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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做一行爱一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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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井仪自己都没想到,第一天来光辛街道就能遇到这么刺激的事。
说实话,她对于街道派出所的工作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她对维护街道治安完全没有兴趣;给居民□□这种事如今更是被协警小机器人包圆了,她连面都不用出;甚至连写材料现在都有终端可以一键出稿,她的学识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这是一个与她完全不相配的职位,但却与她的计划息息相关,这也是她为什么花了大力气才把自己放到这么样给位置上。
在吉老爷子这里碰了钉子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陈琳的突然闯入则是意料之外的了。
出于安全考虑,她悄无声息地把危险品水果刀从懵了的陈琳手里抽出来。
水果刀的刃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刃上还沾着些黏腻的液体。她手一抖,水果刀便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血?”她问。
现在连切水果切到手都要来找居委会吗?
陈琳忙不迭地点头,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井仪心里一动,心想到这可能是跟眼前这一老一少的拉锯突破点,于是便深吸了口气,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假情假意安抚报案人:“请先冷静一下,只是这样我们是无法了解在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吉老爷子满是皱纹的眼角一跳,心说这小年轻怎么还带抢人话的,却在看到了桌上的小水果刀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正想问水果刀的来历,刚脱离了懵逼状态,但是精神也已经到达临界点的陈琳哇一声就哭了。
坐在一边的季井仪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样子,还忙里偷闲地拿了几张面巾纸给陈琳,让她先擦擦脸。
陈琳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那个,鬼,鬼又出现了!”
她拿面巾纸狠狠擦了把哭出来的鼻涕,在季井仪期待的小眼神里,继续说道:“吉师傅!你,你得救救我……符,上次的符,得再给我……”
“符,是说符文吗?”
季井仪冷笑一声,在看到陈琳从衣兜里掏出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片后,那冷笑便逐渐变成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可是吉先生,您刚才一直在和我强调的是,您不了解所谓仙法到底是什么。"她说,“但就以我的知识来看,这位……呃……”
“陈……”
“呃对,陈小姐出示的纸片上却明显是符文。甚至与我们季家所收藏的仙法……”
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狠狠拍在了她眼前的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季井仪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剩下的施压话语被直接堵了回去。
“你这人啊!”吉老爷子斥责道,“拎不拎得清啦!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等会再说,这个小刀上……”
他气得连指着桌上水果刀的手指都在发抖。
旁边王睦友见状也赶紧去帮舅爷顺气,生怕这小老头气厥过去,留他一个人应付现在这个混乱无比的事态。
“舅爷,舅爷,吸气,吸气……” 他拍着吉老爷子的后背小声说,“诶,对,呼气……”
这么深呼吸几下,吉老爷子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但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指责道:“你作为一个警察总该先调查一下那把刀吧!上面可沾着血啊!”
季井仪也懵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优势很大,满脑子就只剩下把这个之前一直跟她打太极的糟老头扳倒这个想法,也没想到之前不管她怎么逼问,都一直挺乐呵的吉老爷子会突然发作。
这下她左边是抽抽噎噎,红着眼睛盯着她的陈琳,面前是气得直哆嗦的吉老爷子,旁边还有浑身散发着“这人真是警察吗?”的困惑气息的王睦友,她这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百口难辩。
"我,我……"
她的大脑还在找着借口,吉老爷子已经冲她挥了挥手,打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好嘛,”他气不打一处来,连白花花的胡子都显得像炸了一样。
“公安的事你不管,研讨会的事你倒是管得起劲。也不知道你这小姑娘是来干嘛的。”
他拍了拍手,活像催丫头上工的恶地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检测一下血迹啊!我没看错的话……
“那是以太人的血啊!”
季井仪一惊,这才反应回来这件事的严重性。
事关以太人类与普通人的冲突,那往大了说就是需要以太研讨会介入的恶性事件了。也许是她对这样的可能本能性地排斥,也可能是因为吉老爷子盯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凶恶,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完全遵从着老人家的指令开始检查起小刀上的血迹了。
反过来一想,她觉得这未免是过于丢人了,于是她做起了最后的挣扎:“能辨认出血迹是属于以太人类的,您还说您对仙法一无所知……”
“这就不是现在该说的事!”
好嘛,又被凶了。
季井仪瞥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权衡几秒,还是只能把这闷亏连着“你也配对我指手画脚?”的不贫一起咽了下去。
来日方长。她看着被王睦友灌降血压药的老人暗暗想。
只要还在这里,总是能打探出点什么的。
比如今天,她想,已经证明了这第二支存在于邺京的符文传承直到今天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倒是身为世家的季家一直传承着的那一支……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不甘,面色便更加不善了。
这边刚帮老人递完药的王睦友左看看被吓傻在原地的陈琳,又看看脸比锅底还黑的季京仪,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舅爷:“这个警察从刚才进来就在胡言乱语什么啊?什么仙法……什么世家季家的……”
他正想补一句说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像出自哪本烂大街的修仙小说,刚刚喘匀了气的吉老爷子就小声回答他:“就是说符文。”
“啊,我想也是,这种东西一听就是幻想出来……还真有啊?!”
仙法顾名思义,即是传说从仙人处得到的,在系统的以太学还没有出现时就可以操控以太的技术。从这点上来说,王睦友对于修仙小说的联想并不错:哪怕是今天已臻成熟的以太学都不能完美解析仙法的原理,甚至无法预计它们可以达成的最大效果。于是作为一种被已经证明有效,只是无法被现代科学系统性理解的技术,仙法及其掌握者们哪怕是在以太研讨会内部都有着极高的地位,几乎就是以太研讨会舆华部门的真正掌权集团。而在人类对以太和以太生物毫无了解的时代里,可以使用仙法的人则更是与真正的神仙无二了,说他们都是修仙的倒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仙修得挺失败就是了。老人家这样念叨着。
“仙法一般是以家族为单位传承,所以就出现了所谓世家这种东西。我们这边小门小户,到底祖上是什么样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有把握,现在我们眼前这位直接把所有事都拿到明面上说的缺心眼小姑娘……”
吉老爷子隐秘地指了指季井仪。
“多半就是邺京那个季家的。”
真见了鬼了,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迫不及待自报家门的。他说。
王睦友看向了对面,直接对上了季井仪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他别开了视线,不由在心里赞同舅爷给对方的评价。
但这实际上也不能全都怪季井仪——毕竟只有季家人才知道所谓“那个季家”到底在面对着什么样的困境。
就如吉老爷子所言,仙法的存在让可以使用仙法的人类将自己与无法使用仙法的人隔离开,将自己视作仙人遗留在大地上的血脉,自称“世家”,享受着旁人无法想象的福泽。换句话说,仙法就是世家的根,只有持有仙法的家族才能被称为世家。
这就导致了季家所要面对的困境。
从季井仪的祖父辈开始,本应由季家所传承的仙法符文便逐渐凋零。这些从仙人时代便留下来的特殊文字像是幻想的泡沫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也没能在这个家族中留下一丝痕迹,生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血脉中。
这无疑是令人不安的变化。它自然带来了那些今天仍然持有仙法的世家对季家的质疑,而从这种质疑当中又生出了更加危险的窥视。
毕竟,季家已经掌控了邺京几百年。在那些岁月里,季家对邺京的控制像是从天而降的铁幕,几乎将它割据为独立的城邦,即便是研讨会都很难对这座城市施加过多的影响。
可现如今,一个失去了自身本应掌握的仙法的世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季家与以太研讨会的关系便由此极速降温。季井仪曾听说过,在自己的祖父母辈还曾经有过一个名叫季云门的长辈是以太研讨会舆华部门的元老之一,可时至今日,不论是季云门,还是他的学生都早就在以太研讨会内失势,而季家也不再与以太研讨会做必要之外的交流。两方就像是被关在同一铁笼里的两只饥肠辘辘的肉食兽:即便体型上有着巨大的差距,可不论是弱势的一方,还是强势的那一方都必然不会让对方简单得手。具体体现到现实里,就是以太研讨会对邺京行政部门越来越严重的渗透,以及季家对邺京越收越紧的控制。
于是,希望响应作为这一代的季家掌权人的亲生父亲的计划的季井仪便进入了公安系统。
可很快,她找到了更好的方向。
如果,季家能够拿回仙法……拿回不知道到底是被谁偷走的仙法……
她意识到似乎掌握着本应由季家掌握的仙法的那爷孙俩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王睦友被吓得一缩脖子,吉老爷子则问道:“查出来些什么了吗?”
季井仪强行压下内心的不满,敷衍地说:“血液中的确有轻微的以太反应。虽然应该说只是含有微量的以太,但硬要说的话,说是属于一个以太人类,也没什么大错。”
只要能拿回仙法,将它重新纳入季家,她想,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陈琳哪里知道季井仪心里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本来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理智,但现在一听这事里还有以太人类的事,她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
她叫道:“不会吧?!以太人类?”
她慌张地啃起了指甲。
“我之前找协警机器人调查过了啊!我的家里是没有以太人类居住的,那这到底……”
季井仪对事情本身并不感兴趣,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数据不会骗人。”她冷酷地说,“虽然不知道您家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检测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她看了一眼陈琳,又看了一眼吉老爷子,心想估计她不把这事对付过去,就没法继续自己的计划,就随手打开延展系统,呼唤起协警机器人。
“嗯……陈小姐,我查到了您之前的报案记录了。要不这样吧,我派几个协警机器人过去,再在您家进行一次更加细致一点的搜寻。”
她停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口气好像太敷衍了,就又在话里加了点安慰剂:“您是大概一个月前来进行记录的,这一个月间,我们的侦查系统也已经有过升级……”
虽然只有非常非常细微的改动,她在心里补充道,但还是加大了药量:“想必肯定能更好地帮到您。”
她露出一个没有感情却相当标准的笑容:“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陈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恕我……”
她话还没说完,吉老爷子再一次拍案而起。他一边招呼王睦友跟上,一边对陈琳说:“唉,你别难过。小陈啊,擦擦眼泪,我们上你家看看。之前能解决一次的事,现在没道理不能解决第二次。不过嘛,就像我说的,你呀,要不还是先开始找找房子……”
他嘴上絮絮叨叨,动作却是和年龄不合的利索。
他这种堪称急躁的行为却让陈琳擦了擦眼泪,把本来都有点流露出的绝望神情收回去,哑着嗓子说:“诶,知道了。这次要是再不行……”
他们眼看着就都要出去了,就只有走在最末尾的王睦友还回过头看了一下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愣在原地的季井仪。
他于心不忍,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那个……季小姐?需要给你留个空调吗?这么开着,怪费钱的……”
季井仪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不需要。”她恶狠狠地说,声音之低沉吓得王睦友一抖,“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