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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山路 ...

  •   苏溪村坐落在半山腰,随着旅游的开发,公路修得越来越气派,愣是给这座无名山横空劈了条大腰带出来,一排排精致的房子就成了嵌在上面的珠子,一到晚上还会发光的那种。

      严知行跟着陈奉白从腰带的中间往边上走,经过一片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民宿饭店集群,走到了没什么人烟的大柏油路上。

      路边往上看是竹林,往下看是梯田,明黄、碧绿与土褐纵横交错,遥遥衔接着青蓝无际的天空。

      严知行张开臂膀,嗅着山间疏朗清澈的空气。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这里就是有把墓修葺在路边的传统——准确来说不是墓特意修在了路边,它们本来是修在山上的,只是后人修路时不可避免地要凿山开道,恰好经过,于是促成了一段别开生面的邂逅。

      苏溪村故去的人们就这样静静地候在路边,用一双慈和如母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家乡一点点繁荣,子民一点点富庶起来。

      虽说对晚上偶然经过、不明所以的异乡人不太友好。

      严知行长于禾县,那里对于宗族祭祀、先人魂灵这方面一向很是看重,从小受到的文化熏陶使他每路过一个坟墓,都要充满敬畏地鞠躬拜上三拜。

      这时候,陈奉白就会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当他不厌其烦地拜到第三个时,陈奉白终于开口了:“看不出来你还挺迷信的。”

      严知行反驳道:“不是迷信。”

      “那你是干什么?这些人自己的孙子估计都没你虔诚。”

      严知行若有所思,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只是天然地觉得应该这么做。

      前人养育后人,后人供奉先人,代代传承,便有了生生不息的文明。

      “大概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仰吧,你们这边人不这样吗?”

      陈奉白摇摇头:“不这样,我们过年上坟都是带点小菜去拉拉家常,没人跟你一样,拜皇帝似的。”

      严知行讶异道:“过年上坟?不是清明节吗?”

      “嗯,就是过年上坟。”陈奉白道,“我们这儿跟你们发达地区不一样,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没几个人会在清明节专门回一趟老家祭祖的。只有过年的时候,大家千里迢迢地都回家了,就扎堆地在大年初一早上去看望自己的祖宗,时间久了就成习惯了。”

      “原来是这样。”严知行轻声道。

      听了这话后,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以前一直觉得禾县又破又小,忝居在整个发达的沿海大平原上,简直德不配位。

      现在想来,以前在他身边,从没有听说过有谁是外出去讨生活的,班里还多的是大人口中“外地人”的孩子,这就已经证明他出生的地方不错了。

      不用自小背井离乡居无定所,也不必小小年纪与骨肉至亲分离。

      那么陈奉白……

      他的童年又是怎么度过的呢?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在襄城定居,且有着那样优越的生活条件,在没有任何背景和助力的情况下,可以想象得有多难。

      看他沉默不语,陈奉白眼珠一转,笑道:“之前不是被吓死了吗,怎么这会儿不怕啦?”

      严知行果然炸毛,横了他一眼:“你还敢提?”

      “好好好,不提。”陈奉白能屈能伸,“话说起来,你刚才拜的样子让我想起网上的一张图。”

      “什么图?”

      “就一只猫,跪在蒲团上拜佛的图,就那股子气质,跟你特像。”

      ……这也值得兴冲冲拿出来说道说道,严知行不知道该说什么,淡淡地回了个“哦”。

      走了一段后,陈奉白指着一处道:“抄近路,这种路敢不敢走?”

      严知行正要奇怪这所谓“路”在哪里,顺着他点的方向细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埋伏着一条拧在山间的小道。

      说是路,其实压根没形成一个正经的规模,像一条干瘪的泥蛇,歪歪扭扭地躺在杂草堆里,伸向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坡顶。

      原汁原味的土石草木气息,完美符合“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生产流程,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半成品,和风景区那种垒得整整齐齐的青石台阶路根本没法比。

      严知行皱了下眉:“你昨天晚上就是走这种路上山找我的?”

      “差不多。”陈奉白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疑惑道,“怎么了?”

      “太危险了。”严知行一脸严肃。

      陈奉白“扑哧”笑了出来:“行,那我们不走这儿,再往前……哎你干什么?”

      他还没说完,就见严知行已经踏上了那条小路。

      严知行回头看他:“我只是说你晚上走这种路危险,没有说我不能走。”

      陈奉白三两步大跨着赶上他:“还挺要强,其实你说不能走也没关系,我又不会嘲笑你。”

      “你好好看路。”严知行拨开路上人高的荒草,走在前面开道。

      陈奉白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端详着他的背影。

      那笨拙而认真的步伐,谨慎得就像一只弓背探路的猫科动物。

      虽然陈奉白走这种路的经验比严知行多多了,但他乐得享受这点儿“前人开路”的小小福利,不紧不慢地晃悠着。

      眼睛忙着欣赏“前人”的风姿,嘴上也没闲着:“我可以把你刚才的话理解成是在关心我吗?”

      严知行道:“是提醒。”

      “不是这个,是刚才你问我昨天晚上的那句。”

      “陈老师,我是真的很怕你出什么意外。”严知行叹了口气。

      陈奉白刚一喜,就听他接着道:“这两天里就只我跟你待在一起,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樊导不会放过我的。”

      ……

      “就只因为工作?”陈奉白不甘心道。

      “还有对有生命物体最基本的同情心理。”严知行突然刹住脚步,回过身来。

      陈奉白跟得太紧,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他的胸口。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坡顶,再过去有一个岔路口,严知行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奉白:“接下来走哪条路?”

      陈奉白摸了摸鼻子,指向左边:“这条。”

      下坡的路自上而下越来越宽阔,头顶一大片竹林遮天蔽日,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竹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陈奉白道:“这里是我们隔壁的竹坡村,下面有条河,所以学校、工厂都建在这,不过现在应该大部分都废弃了。”

      严知行看向两侧的竹浪,问道:“有竹笋吗?”

      “有是有,但估计早被挖走了。”陈奉白道,“我小时候也会跟崔轲他们一帮人上山挖笋去,还有人家地里种的番薯,夏天还能有西瓜。”

      严知行想象了一下一帮人成群结队开山的模样,心里有些羡慕。

      他小时候连同龄的玩伴都很少,本身在学校里就不擅长交际,放学后则更是各回各家,根本找不到人。

      就算是现在,他交好的人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其中最要好的可能要算大学室友程闻。

      ……可惜是个同性恋,平常看着他还能爆出两句“你长得真好看”之类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出来的那种。

      为了程闻也为了自己,严知行有时候不得不“避避嫌”,省得再上演一出撩不自知爱而不得的狗血校园爱情剧来。

      在各方面不懈的努力下,他们的友谊好歹是磕磕绊绊地存活下来了。

      严知行自嘲地想道,还怪不容易的。

      大约走了五分钟,地上的竹叶渐渐稀疏了,露出泥土路来,而不远处也出现了几座外形颇为古朴的房屋。

      屋顶上的瓦片有些地方缺了几块,灰扑扑的墙体上嵌着几扇铁丝玻璃窗,角落的墙皮开裂了,露出里面的红砖,门口堆着一捆捆柴禾。

      跟苏溪村那些颇具现代化规模的房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奉白道:“这里因为是在山坳里,所以开发程度没有我们村好。”

      严知行走近看了几眼,只见那些发黄的白墙上还用红颜料——现在已经褪色了——涂着旧年代的宣传语,画着些他从前在历史书里才看到过的标语图案,一时间新奇不已。

      他对陈奉白道:“相机借我一下可以吗?”

      陈奉白突然警惕道:“干什么?”

      严知行指指墙面:“没见过,记录一下,相机拍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哦。”陈奉白似乎松了口气,“我帮你拍吧,你要合影吗?”

      “不合影,就拍这个。”严知行对旅行自拍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他的相册里基本上都是风景照。

      陈奉白找好角度,抬起相机拍了两张,道:“好了。”

      严知行有些奇怪,出门时陈奉白拍他的时候明明有很明显的“咔擦”声,怎么现在按快门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人家都已经说拍好了,又没理由骗他,总不能再质疑回去,只能按下不提。

      村落虽旧,却意外的安静雅致,房子前会有老人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播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地方戏曲,婉转悠长。

      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也会受这氛围感染,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松快。

      突然,空气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叫声。

      严知行整个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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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预收上新啦,下本开,求求动人的小指戳戳收藏! 《养弟难驯》 【控制欲大家长暴躁受vs叛逆少年疯批攻】 小时候,戈渡犯浑是单方面挨揍。 长大后,进化到双方互殴。 再后来,闻远成打不过他了…… 兄弟年下,可能重口,跟这本的小清新风格很不一样。 (点第25章作者有话说可见开二崽子那鸡飞狗跳的历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