我无缘。我几乎没有机会好好看上一眼,就这样昏死过去。后来那几日因为紧着赶路,我知道我们似乎已经穿过了它,无惊无险到了凉州城。

      我听到师父和别人的对话,我仿佛是中了什么毒,这种毒蹊跷得很,从脉象上看竟毫无异样,大夫们纷纷表示见所未见,无一人敢轻易用药,只开了些清热的普通方子。师父的话音听着仿佛有些怒意,我还从未听见他对除我以外的人那么不客气。
      我就那么睡一场醒一场,因为不能翻身动弹直挺挺累了个半死,到后来,有时也会被他的胡子茬蜇醒,心头酸疼又甜蜜。难道是我的贪心不足,竟有了回报。他那么体面个人,居然整得那么邋遢,忧心徒儿不该是这个样子失态的罢。想想如果尘西哪天昏迷让我遇见了,估计我不成天忙着掐他人中,不往他嘴里塞些蛇虫八脚给他补补,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药勺子送到我嘴边,我不想死,想配合着张开,却不能够,听见师父叹口气,过会竟有舌尖抵开我的牙关,一口口地送药。不是色胚是什么,药勺子不要,美男牺牲自己给我当药罐子,我就能开了牙关接了药。

      别以为我只得意,你以为躺床上一动不能动,又有那么香艳的药可以吃,就能有多得意,殊不知有让我更没脸的事情。我从小独行侠当惯了,又好逞强,这一路上就没带个丫鬟,自从我昏死,何止喂个药,但凡贴身事宜,哪一桩不是尴尬事。幸亏同行的一个管事带了老婆,不然……这事不能说细,说细了我估计得咬舌自尽。一天总有数次,每回遇上这类事,我便听见他差人去唤那位马婶。亏得我有脸总吹自己孝顺,师父是何等人物,竟为我操持这样的事情。不知非守着我作甚,还不如直接把我扔给马婶得了,现在这样我何止惭愧,简直是羞愤到想死。
      到了凉州之后,屋子里仿佛是多了些丫头婆子随时照料,暂时不必羞愤了。我的日夜开始颠倒,因为师父白天似乎时有访客,常不在屋里,我便呼呼而睡;到了夜里,我便醒来,感受他抱着我入睡时的心跳声。有时候我知道他并未入睡,感应到他的注视或亲吻时,我也会流下泪来。因为他实在太欺人,那么些日子,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总是他在和别人交待着什么事,除了喂药、亲吻和叹息,他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哪怕说说吕佳音,不定我就被气活了呢。难道以为我听不见么,抑或他就是懂得怎样才能煎熬我。

      许是昏迷了太久,我想象力又太丰富,我也想过若当初在沙漠遇险,我因不能动弹被沙暴吞没,师父再找不到我,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不是我悲观,实在是如今这样的相处,恍惚到不真实。
      然而他继续煎熬我,我继续昏睡。我们夜夜共枕。

      当一个话痨习惯于沉默的时候,已经过了新年,春天都快来了。新年的爆竹声亦没能把我吵起来,我却终于熬来了一个能同我说很多话的熟人。
      尘西长吁短叹地说了许多:
      侄女,你没说错,慕容凝很喜欢那双鞋,但还是逼不得,我一说要去提亲,她就避重就轻,唉。
      你知道么,高力克虽然还没恢复,但现在晕妹一离开,他就魂不守舍,在院子里头厮混,也知道求了晕妹同意才去。晕妹等你的信,等得都破口大骂了,说你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实话说,我也骂上了,你实在可气。
      有件事你一定猜不到,我出发的时候,听说芝芝已经怀上了,你别不信,就是于轼的,嘿嘿,贺丞相和你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师兄瘦了一圈,我问他你俩的事,他就闭口不提。瞧他那样,我就知道,你一定没让他少操心。要不是我瞧你俩这杳无音讯,跑来这儿探个究竟,还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俩这不是孽缘是什么,好端端熬到一块了,居然横生这枝节……
      睡那么许多月,你说你落下多少功课,哼哼,要那点破功夫都废了,起来还不教你师父折腾死。于果小贼,你倒是吭一声,你可不能死,你要敢死我就打死你信是不信……

      师父大概是怕憋不死我,几个月来静到我想死,现在又配个话痨在我耳边说那么久,尽管尘西罗嗦得语无伦次,我还是激动得几乎坐起来。当然,我依然什么都做不了。于轼难道被芝芝下了药?师父瘦了,我让他操心……真真心头大痒,想和尘西斗一回嘴,更想把这些事统统问个究竟。

      过了几天,尘西闲不住了,我听见他在问师父:于果倒下前,总不能一点征兆全无吧,她就没有留下个遗言,遗书什么的?
      靠,我又不是自杀,留什么书,我真想跳起来揍他。
      师父比他正常些,自然认为我不可能留有这样的东西,尘西却开始翻找着什么,嘴里嘟囔:怎么可能那么蹊跷就死了,这个小贼玩笑也开得太过,我看,她不过就是想让你担心。
      他这构思倒是不错,我从前怎么就知道逃,也不知道诈回尸?等我活了倒是可以试试。师父又叹气了,他的叹息声我算听够了,叹完又冷笑:她想让我担心?这样的点子她固然想得出来,可她也得有这样耐性。
      尘西似乎还在翻找,大骂:小贼既然撑到现在没死,就是指望我们把她弄活了,真能折腾。
      过会他又嚷嚷:这是什么?
      师父急切的声音:我竟忘了,这是武当临壶子赠她的西域宝瓶,里边是解毒丹丸。
      尘西催促:等什么,快试试,管它真假,死贼只当活贼医,赶紧的,想法给她送进去……

      我又醒来的时候,是个白天,光线有些刺眼,就不自觉用手挡了挡。我想试着撑坐起身,虽然有点难,好像也没问题,
      尘西是对的。
      然而听见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我立刻躺成原来的样子。我大概还没想好,如何重新出场,总不能一屁股坐起来说声“老子饿了”吧,倒是符合我的性子,可也太不感人。我被那人用胡茬扎了又扎,总要好好报答。
      来人是尘西,这个多事的家伙竟救了我一命。只听尘西喃喃叹息:于果啊小贼,难道这回你真打算一命呜呼?师兄似乎不抱什么希望,我怎么就觉得你命大得很呢。就算给我面子,你也该醒了。
      师父竟放弃了。我脑中呈现的是那么多夜晚枕畔的亲吻和凝视,他因为觉得就要失去我,才会格外珍惜;如果我一旦醒转,是不是,一切都将成空?

      原来不动弹是因为没法动弹,待到可以动弹,还得这样死熬,这才真叫崩溃。一直熬到入夜,师父的声音方才出现。他一如既往地拥着我入睡,用他温软的唇触碰我的额角,我听到他用密音传送给我的声音:于果,今天有些累,但是很想你,我们就不接着说昨晚那个笑话了,晚安。
      丢人丢到家,他定然天天都这样同我说话,而我昏迷时内力微弱,接受不到。少小不练功,长大连他的甜言蜜语都要错过。这也算是他的惩罚么?
      我一臂勾上他的脖子,他惊呆地望着我,我睁眼望着他笑:大王。
      他想坐起来,但没用力气,被我的双臂牢牢缠绕。我躺着几个月,不知琢磨过多少遍,如果我有机会醒来,要不要再放过他。每一次的结论都是不要,我即使再妄自菲薄,也不会不明白,假使他对我的情感中没有爱恋,哪里会不厌其烦的为我操心那些尴尬事,更赠我夜夜亲吻相拥。此刻我听了他的晚安辞,更愿确信。
      和个死人没两样躺那么久,想明白许多事。我说的那些什么下辈子必要豁出去的话,我是记得的,我只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我耍赖地望着他,不许他动弹,他也笑了,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自然到仿佛我们已经这样过了多少年:你醒了。

      我忽然哽咽,杂书上好似说过,这种心愿达成时的感慨万千、悲欣交集,称作什么巅峰体验。然而再体验下去,我就又耽误事了。
      幸好他貌似再不打算耽误时间,带着欣喜的热吻铺天卷地而来时,我即便有抗拒的心,也无从招架了。
      一切都不真实得如同一个神话。大难不死,得到梦寐以求的人,这就是我的宿命?

      照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多说半句都嫌不解风情。然而昏睡的那些日夜,教我最遗憾的事情,竟是那夜在武当,那通不明不白的告白。
      那些多少岁月里呼之不敢出的心事,当一切无须再隐藏,我泪流满面着想要他明了:您真的太磨人了,您知道么,我为了您,差点内伤不治而亡。
      师父顿了顿,带着笑意用他火热的唇吻干那些泪:磨人的不是你?
      我亲吻他的下巴,告诉他,他的胡茬扎起人来真是有点痛。他报复着用下巴摩挲我的脸,不许我再说坏话。
      我永难忘记衣衫半褪的那刻,我于欢喜得意间搂了他,亲吻他的凉凉的鼻尖,说了那句画蛇添足的话:大王,这大约就是您的命罢,想不信都不行。

      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亲爱的,你终于再逃不开我的魔掌了。
      然而就是我那一句话,仿佛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隐秘机关,所有的缠绵嘎然而止,他的眼神渐渐黯淡,只为我拢了拢胸口的衣衫,慢慢退开:于果。对不起。你早些睡。
      我只一动不动呆望着他,本该有千言万语可说,却忽而词穷。
      我几乎想开始恨他,只是于果,我首先必须鄙视你。每一次,你不都已经想好了,别太把自己当一号人物,当好你的龙套,你就永远欢天喜地。可临了,你如何又着急上火想要粉墨登场唱上一出?妖蛾子,你以为自己是谁?
      呵呵,什么宿命。我的所谓宿命,就是狗改不了吃(蟹)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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