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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冰山冰山,上小下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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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位季警官真是个狠人啊。”
孟襄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顺手自来熟地揽住王睦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他问:“真的假的?怎么会有人想着用涉嫌参与违禁药品交易的罪名来逼人袭警,从而解决对方没有成年人帮忙的困境啊?这思路怎么看都不像真的。”
王睦友向旁边指了指。
“不信你问她。”他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江雪正满心欢喜地从裘诺手里接过卷了油条咸蛋黄的饭团。可能是听见了这边的议论,她迫不及待地对孟襄点头:“小王哥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我们街道上来的那个新警察,她真的用了这种离谱的理由骗保诶!虽然我是受益人就是了,诶嘿。”
她做了个鬼脸,美滋滋地对光辛饭店里的几人挥挥手:“那我先去上学了哦!等我放学回来再细说吧!”
“要是等你回来,那热腾腾的一手消息可都凉透了!”孟襄不满地嚷嚷。随即他打开了终端,自言自语:“难得这么个奇事……我可得赶紧记下来,找个地方投稿。”
王睦友不知道该对此作何评价,只能礼节性地微笑。
就像季井仪所说的那样,过了没几天江雪就被放了出来。据她说是受了好一顿教育,在她答应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后,又签了几份保证书,然后才在一堆身上印着研讨会菱形标志的小机器人的护送下回了家。研讨会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江雪留下的所有问题,并且留下了督促她重新融入社会的小机器人(包括但不限于帮她收拾房间适应新身体的保姆机器人,帮助她回归学习生活的辅导机器人),看得王睦友都惊叹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社会保障。
这下反倒显得表现最离谱的季井仪才是最神机妙算的那个了。
“反正最后皆大欢喜就好了!”裘诺高兴地说,
“结果好就是一切好。总之江雪没被抓走,那不就是万事大吉吗?来来来,今天庆祝一下,我馄饨里多放了虾。”
她给两位客人一人端来一碗小馄饨,在王睦友“可你今天价格不也涨了吗”的叨咕声里,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她对江雪一直抱有同情之情。
在江奶奶去世的那天,吉老爷子示意她暂时拖住江雪,方便大人先处理一下老人家的后事时,她就感到了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和自己听闻婶婶在外地去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和婶婶相处的最后几年其实并不怎么愉快。她上了年纪的婶婶变得相当神经质,对裘诺非常严格,几乎认定她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小姑娘。到最后,她甚至干脆利落地甩下一句看着裘诺这么没出息就来气,她要去散散心,就带上了自己的行李离开了邺京,留下刚成年的裘诺和没人照看的光辛饭店。
再之后没多久,裘诺就听说了婶婶的死讯。
亲人的死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但比悲恸来得更快的是现实的压力。她那时候刚从高等学校毕业,本来就想着在婶婶的光辛饭店里做个传菜员混混日子,可随着婶婶的消失,饭店的运营便像山一样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从小就在饭店里长大,对这些事务不说十分熟悉也算是有个七八分眼熟,可要真要她自己一个人做起来又是另一番难度。她几乎被这样的压力压垮,也多亏是有吉老爷子和几个熟客街坊帮衬着,她才坚持着终于让光辛饭店恢复运营。
可江雪还是个小学生,她与江奶奶的关系远远比裘诺和她的婶婶的关系亲密。
那她该多难过啊。
在光辛饭店的出血大盒饭后,她本想着在那之后时常关注江雪的情况,却没想到小姑娘在那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照顾她了,连能见上她一面,听到点和她有关的消息都像是太阳从西边起来了。
而当她这两天再见到江雪时,已经快上高中的女孩子都在辅导机器人的陪伴下,一脸阴云地站在光辛饭点的窗口前买去学校路上吃的早点了。震撼之余,裘诺是由衷地为这个终于算是开启新生活的小姑娘高兴。
“而且江雪也只是误食了一些违禁药品,还来不及出现严重的成瘾现象……这更是一件大好事啊!”
“而且回来的也很快啊。”王睦友感叹。
“虽然知道研讨会好像有在邺京的分办公室,但是真就两天就回来了呀……效率真高,不愧是研讨会。”
“那也就是这两年才有的办公室吧。”裘诺说,“好像说是为了应对在邺京越来越泛滥的违禁药物?”
真是好事啊。她和王睦友几乎是瞬间达成了共识,只有孟襄对此保持了沉默。
裘诺以为他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强调说:“最近我看了好多有关那种东西的报道啊。这人也太坏了,就为了那么些钱,把一个个家庭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不怕遭报应吗?”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也没有人在说出这样的问题时真的只是希望要一个答案。王睦友连连点头称是,孟襄则笑了起来。
“那可不是’那么些钱’就能描述的东西。”他说。
“那不然呢?”裘诺看向他,“和人命相比多少钱都只能被形容成‘那么些钱’吧?”
“嗯……不好说呢。也许参与这些不法交易的人都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类型吧。”
“那这不就是把‘没良心‘换个说法吗!”
裘诺双手叉腰,义愤填膺:“谁的命都不是能和这种物质相提并论的东西啊。”
“谁说不是呢。”孟襄附和道,“但也不能太小瞧物质的吸引力啊。”
裘诺的目光一下警惕起来,而王睦友也开始重新审视孟襄。
孟襄立刻惊慌地摆手。
“不是!”他否认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可从来不违法乱纪的!我只是说!这些不法分子可能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理解!擅自轻视他们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我们又不一定会和他们打交道。”王睦友指出。
“我要是看到这样的嫌疑人我一定报警。”裘诺坚决地表达了立场,“然后把饭店门加厚几层……万一他的同伙打击报复我呢!”
“但是不可否认!”孟襄大声说,“犯罪分子都很会隐藏自己。只有等到受害者放松警惕,他才有可能一击得手。”
他说:“你看,江雪不就是轻信了所谓的朋友,才会沾上违禁药品的吗。”
这例子是真的很合时宜。
王睦友和裘诺一下就哑火了。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睦友小声憋出一句:“但是江雪是未成年人……本来阅历就不太……”
“你可别了吧。”孟襄冷哼一声,端起茶水喝了几口。
“人家江雪可是大黄牛。”他说,“倒买倒卖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估计都没她经验丰富,你别小看人家中学生了。”
“可是这也是因为江雪她当时正好处在一个脆弱的状态吧?”王睦友说。
“你想,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终端好像又不好用了……现在谁能离开终端啊!那她可不就慌了神了。”
“可是这样的一个小奸商,肯定是不会信任随便一个认识的人的。”
孟襄补充说:“一定是他们平日里就有不错的交情,而这就是伪装的重要性。”
王睦友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了。
孟襄似乎对自己的战果很满意。他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把这些卖药的看做无法理解的人是很危险的——人家都理解你,你却完全不理解他们!这不就是敌在暗我在明吗!”
王睦友盯了他志得意满的脸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怎么那么懂啊。”
孟襄理直气壮:“因为写过软文。”
那这肯定是一篇伟大的文章呢。
裘诺拍拍王睦友,意思是你别较真了,随后轻巧地换了个话题:“不过研讨会的保障措施真的做得很不错呢。知道江雪的精神状况不稳定,还给指派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
“有名的心理医生?”孟襄明显来了兴趣,他打开终端,在里面加了几笔。
“裘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肯定是江雪和我说的呀!”裘诺惊叫。
她颇为自豪地抬起头:“我和江雪可是很聊得来的呢!她对这个心理医生很满意。哦!我记得她还和我说过,这个医生好像曾经是以太研讨会的精英,后来出来单干出了名声,现在就专门接一些研讨会推过来的病人。”
“……曾经隶属以太研讨会?”
“嗯哼。”
裘诺也打开终端,想给孟襄找出江雪发给自己的那个心理医生的资料。但她的消息框实在是繁忙又纷杂,垃圾消息与每天街坊私下里找她定餐的消息混在一起,比废纸篓还要废纸篓。
“我找找……”她说,“我记得,好像是叫猫……帽……还是矛……”
“茂铭心理健康咨询工作室。”王睦友说。
“哦对对对!茂铭!这个名字太绕口了!”裘诺一拍脑瓜,开始跟孟襄介绍起来,“听说是名声很好……等等?!”
裘诺一下反应回来了。她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睦友。
“小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惊恐地问,“难道江雪也告诉你了?!不应该啊!她说是只告诉我一个人的!”
“首先,这可能只是一种礼貌的话术。”王睦友干巴巴地说。
“其次……”
他打开自己的终端,点开了通讯界面。
一个刺眼的红色99+瞬间就跳了出来。
离得近的孟襄有强迫症,顺手就想帮着点掉红点,但被王睦友一把抓住了手。
“别点!”他一脸惊恐,“点掉了红点就是已读了!她又要发几十条消息问我为什么不回了!”
“这什么人啊,居然还要发几十条消息追问这个。”孟襄抽出手,推了一下眼镜,“得是多闲……”
“这是她的工作。”王睦友哭笑不得。
“她说自己是茂铭心理健康咨询工作室的助理。研讨会要求他们和江雪的监护人交流,可是江雪的爸爸怎么都联系不上,就只能联系街道居委会了。”
孟襄点点头,幸灾乐祸地打量着王睦友展示出来的名片,嘴里还轻松地开着玩笑:“诶呀,那也没办法。这下就辛苦你们当爹又当……”
他一下哽住了。
那是个一看就知道属于小姑娘的账号,各类经典元素齐聚一堂,好似养蛊一样,势要争出谁才是导致视觉糖尿病的罪魁祸首。
且不说看一眼就会让人想起毛茸茸小动物的昵称,甚至连在大部分人不会愿意额外花钱打理的账号名片这方面,这位未知的网友小姐都专门购买了通讯公司的年费会员,只为把自己账号名片的底色调成一个水红色到浅粉色的渐变效果,还在上面贴了好几片五瓣花和小樱桃的贴花,充满了花里胡哨的戏剧张力。
她那个自拍头像则几乎就是一片粉红的海洋——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像在哪儿。但就是隔着这粉到让视力正常的人都仿佛五百度近视的滤镜都不难看出,照片的主人绝对是个长相极度漂亮的美少女,还是那种从指尖到每一根头发丝都会精细打理的类型。
“很可怕,兄弟,这很可怕。”孟襄说。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就是那种,我希望自己一辈子不会需要和她打交道的类型。”
他们一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突然孟襄问:“那你打算去见一见他们吗?”
“我?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王睦友诚实地回答。
“一般这种交流肯定都是线上沟通一下就好了吧。”他说,“应该是完全没有要见他们一面的必要?”
“万一呢?”
孟襄问:“万一她问你要不要见一面呢?”
“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吧?毕竟是工作……”
王睦友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他小心地看向孟襄:“怎么了?你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应该不至于不太好吧。”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回答道,“应该不至于。”
他的态度变化极其突然,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裘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啊,怎么一下感觉场面僵住了。”她乐观地说,“对面只是比较喜欢装饰自己的聊天框吧?虽然不是很职业,但应该不至于是骗子。”
她说:“毕竟那个心理医生可曾经是以太研讨会的成员啊!他总不会招点什么不好的人做助理吧!”
孟襄不置可否,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完了他碗里最后一口小馄饨。
他的缄默让王睦友很不适应,正想问问他是对自己有什么建议吗,就见孟襄把碗一放,拿餐巾纸擦了擦嘴。
“那也不一定。毕竟现在研讨会自己也焦头烂额。”
他说:“溶素泄露案,对他们来说可是个耻辱的事件啊。”
溶素这个名字真是莫名其妙的耳熟。王睦友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是季井仪曾说过的一种从以太研讨会里流出的违禁药品。他问:“你是说,因为以太研讨会里面也有这种会倒卖溶素配方来赚取私利的人存在,所以其实连研讨会都不是很靠谱?”
“我可没这么说过,是你擅自这么理解的。”孟襄严肃地发表了免责声明,随后表情又一次放松下来,变回了之前懒散又愉快的样子。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想想江雪这稿该怎么写咯!”
他对王睦友和裘诺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也算是话题中止的示意。
见对方完全就是下定心思要走人的样子,王睦友也不好强行挽留,就也对对方挥挥手,表示自己也该去上班了。
他说:“行,那我们就都各自努力工作去吧。等我们过两天有缘再见了。”
他们就这样别过了。但是王睦友没想到的是,他和孟襄的缘分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第二天早上凌晨一点,王睦友就被迫睡眼惺忪地接待了穿着睡衣,抱着包,一脸惊恐地喊着“我家有蟑螂啊!救命啊!”冲进吉老爷子家的孟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