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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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骨忧太大汗淋漓地睁开眼，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直到现在他仍然时不时会在梦魇中挣扎，偶尔的惊醒也许会被大脑遗忘，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后一次。
夜魔……乙骨忧太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名字，就像她的自称一样，被她催眠后会梦到一个人最恐惧，最痛苦的事，没有人乐意梦到这个，而乙骨忧太自认为不算一个强心脏的人，只是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更何况她与他的同期共用同一张脸。
这几天他一直有点神思不属，本就深重的黑眼圈愈发漆黑的几分。或许他该找人聊聊，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对象……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
“你有什么事吗。”
是家入硝子，她双手抱胸，正不善地看着他，乙骨忧太很快意识到自己到了医务室，“呃……抱歉……”
她上下扫视一圈这个白日梦游宛若幽魂的学生，他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五条说你会自己醒过来，你身上的伤已经没事了，至于噩梦……”家入硝子轻哂一声，“我可治不了做噩梦。”
听到噩梦，乙骨忧太显然陷入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家入硝子“啧”了一声，本想继续赶人，但见他眼底青黑，便收手作罢。她有些困倦地想到，最近葛罗莉亚在学习反转术式时明显心不在焉，有些事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她在外面等很久了，要见她吗？”
乙骨忧太先是愣住了一下，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明明家入硝子并没有说那个“她”是谁，但他还是可以轻易判断出那个人是葛罗莉亚。
他沉默了一阵，最后点头。
于是家入硝子起身离开，开门让她进来，他可以听出来她很踌躇，家入硝子似是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那个……我……我努力尝试过了……”
很显然，他们谁都没有做好和对方谈心的准备，夜魔低着头走进来，艰难地开口道。
“对不起……我控制不了【她】……”
她尝试过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这无济于事，她还是不够强，只能徒劳地看着法杖刺穿乙骨忧太的身体，那时的血液飞溅，只有另一个人的身体在哈哈大笑。
她很想逃走，无形的触手扼住她的脖颈把她拖了回来，她真的很想说服自己这与她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夜魔】的错，她从来都不想的，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想要缴械投降了，甚至无力应付绝望中油然而生的恨意——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她就要成功了，可是想起真希他们，想起她所收获的所有善意，她最终还是不能欺骗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有人规定一个受害者必须对另一个受害者负责，她大可以假装自己哪里有点小毛病，听力不好，视力不行，想要欺骗自己不难，只要有心总是可以做到的，可她不是聋子，不是盲人，更无法扮作一个哑巴，她只是个……只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健全人……
“我……生过很严重的病……”
她答应过五条老师，所以犹豫再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她的过去告诉了乙骨忧太。这种感觉并不好，仿佛整个人都被完完全全地剖开，被看清的羞耻感席卷全身，还有裹挟应激而生的愤怒，各类阴暗的念头狂风般呼啸而过，最后被容纳它的载体小心地收拾起来。
里香警惕地对夜魔探出了獠牙，她记得这个伤害过乙骨忧太的人，但乙骨忧太阻止了她。
乙骨忧太只是静静地听着，聆听便必然沉默，他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他好像什么也没想，他与夜魔交手时受的伤不值一提，比起这个，重复的噩梦更让人难以释怀，他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不是想要辩解什么，这一切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看着那双异色的眼睛在暴风中燃烧，“如果需要我做些什么来弥补的话，请务必告知我，拜托了！”
乙骨忧太终于抬头看向了眼前忐忑不安的葛罗莉亚，她的身体时刻紧绷着，仿佛马上就要挨上一刀，又半甘愿这么受着，她的灵魂在激烈地自辩，但顽固的本性告诉她应该承担。身体上的痛楚不值一提。
或许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们只是打了一架，但夜魔清楚让人反复重温旧时噩梦是多么恶劣的事，她明明知情，她看到了他有多么绝望，她却只能看着，无力阻止。
“如果不是我——”
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她的厌憎并不能让夜魔的失控停止，更何况恶劣永远胜于软弱。
过于丰沛的负面情绪总是肆意喷张，她做不到向他索取谅解，她不能决定自己是否得到宽恕，她只能将那些最难以启齿的部分都告诉他，或许不够直白，但她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坦诚。
乙骨忧太怔住了，他看得出来她有多紧张，她真的非常在意这件事，哪怕再怎么不堪她也很认真地在面对，就是这样的勇气感染到了他，于是他不禁笑了起来。
如果把过往的经历算上，他也从不无辜，更何况里香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就像真希说的那样，他一直都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真是的，明明早就决心做出改变，怎么又倒退回去了呢？
那种不想再伤害别人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
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安抚地拍了拍躁动的里香，他之前一直都缺乏一个明确的目标，就算加入了高专也浑浑噩噩，这太被动了，他应该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也许不是里香诅咒的我，而是我诅咒了里香。”*
“她只是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而已，”乙骨忧太同样很认真地看着夜魔的眼睛说道，说着便想起最近一直暗中观察他们两人的同期，表情柔和起来。
“他们也来问过我关于你的事。”
他清楚作为两人的同伴，他们中谁也不希望他和夜魔之间的冲突就此成为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夜魔会失控，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本该忌惮，他相信无论怎么报复她都不会有半分怨言，但是……乙骨忧太的目光坚定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个“但是”。
如果因为她的一时回避而加以谴责，那么他也同样懦弱，他也同样是个不肯面对里香之死的胆小鬼，乙骨忧太不擅长记恨他人，哪怕还不曾接触咒术界时，被同学围堵的时候他都不曾真的想要他们死，所以他在葛罗莉亚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那种绝对、绝对不想伤害别人的心情，他曾经也体会过啊。
“你可以克服这一点的，我相信你。”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种被人认真地在乎、真挚地坦白的情谊他绝对做不到忽视，“对于诅咒了里香这件事，我也会负起责任来。”
“因为我们说好了嘛。”
里香激动地喃喃着乙骨忧太的名字，乙骨忧太有点笨拙地应对着过于热情的里香，咒灵庞大的爱意几乎要把他吞没了，夜魔看着他们瞪大了眼睛。
想通了以后乙骨忧太就轻松了很多，困扰多时的一桩心事就这么被解决了，他从来没有真的怪过葛罗莉亚，他会认真走出夜魔带来的阴影，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哪怕是为了里香。
“如果我以后会……”
夜魔仍然有些犹疑不定，轻拿轻放的处置并不能让她放心，流血的阴影盘踞在记忆中，这场旷日的战斗她忍受了太久。明明她赢下了一场，却感到信念在流逝。
自从那些咒灵攻陷仁光病院，夜魔从咒灵的身体里发现第一根宿傩手指开始，对那种手指的渴望就一直在不停地催促着她，去寻找，去掠夺。可以供她直接吞噬的力量令人上瘾，她想要更多、更多。
光是这么想着，身体就近乎沸腾起来了。属于夜魔的部分跃跃欲试，势在必得，属于葛罗莉亚的部分总是彷徨四顾，惊惶不已。
不。她不能相信自己。她不相信【她】。
乙骨忧太还在试图安抚她，但夜魔反而愈发不敢放下警惕，他感知不到她的恐惧，当然……他怎么会知道呢？她知道他尽力了。
明明他们在面对面交流，可夜魔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封闭的，厚重的——应该有什么把他们隔开来，最好再结实一点。夜魔的热情燃烧殆尽，她陷入了倦怠，这太危险了。
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们的谈话内容上了，原本叫人在意的内疚感变得稀薄起来，她知道自己有点累了，开始变得无动于衷。
“你还好吗？”
乙骨忧太的表情真挚而担忧，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深处，那里有个小小的药盒。
“我没事。”她在撒谎。
大家都会帮助她，这大概是他的真心话。她想自己应该是非常感激的，大脑给出的回应却是冷漠的卡壳。
她不知道哪个情绪是真的，或许两个都是，又或许二者皆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因为她总是不能很好地区分它们……
如果……
有什么东西轻捷地从思绪的边缘掠过，只留下了一截尾巴：她希望加入咒术高专不是一件坏事。
她只能这么祈求。不可名状的红色海啸正在将她吞没，必须有人能及时发现，这是唯一的机会。
希望明天一切正常。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