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一章 庆生摆宴酒微醺 赏景观舞忆难寻 ...
-
已是阴历八月,秋意渐浓。院里的银桂开得正盛,银色星星点点地缀在水晶般的绿色当中,随着微风缭绕着许许清香。
“小姐,后日便是秋分了,过了秋分,夏香姐说咱们做油酱海蟹吃,还有海米炝竹笋。”莲儿给我端上了新做好的桂花糕,乐滋滋地说着。
“秋分……”八月二十一,十阿哥的生辰得到了。
“是啊,今儿个是八月十九,后日八月二十一便是秋分了。小姐,咱们一直吃的都是南方的河蟹,这海蟹还是头一回吃呢!”
我点了点头,原来八月二十一就是后天。
“你既这么想吃,到时偏不让你吃!”夏香从门外进来,笑着逗她。
“夏香姐就爱欺负莲儿……”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哦,对了,为什么要过了秋分才能吃呢?”我问道。
“秋分啊皇家是不能吃荤的。”她边瞧着莲儿新绣的菊花,边回道。
“哦,还有这规矩啊!”我支着脑袋,喝着新采的桂花泡的茶。打量着夏香的目不转睛,她这几日可是央莲儿绣了不少样式的菊花,眼睛也微有些肿,怕是连夜赶工,这么的急?
“四爷!”莲儿朝我略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几个人忙着行礼服侍。上了茶,胤禛便示意她们退下。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他端起茶杯微闻了下:“桂花茶?”
“恩,今日桂花开得好。刚刚我们在打趣着玩呢,怎么,四爷有什么事儿?”
他抬头望着我,微笑了下:“后日是秋分了,十弟的生辰,你可知道?”
我看了眼他的神色,点了点头:“恩,知道。”
“他说后日申时派人来接你,聚缘楼一叙,问你可愿前往。”说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
“你去吗?”眉间的神色告诉我你不会去。
“不了。秋分是要祭月的。今年皇阿玛不去,命礼部大臣代劳。太子爷、我、十三弟还有十四弟随去。”
十四阿哥也过去,那后日便不会碰到他了。
“祭月是在晚上?”
“丁酉时,日落月升之时。”他抬眸望着我,似是打趣?
我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十阿哥去年也为我庆生来着,此番我去,你理解的,对吧?”
他见状,不禁笑了下:“你去吧,十弟心思单纯,对你,亦是极好的。还有,带上杨义,回府时必定会晚了。”
“四贝勒果然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又开始给他灌甜汤了。谁说他刻薄寡恩来着,其实他心里还是装着弟兄的。
“生辰礼物可备好了?”他边说边伸出了右手,扶起我的手掌,将那白皙修长的五指深深嵌入,掌心寸寸地贴近,眸光温柔地洒满我的眼睛。
“放心吧,早准备了。虽不是厚礼,却也是我的心意。”我嘴里说着,睫翼一凝,五指弯曲一紧,嘴角轻扬。
——————————————————————————————————————————
聚缘楼地处朝阳门繁华地带,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雕梁画栋,自有一番气派。里边的布置也显奢华,确是达官贵人常来之地。
我和杨义刚要进门,一顶轿子恰好也停了下来。好奇一看,那轿边的丫鬟不正是云儿嘛!馨雪姐姐也来了?我喜上眉梢。
“云儿!”她刚好扶馨雪姐姐出轿。
“秦姑娘,你也在?”
“妹妹!”馨雪一身粉红,柔美秀气。
“咦,姑娘,怎么不见莲儿?”云儿张望了下。
“我让她留下服侍邬先生了,有杨义陪着我就好了。”我笑着望了下身旁的那袭蓝衫,成功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杨义有着北方人别样的特质,身板笔直强壮,让人看着就踏实厚重,可偏偏性子内敛,不时给你来个羞涩的表情,若是真娶了呱唧呱唧的莲儿,日子可不怕无趣。
我们边说笑着,边随着十阿哥的小厮满保上了楼,进了里间的厢房,是僻静的一处,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紫薇阁”。
进了门,老八老九老十都在。至于必会出席的老九,我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希望这餐饭千万别难以下咽。
众人见了礼,便各自坐好。老九对馨雪姐姐极是客气,面上一片笑容,我现在是明白了几分,难怪馨雪姐姐怎么会和老八他们走得近。
“淸玥,我还怕你不来呢。”胤誐一脸憨笑。
“为何不来,十阿哥也去为我庆生了,淸玥哪敢不来啊!只是厚礼我可就没有了,薄礼一份,还望十爷莫要见笑了。”说着就把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外边是我描的样子找人做的墨绿锦盒。
“那我也学西洋礼节,打开看?”
“好啊,不过,好歹你可不要失望啊!”
“自然不会。”他说着,打开了盒子,里边静静躺着的是个白中透绿的鹅蛋雕。
望着胤誐瞪得铜铃般大的眼睛,我稍稍安下了心,可如果这份安心能消除心中的歉疚,是不是就好了……
“当真好手艺!”一边的八阿哥啧啧赞叹起来,直盯着老十手中的鹅蛋。
其实这不全是蛋雕,而是半面彩画,半面蛋雕,图案都是仙桃贺寿。一面彩色,栩栩如生,一面无色,却巧夺天工。
“让我瞧瞧,这果真是传言中的蛋雕?”老九已经起身,想要去拿那鹅蛋。
胤誐却忙躲开:“小心点,别弄坏了它!”说着,才将鹅蛋递给老九。眼睛还是不离它,嘴巴笑着就没合起来过。
“白中带青,鹅蛋底子好,颜色温厚,观之如玉。仙桃饱满逼真,当真美不胜收啊!”胤禟细细看着,不住地点头。
“淸玥,你自己雕的?”胤誐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会?”胤禟紧跟着一脸质疑。
“是,我是不会。这不是我雕的,我呀遇着高人了。”
蛋雕这门艺术在清初还不是很成熟。起初我虽有这个灵感,却不知如何下手,碰巧那次去洛天客栈找洛易聊天,无意间说起这件事,谁知他竟是熟悉有这么个神人,别号“精奇老人”,精通蛋雕,他虽爱云游四方,巧合的是当时正住在洛天客栈,所以说那天我真是撞了大运了。
“是哪位高人,可否为我引见?”老九难得的好口气。
“真是抱歉了,九阿哥。我能够得见高人乃是经人引荐,现在他又云游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可惜啊,果真是大隐隐于市。”八阿哥叹道,接过胤禟手中的鹅蛋。胤禟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份失望溢于言表。
“九弟向来喜好收藏奇珍异宝,不能得见奇人固是可惜,不知高人名号?”
“精奇老人。”
胤禩点了点头,将鹅蛋递给了馨雪,转而又笑道:“我看这另一半的彩画也是颇为精致,仙桃栩栩如生,让人垂涎欲滴,可是出自姑娘手笔?”
“我想定是妹妹所画,妹妹画艺可是了得。”馨雪笑着向我。
“是我画的,只当作这蛋雕的绿叶吧。”
“绿叶?”老十问道。
“绿叶衬红花啊!”我顺口一接,说得大家都一笑起来。
“我却不觉这彩画输了镂雕去。这画增了趣味,多了花样,不也很好。总之,淸玥必是花了大心思的。”老十边说边将鹅蛋放好,嘱咐了满保小心收着。
“只要十阿哥喜欢就好。”
“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这鹅蛋的蛋清蛋黄又是怎么去的啊?”
我笑道:“这也是很有技巧的,须在蛋的底部较圆的那端,画上小圈,然后用刀轻刻,并使用“转蛋不转刀”的密技,将蛋壳刻出一个小洞。打好洞后,再于蛋壳侧面扎个小细孔,接着将蛋清吹出。将清水置入蛋中约七分满,上下摇晃再将水倒出,重复数次清洗。不过,这说说简单,做起来可是不易的,所以我们权且听听,自个儿试就麻烦多多了。”
絮絮叨叨地在蛋雕这个话题上聊了许久,胤誐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是,刚刚只顾着看淸玥姑娘的贺礼了。两位有所不知,这间厢房名为紫薇阁,乃是因为阁边小院有几株紫薇树。这紫薇花花期长,今儿个特邀两位姑娘前来赏花。”胤禩会意,解释道。起了身,走到窗前。
众人跟着过去,我一看,果然,阁边约摸五六株紫薇树,高及窗口,颜色有银白、紫红、赤红、蓝色四种,每朵花约摸六瓣,花多皱襞,四种颜色交相辉映,艳丽如许,此时正是正值日落,金黄的余晖脉脉洒下,映着秋风中微摆的花枝,更显温婉秀美。
眼前的景色当真是应了前人的诗句里的画意,独坐黄昏,紫薇为伴,清樽一盅,尚浸晚霞。
“真美。”馨雪姐姐叹道,我伸手摸了摸那紫薇花的花瓣,皱皱的,也软软的,那里边是自己的世界。
“馨雪姑娘喜欢吗?不妨到这边再来瞧瞧。”九阿哥对着馨雪讲话,表情是难得的温柔。她微微点头,盈盈地跟着往另一边走去。
胤禟半倚着墙,馨雪微探出身子去,听他细细地讲着。此情此景,我心里对他少了分讨厌,因为在他的眼睛里,除了开心和真诚,没有其它杂色。
脑中忽然有一句诗在轻诉着: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只是这紫薇花的心里装的会是紫薇郎吗?
“九阿哥,奴婢曾听闻,这翠微、赤薇和银薇皆非北方之物,何故此地四种皆有?”她开口道。
“姑娘,你是不知道,九哥为了这几株花花费多少精力!这块地的土翻了几次,都是从别的地儿移来的土。”胤誐抢着回话,我细瞧了下楼下,果然,土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胤誐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望了望馨雪那边。我看着老九满脸的开心得意,念着这院中的紫薇美景,暗叹他这个有心人做的确实不容易。
“这酒楼是九阿哥的?”
“是啊,聚缘楼是我们兄弟几个最爱来的一处。”
“姑娘,你若是喜欢,我立刻就让小厮移栽些到清桂坊去,你看如何?”
“九阿哥,不必了,如此珍贵花种,清桂坊怕是……”馨雪连连推辞。
“只说你喜不喜欢吧!”胤禟打断了她的话。
“奴婢,自是喜欢的。”馨雪的声音压低了些。
“那便成了,好了,花也赏了,咱也都入席吧!”两袖一扫,他瘦长的脸上嘴角扬了又扬。
她会被胤禟打动吗?可胤禟将来的结局又注定悲惨,但若是她继续爱着十三,爱而不得,这到底如何是好呢?
说着笑着,宴席过半。
“今晚是要祭月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转了转手中的青瓷杯,此时胤禛该是在月坛。
“淸玥,我们就这么吃着也无味,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咱们也行个乐子?”胤誐望着我,笑呵呵地说。
略想了下,秋分好像是有个竖蛋的习俗。“十阿哥,不知这里可有刚下四五天的,光滑一点儿的生鸡蛋?”
“生鸡蛋?你要生鸡蛋做什么?”
“拿来了就知道了!我们总共五个人,拿五个就够了。”
胤禟听了,便吩咐下去,不一会儿鸡蛋就拿上来了。
“秋分有个习俗,叫作‘竖蛋’,就是看谁能把这鸡蛋竖起来,俗话说‘秋分到,蛋儿俏。’十阿哥,今儿你虽是寿星,但是能不能把这蛋竖起来,可不一定哦!这样吧,咱们定个规则,没竖起来的,要表演一个节目,比如唱歌舞剑什么的,会什么做什么!”
他见我这么一说,笑道:“那可不成,淸玥你是知道这玩意儿的,定是竖得比我们好,我们岂不是输定了。”
“十阿哥说的是,这是民间的玩意儿,倒是难为几位爷了。”馨雪浅笑道。
“才不是,我虽知道,却从未玩过,不骗你们,几位爷怕输不成?”
“好,就玩这个!挨个儿开始还是一起?”胤禟说道。
“一起吧!”说着,我们便开始把弄着手里的蛋,我是真没玩过,只是前几天听莲儿说的,一连摆了几下都没成功。正急道,一旁的馨雪姐姐笑着道:“我的好了,你们瞧!”天哪,真的,她的鸡蛋正笑傲着我们这些倒着的败兵~~~
“姑娘好灵巧!”胤禟忙夸道。
接着,八阿哥的好了,又是引起一番崇拜。我转念一想,为什么是馨雪姐姐和八阿哥摆好了,我们三个却不行呢?想了下,拿起鸡蛋,轻轻往桌上一摆,就像随意的摆一件东西,手立即放开,果然,它没有倒!我一激动,打了个响指:“耶!”这一举动,却让他们足足盯了我好几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淸玥,你,女儿家怎么还……”十阿哥憋着,都不好意思说了。我耸了耸肩,我可没说自己是淑女哦。
过了一会儿,九阿哥竖好了,偏偏是胤誐,怎么竖都竖不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下人取了剑来。
八阿哥笑道:“十弟可是不轻易表演舞剑的啊!记得上次舞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当时差点没把皇阿玛给刺着了,后来皇阿玛只检查他的拳脚功夫,都不敢让他提剑了!”
“真的吗?”再瞧瞧胤誐一副尴尬的样子,逗得我和馨雪姐姐哈哈地笑起来。我们还故意装作往一旁闪,逗得胤誐的脸青红不接。
不过接下来他的表演,终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房间的地方够大,他舞剑也舞得开来。一招一式由慢到快,最后舞得呼呼作响,颇有些气势。剑舞一毕,八阿哥和馨雪姐姐频频赞赏着,九阿哥是满目的惊讶,我心里也不禁赞叹,胤誐虽不出众,却也是有一技在身。
“十阿哥,最后一招若是在外面舞开,必定能有剑贯长虹的气势。”
他把剑一收,笑了笑:“那可不,如今再让皇阿玛考我,我亦是不怕了的!”这话又是惹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哎,我倒是想起来一样好玩的了,咱们玩射覆吧!淸玥,这文字上的我比不过三哥他们,可这射覆,还只有十三哥十四弟我逊着些呢!”他一脸自豪。
“射覆?这个,倒是难倒我了。好吧,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就输呗!”看来是注定输了,鄙人眼法之不准,我是深晓也!
壶、箭都已准备好,我瞅了瞅馨雪姐姐,见她依旧是那淡淡的笑,完了完了,看来她也是在行的。
“怎么,淸玥姑娘不敢玩了?”胤禟向我投来质疑的眼光。
“谁说的,我才不会。”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不如我们分队吧!”
“啊?”
“你看,我这射覆吧,肯定是百发里几十不中的了,这十阿哥的生日,也不能让我输得太难看吧!所以,我和馨雪姐姐一队,你们再分个人过来帮我们,八阿哥九阿哥随便分一个,十阿哥反正是一夫当关的了,就两人一组,让着我一点儿,好不?”
“好个刁丫头!”八阿哥笑道。
“也成,这样吧,我与馨雪姑娘一组。”胤禟乐滋滋地跑过来。
比赛开始,因为分队,所以又添了个壶。A队选手八阿哥先上场,每人手里三根箭。只见他手略瞄准了下,轻轻一投,稳稳当当,中了!A队满意地得瑟了下,B队无奈撇嘴。接着,种子选手十阿哥上场了,太牛了,瞄都没瞄,箭就入了壶中。开门两炮红,果然是高手。就在B队选手的赞叹声和某人的无奈抑郁中,A队结果是六发五中,也就是说B队除非全中,否则只是平局。
但是,不用事实就可以证明,有我在,我们是必输无疑。
由于人数不同,B队每人两根箭。本来我不想先上的,不过要是等他们投了进去,空间小了,我怕是更难投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场,约摸看了下眼前这个似远非远的壶,和那个似小非小的口,用似轻非轻的力投了过去。
“啊……没中!”大嗓门的胤誐公布了这个映入眼帘的消息。
我瞟了一下胤禟的位置,迎接着那飘来的寒光。接着就是第二箭,举着手中的白羽箭,光滑的箭杆,整齐的白羽,多么漂亮的箭,我眼神乞求,帮我一次,好吗……不回话是吧?那就当默认了啊~~~拿着箭,瞄着壶口,想着抛物线的原理,有一瞬的感觉正是找准了点,轻轻一掷,微微睁一只眼睛去看结果:只见那箭在瓶里晃了几下,“哇!我中了,中了!!好棒啊!”可以啊,也不是那么难嘛!
他们也都跟着哈哈大笑,怕笑的也是我的运气。
“好!淸玥啊,就是聪明!”胤誐拍手道。
“多谢了!看来我们未必输哦。”
“最多也是平局了。”胤誐提醒着我。
好吧……不过胤禟和馨雪姐姐还真的是不负我望,接下来的四箭都是稳稳当当,没有一点悬念,全中!
“十阿哥,我们还是没输哦!”我奔过去抱起箭壶,咧嘴激动着。
“那我们可也是让了的,你们总得有些表示。”他不满道。
馨雪姐姐笑了下:“今日是十阿哥的生辰,馨雪还未献礼。近日新作一曲,自个儿编了舞,若是十阿哥不嫌弃,奴婢便为大家献上,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了!”胤禟先答道。
“九哥都说好了,那当然好!”
阁内摆着琴,云儿抚琴,馨雪在琴声中翩翩起舞。原是没想到,云儿竟然也是琴艺颇高,看来歌舞坊的人都经历了一番精心调教。
眼前的舞姿变幻多端,耳中的曲音欢快灵动,口中的汾酒清香绵长,窗外的清辉已静静高悬,撑着脑袋,打着节拍,赏着这人、这曲、这景,呵,时间悄然滑过,似梦中故事,谁又知晓。
胤禩与胤禛比邻而居,所以先送胤禟、胤誐回了府,他们走后,马车了就我和胤禩两个人,倒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还好路不远了。
他望着我,温和地笑着,记忆里他永远都是这个笑,却不知道他的笑意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没入眼睛。我总有一种感觉,被他看得不自在。
“淸玥姑娘,不知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贝勒爷有什么,尽管问。”
“十弟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上次确是他唐突了姑娘,不知时至今日,姑娘的意思?”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呢,对于这些事,我从来只想拜托时间。
“贝勒爷,我只是一介草民,十阿哥如此待我,我心存感激。蒙他不弃,我亦是拿他当朋友看待。想来,他如今,也该是这么想的。”
我淡淡地说着,他却脸色一凝。
“姑娘此番说的都是真心话?”
“恩。”我点了点头。
“十弟到底是没有四哥的福气啊。”说着,微闭起眼,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今儿个是如了十弟的愿,姑娘心里自在,十弟却并非如此。他额娘去的早,性子未免孩子气了些。既然姑娘心意已定,我也会让十弟明白,日后还是分的清楚些的好。”
我愣了下,“他额娘去的早,性子未免孩子气了些”,额娘去的早……之前只知道十阿哥的生母是当年四大辅臣之一遏必隆的女儿,没想到居然早逝……
闭了闭眼,咽下心里的酸。十阿哥……
“我这么说,还望姑娘莫怪。”紧接着,他又补了句。
“这件事本就是我的不是,八爷的话,我自然明白。”是啊,原本就是我亏欠了他,胤禩只是为了保护弟弟。
“不是谁的不是,缘分不对吧。”他笑着说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我淡淡一笑,并没有接下去说。仔细想想他今晚的话,并不符合他的沉稳。不过,也许胤禩原本就不是个很沉稳的人,否则也不会过早的锋芒毕露。
下了车,我道:“八爷要不要进府中坐坐?”
“不了,天不早了,姑娘早些歇着。”说着,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随后扬长而去。还想说什么呢?他怕是对我还不放心吧。看来,这次为胤誐庆生,以后怕再是难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了。
抬头一望,皓月当空,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人间最静的夜晚,安宁与不安宁的一切。
往院子里走去,书房的灯还亮着。想了下,我便回了院子拿了东西。
走回来时,见若泠从里头出来,神情依旧淡淡。想想,我认识她这么久了,几乎都没有见她笑过。难道在书房伺候的丫鬟都不苟言笑?夏香只是个例外?
若泠的长相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伶俐可人,性子沉稳又是书房唯一的伺候丫鬟,为何没有……
凉风一席,吹断了我开始有些心酸的胡思乱想。
“姑娘!您回来了。”她福了福身,眼神却只是从我身上一飘而过。如果说府里任何一个丫头我都可以从她们身上看出对我的喜恶的话,这一位真是个特例。
“方便进去吗?”我问道。
“爷在里头看书,姑娘自便!”说着,又施礼退下,径自出了院子。
轻推开门,灯下,他正在写着什么,剑眉微蹙,右指上的羊脂白玉在光圈中散发着淡淡的柔和。
我轻轻走过去,把盒子放在桌边。他应该知道我进来了,不过依旧埋头写着。看着折子上工整的字体,心下暗暗赞叹,记得曾在网上看到过他的字,潇洒有度,规格严谨,就如同他本人。
我一看,是关于今天祭月的事儿。见他砚中的墨已经不多了,便替他磨起了墨。从砚滴中倒出些水来,细细研开。端砚果真是名不虚传,触感润滑,研墨不滞。这许是冰纹端砚,天青色的砚体中,似倾泻而出一帘瀑布,白中带晕,似线非线,似水非水,极是古朴雅致。
研好了墨,我静静立在一边。
半晌,他方写完了。微笑了下,站起身,拢着我。
“回来了。衣裳薄了些,入秋,晚上天凉。”
“我知道,没事的,一路都在马车里呢。”
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我觉得他应该会问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问什么?今日玩得应当很是尽兴啊。”
“恩,不过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哦?”他顿了顿:“难不成是老八对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猜到是他?”
“如果要说的话,只会是他。”
我点了点头:“我觉得今天他似乎心情不好。”
“年初巡幸五台山,皇阿玛未带着他,今儿的祭月叫上了十四弟都未叫他,也难怪他心里在意。”
说着,胤禛忽然抱紧了我:“十弟他……”
我轻叹了下:“如果我从未见过他,该有多好。”忽然想起来盒子的事儿:“对了,有东西要给你。”拿起桌上的盒子,递给他。
他笑了下,好奇地望了望我。打开盒子:“好巧的手艺!竟然能在蛋壳上镂空雕画!”他赞道,眼中极尽欣赏。这便是我求精奇老人另做的蛋雕。不过是纯蛋雕,雕的是兰花,花叶掩映交错,纯美自然。
“雕的不仅是空实相错,而且厚薄分明,是在是巧夺天工,拍案叫绝!”他抚摩着手中似乎弹指易碎的宝贝,啧啧称道。
把这前后的事儿都跟他说了,我道:“送十阿哥的也正是这个。”
“哦?你倒是真费了心思。只是那人肯为你做两个?价钱怕是很多吧?”
我摇了摇头,得意一笑:“不是两个,是五个。”竖起的五指成功地让他为之一惊。
“五个?邬先生一个,芷宁一个,还有一个,难道是十三的?”
“聪明!胤半仙啊!”见我这么夸他,他居然得意得笑了!
“而且,一分钱没花。”
他满眼惊讶又起:“当真?”
想到当日之事,我也不禁莞尔。“那人号‘精奇老人’,不仅手艺精奇,人也是古怪,他说除非我有东西交换,不然只肯看在洛易大哥的面上为我雕一个。我看他桌上画了好多老头的像,便问他这是什么,没想到他说这是给自己画的!我生生地憋住了笑,老头儿居然这么自恋,而且画画的功夫还真是一般。这样一来,我便投其所好,打算给他画一副像。转念一想,他见多识广,一般的画技必入不了他的眼。于是我胡乱把他画成了西洋人物,穿着西洋礼服,他一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候我就是让他给我雕十个,他也愿意了!后来他另给我雕了两个,其它两个是以前雕的,他都给了我。”
“你啊,就这小聪明……我看,八成他要把你当成忘年交了!”
“那也成啊,就这蛋雕这门手艺,我看整个大清朝会的人怕都是不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